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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宴無好宴

  • 尤記
  • 曾除
  • 4097字
  • 2019-11-16 10:42:59

今日壽宴來的大多都是不會武藝的鄉民,沒半點防身之術。三江九寨若是殺了進來,可就得血流成河。更有朝廷將官在場,那是無論如何也不該驚擾的。

卜存善長袖一擺,忿忿地道:“好個楚興龍,果然言而無信。”請來穆其全,并十五名莊丁,一同往莊門口探看。

楚興龍輕搖著折扇,身后僅僅站著一名仆從。二人均未見攜帶兵刃在身,只那名仆人雙手捧著一個赤紅綢緞包裹,上面繡著金線的錦盒。

卜存善道:“姓楚的,直娘賊!人說‘狗改不了吃屎’,當真不差分毫。”

楚興龍表面上也不以為忤,做一個笑臉,道:“卜兄真是誤會小弟啦!小弟今日前來非為別的,特意拜上賀禮,單給卜兄做壽。咱們約定明日動手,早一刻鐘那也是不行的。卜兄既然信守承諾,小弟又豈敢背盟?”

卜、穆二人對望了一眼,穆其全附耳說道:“瞧他慈眉善目,但心腸歹毒至極,卜兄也該早有領教。不若假意放他進去,屆時吆喝眾人,合力將他擒住,豈不是好?”

卜存善始終疑慮,楚興龍名正言順來拜壽,于情于理都該以禮相待。何況他有言在先,雙方既有約定,早一刻鐘動手也不行。

自為了穆其全,已壞十年前互不侵犯的盟誓,尚可以說情有可原。今日若是再毀了承諾,江湖中人豈非要笑話他卜存善出爾反爾,與楚興龍一般是個奸詐小人?

也不顧穆其全暗中阻止,拱手說道:“楚寨主一片盛情,在下不敢辜負,唯有愧領,就請莊中喝杯薄酒吧!”

此一言大出穆其全所料,暗嘆卜存善剛愎自用,不聽人言,早晚禍事。又見楚興龍投來笑意,想必誤以為自己與卜存善咬耳朵,是為成全他入莊之想。心中既悔又嘆,臉上卻微微含笑,不露聲色。

楚興龍既到,尤、柳二人自然大驚失色,心道:“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穆其全道:“慌什么,他還要當眾搶人不成?”

卜存善就請他與自己同席坐了。楚興龍一見眾人便知底細,只尤況身邊一個大胡子道士不曾識得,便來好言相問。卜存善為他引見,楚興龍連道三聲“景仰”。

文退思也打了個稽首,早知今日宴無好宴,終究不便插手,打定了主意裝聾作啞。只要眾人不殘害無辜,他便絕不開口。

穆其全坐在楚興龍下首,見了文退思一臉木然的神色,低聲笑道:“這位文道長本領高強,嫉惡如仇,專殺那些個賣友求榮,背信棄義的狗賊。楚兄可得小心提防!”

“多謝穆兄提醒!不過‘黃門三仙’與青烏教乃是死對頭,穆兄既得了《三花陰陽掌》,還是先照顧好自己吧!”

“《三花陰陽掌》到底在誰手中,你心知肚明,栽贓嫁禍也得講究個真憑實據。青烏教教主蕭公綏,可是死在你的手上!”

“穆兄這賊喊捉賊的本領,十年前便已出神入化,如今更是爐火純青啊!”

穆其全不再多言,楚興龍也即止口。二人相視一笑,對飲了一杯。

尤況自楚興龍進門伊始,便使一雙秀目緊緊盯住了,從未離開片刻。見他與穆其全始終模樣親熱,細聲交談,心中斷定二人私交匪淺,必有不可告人之秘。

楚興龍剛剛見到尤況時,只覺說不出的眼熟。后來看到他身旁坐著柳惜,才漸漸想起。原來是青山初化恒年雪,現了本來顏色。

那日楚興龍將韓天佐圍困,久不見屋內動靜,于是差人進去查探,卻見房中空無一人。心想必是穆其全使了什么詭計,從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當時下令,全寨搜捕穆、韓二人。

又聽寨中一個兵丁報告,說書齋院內突然起了大火。眾人未得楚興龍允可,不敢入內。

那書齋平日只有尤況一人進出,楚興龍即問他下落,都說遍尋不見。楚興龍無暇兼顧,一面命人前去救火,一面加緊寨中巡邏,自又帶了千余人漫山搜索。

那火自是尤況點的,從崖底直沖上來。書齋里書架子間隔甚窄,只允許一人得過。縱然寨中頗多人手,也無濟于事。

天亮時,待薪盡火熄,那一排靠崖的紅木軒窗,均已燒得焦黑。又發現尤柳賴以逃生的,已然燒殘的結繩。有人取來繩索,沿著既定位置下崖,找到了秘洞,但尤、柳二人早去得遠了。眾人商議,都等楚興龍回來再做定奪。

楚興龍與卜存善定了約會,見到此情此景,猜測定是尤況吃里扒外,帶走了柳惜。不禁勃然大怒,誓要將他剝皮拆骨,以泄憤恨。

這時不期在卜家莊中遇見,心中暗喜,直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說道:“小畜生,我好心好意養你七年,也不要你做什么回報。你倒好,居然胳膊肘朝外拐,伙同外人燒了自家庭院。”

尤況心道:“你養我七年,我卻也給你打罵了七年。真要算起來,也是一筆糊涂賬。從此,最好形同陌路,兩不相干。若是要我感恩戴德,那便休想!”

穆其全捻須笑道:“尤況已拜我為師,楚兄罵他小畜生,豈不是罵我做老畜生?”

楚興龍假意賠禮,道:“我真該死,倒是小弟眼拙!這小畜生年紀雖輕,卻已學得見風使舵的好本事,做穆兄的徒弟,果然正合適。”口稱“小畜生”三字依舊不改,心中又生出一番盤算。

既是卜存善壽辰喜宴,眾人都不愿鬧翻了排場,個個面和心不和,暗懷鬼胎。這一場會,余人熱熱鬧鬧,滿臉喜慶,唯獨壽星公這一桌席,氣氛古怪,各有肚腸。

酒過三巡,菜至五味。楚興龍舉杯唱道:“大風起兮云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眾人見主位一席上,有人起身高歌,紛紛停箸不食,注目以待。

聽他續道:“當年漢高祖皇帝為了休養民生,與楚霸王項羽相約,以鴻溝為界,中分天下。如今卜莊主也與三江九寨約定分湖而治,以此換來洞庭湖十年太平祥和。如此仁義之舉,鄉親們,咱們是不是該敬卜莊主一杯?”

群民多有受卜家莊恩惠,年長的更是親身經歷此事。

十年前,三江九寨的總舵本來也駐扎在東岸,聽聞寨主與卜存善亦是至交好友。不知為何,竟爾忽然決裂,雙方發生火并。

到底是卜家莊根深葉茂,幾次交鋒都得凱旋。三江九寨本是匯聚的一群烏合之眾,寨中高手又多在西岸,于是舉寨西遷,隔湖對峙。

這一戰擾得耕夫不敢下地,漁民唯恐出船。上報官府卻也無濟于事,朝廷剿寇的正規兵馬,壓根兒不是這一干湖匪漁霸的對手。雙方又在湖面上相持數月,各有死傷,最終無可奈何,定下了分治兩岸的協議。

一時群情激奮,感慨萬千,都站起身來,舉杯向卜存善敬酒。卜存善也起身向眾人致謝,心想:“這姓楚的弄什么玄虛,怎么反倒拍起馬屁來了?”

柳惜大感困惑,卻不去問穆其全,反倒將尤況的衣袖拉了拉。尤況也搖了搖頭,示意不解。縱使他機敏非常,也猜不透此間奧妙。

楚興龍轉而又道:“然而恰是因此,咱們雖同飲一湖之水,雞犬相聞,卻老死不相往來。多少老父十年見不著兒子,多少有情郎含恨錯過了心上的姑娘。”

他話及此,語調中竟裝模作樣,略帶哽咽。人群中亦稍有幾聲抽泣,渾然不顧主人家壽誕之喜。

“如今風生波瀾起,水漲船便高。卜莊主可憐眾鄉民的苦楚,親上三江九寨,解了分湖之契。讓東西兩岸重建交通,復歸一統,大家說好是不是?”

眾人又是一陣歡呼,連連道好,都夸卜存善大仁大義,體恤村民。就連那知府老爺派來的當差,也不禁側目。

卜存善心知他必然有鬼,但這些話說得在情在理。何況眾人情緒高漲,也不敢有悖民心,只是微笑臻首。

“不知在座可有人認得我楚某,正是三江九寨之主。卜莊主本與在下相約,于明日議定洞庭湖以后綠林統屬一事。但在下心想,今日既是卜老哥壽辰,豈有不來道賀之理!于是清點人馬,在莊外十里處扎營,不敢驚擾。只攜一老仆,親赴壽宴。”

眾皆嘩然!怪不得他要高唱《大風歌》,原是帶了兵馬,赴鴻門宴來啦!

卜存善道:“卜某深知,自己萬萬不及舉鼎的霸王。我這宴會,請的都是摯友親朋,又怎說不是好宴?唯獨楚寨主一人,不請自來,雖有意要做漢高祖,只怕此番難以得償所愿。便此請回吧!”出掌一伸,打個送客的手勢。

“且慢!”忽聽穆其全喝道,“卜兄,他如今兵臨城下,咱們豈能輕易放還!”

滿座眼見其勢已如劍拔弩張,紛紛起身躲避。尤況樂了,心道:“這出戲可真有意思!我這師父是要做范增么,憑他也配?”

楚興龍又道:“卜莊主日前擅闖山寨,本已是壞了舊約。在下念及昔日恩情不予追究,更立新盟。大家定好了明日動手,難不成卜莊主今日又要背盟么?”

卜存善心思有理,除賊事小,不在一時,聲名事大,半點差池也不能犯。一步踏錯,就能落得臭名遠揚的下場。

穆其全知他早有退卻之意,不能倚仗,此時除掉楚興龍正是大好時機。

先一步搶至門口,說道:“卜兄既與你訂立盟約,我卻不曾有過。今日穆某要來報劫徒陷身之仇,楚兄可還有推脫?”

“嘿嘿,穆兄這是既扮范增,又演項莊。能文能武,果然好個‘齊全大俠’,了不起!”楚興龍果然伸出右手,翹上一個大拇指。

“今日就算你真是漢高祖,請不來樊噲,那也休想離開!”

怎料一向唯唯諾諾,兩處賣好的穆其全,今日竟顯得如此硬氣。非但楚興龍一人,連同卜存善父子,以及柳惜,都覺不可思議。

“樊噲來也!”

眾人正自揣測,乍聽一聲雷霆之吼,自門外闖入來一個緇衣莽漢。右邊臉上,一條嚯喇喇細長刀疤,從唇角斜插入鬢。兩手攥緊一對醋缽大的拳頭,腰里插著一把三尺余長的雁翎刀。

文退思本想置身事外,靜默不語,但一見此人,便即氣血激蕩,眼白里充斥著一條條,枝丫一般交錯的赤絲。

拍案而起,喝道:“潑賊,我尋你十年,不料今日在此遇見。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說罷,提一口氣,縱聲大笑,席上的碗碟不住地叮叮跳動,屋檐處更哐啷掉下幾片瓦來。

廳中會武的,見他內功竟能有如此造詣,無不驚嘆。不會武的,看他一身道袍,只當是使了什么妖術,想起平日做過或大或小的虧心事,人人自危。

那漢子道:“你這蠻道士,還以為我當真怕你么?今日不妨,我便送你下去,與家人團聚,也免你孤零零一人在世,舉目無親。”

這人喚作“銜著疤”吳鴻,亦是青烏教中人物。十年前一戰,他擒來文退思父母親兄,脅迫其投身青烏教。無奈文退思脾氣火爆,遇事又急不用頭腦,單槍匹馬闖營救人。

教主蕭公綏見他頑固不化,便不再留手。即使不能招降,倘能折去黃門一臂,自也勝券在握。

文退思最終寡不敵眾,受了重傷,幸有黃未接馳援,這才逃出生天。

后來青烏教敗走,將黃門所有俘虜一一處死,文退思一家也不能躲過。

經此一事,文退思心性大變,與善為善,與惡為惡。甚至見惡更惡,非斬盡殺絕不能泄憤。黃未接雖常有勸誡,但他充耳不聞。離了雁蕩山,四處尋覓吳鴻的下落。

偶遇貪名奪利的,只要不是天理難容,仍放他過。但凡與青烏教有所往來,或是十惡不赦的,哪怕遠在天涯海角,也要追殺。

穆其全見他動了真怒,心下竊喜非常。雖不明文退思與吳鴻有何冤仇,但他既顯露了一手,定然再不會袖手旁觀,必將與自己同一陣營。這楚興龍好不容易請來的援手,卻幫了自己的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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