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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白夜救贖
  • 安子
  • 2657字
  • 2019-12-06 15:05:47

2 老杜的鴿子和老杜

那個“老人”就是老杜,我高度近視,而他又是禿頂,所以,從我第一眼看見他,就把他當作了“老人”。

就在我和出租車司機糾纏車費,然后費勁地將我的電腦、被子抱下出租車的時候,老杜走了過來。

司機跟我要了70大洋,那一年,從我的老家到北京的火車票也不過100多大洋,打車取個行李,他竟然要我70大洋,我頗覺冤枉,可初來乍到,也沒有太多膽量去爭執(zhí),小聲嘀咕了兩句就給了錢。

老杜走到跟前的時候,司機已經(jīng)拿了錢,正準備走進車里。

我費勁地往樓上扛被子。

老杜將手里的谷物揣進兜里,蔫蔫地問我:“要幫忙不?”

我來不及回頭,客氣地答:“不用了,謝謝大爺。”

沒想到隨后,老杜竟然跟上了那已經(jīng)上車的司機,將腦袋探到車窗前,幽幽地問:“繞道了吧?”

我可以想象,司機一定紅了臉。

不過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老杜怎么知道司機繞了道,司機又為什么二話沒說,乖乖地掏出20大洋遞給老杜。這個事,比較有意思。

多少年后,老杜還對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喊他“大爺”耿耿于懷,他始終覺得自己還不老。是啊,對于生活來說,他的確還不老,歲月雖然磨老了他的容顏,卻從未磨老他的心靈。然而,我的心,卻早就老了。

于是,老杜塞給我20大洋,然后自動擔當起看護行李的任務(wù),守在樓下,幫我看東西。

再后來,當樓下就剩下電腦的顯示器和主機的時候,我抱起了主機,他就抱起顯示器,跟我上了樓。

直到進了屋,我才終于仔細端詳了老杜一番。

老杜的形象有點像當年一位名叫楊少華的相聲演員,臉有些長,顴骨略有些突出,眼睛不大,頭發(fā)稀少到幾乎可以用屈指可數(shù)來形容,走路還有些略微的駝背。除了抬頭仰望鴿子的時候讓人有些溫馨的感覺之外,真的乏善可陳。

老杜幫我把顯示器放在空空的床板上之后,沒多說話,轉(zhuǎn)身就走。

我趕緊在他身后說:“謝謝您”。

他回頭笑了笑,說:“客氣啥,鄰居嘛。”

我在屋里收拾的時候,聽見他在門口和住在對門的房東聊了兩句,我那個粗壯矮小、看起來有些蠢笨的中年女房東顯然和他稔熟。

我喜歡的,始終不是老杜,而是老杜的鴿子。

老杜的鴿子有幾十只。我的床靠近窗戶,每天早晨我從睡夢中醒來,都能看見老杜的鴿子在小區(qū)的上空翱翔,都能聽見悅耳的鴿哨聲。

而從我上班的第一天起,每天早晨上班的路上,也都能看到天空里翱翔的鴿子。老杜的鴿子飛得很遠,有時候我在單位也能看見它們。它們和別的鴿子不太一樣,清一色純白,很好認。

我總希望自己的人生,能夠像這些鴿子一樣,自由自在地在陽光下飛翔。

到了周末,小區(qū)里的孩子們就喜歡從老杜的手里拿了谷物喂鴿子。那些鴿子不怕人,只要不去撲打它們,它們就會從容地落在地上、腳邊,去啄食那些谷粒。老杜總是站著不動,手里捧著谷物,于是總會有一些鴿子,落在老杜的手上、肩膀上,甚至頭上,去啄食谷粒。我漸漸開始喜歡養(yǎng)鴿子的老杜,卻不是老杜本人。因為他和他的鴿子,讓我覺得自己的北京生活很溫馨,一切都不必那么緊張,那么戒備,那么忙碌。

在我眼里,老杜是個怪人,是個天天沒精打采,沒事就玩鴿子,甚至還有某種怪癖的北京“老人”。

某天加班后,我走入月壇北小街的小院,卻看見黑乎乎的花叢后面有個人影,仿佛還有一個立在地上的架子。略微靠近一些,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個望遠鏡,而望遠鏡旁邊的人,竟然是老杜!

我嚇了一大跳,有點發(fā)怵,這個“老人”,難道和《不要和陌生人說話》里的偷窺狂有一拼?

我沒敢太靠近老杜,順著望遠鏡的方向看去,卻發(fā)現(xiàn)望遠鏡指向的方向竟然是我所住的那棟樓,當然,我不會“自我感覺太良好”,我根本沒往自己身上想。

老杜似乎并沒有發(fā)現(xiàn)我,他專注地盯著望遠鏡。那是一個單筒望遠鏡,很大,很長,如果不是它指向我所住的樓棟,我一定會把老杜當成一個天文愛好者。

我悄悄地從花壇前走過,然后上樓。

進屋后,我第一件事,就是拉上窗簾,我可不想自己偶入老杜的法眼。不過拉上窗簾的瞬間,我向樓下看了看,雖然樓下一片模糊,我還是難免覺得,那個黑洞洞的望遠鏡正指向這里。

在我住了一段時間之后,就發(fā)現(xiàn)租住在我所住的那套房子另外一個房間的那個讓我感到有些莫名的女孩,的確有些蹊蹺,她說自己是做設(shè)計的,可每天都是在我下班后,黃昏已過,大約八九點才拎著電腦包出門。然后凌晨三四點才回來。然后,她不外出的夜,房間里總會有不同面孔的男人出現(xiàn)。這難免讓我匪夷所思。

在某個夜晚,我半夜起夜上廁所,突然看到一個容貌萎縮的男子,從那個女孩的房間里走出來,然后那個男子斜著小眼睛,目光針扎一般落在我的舊睡裙上。我受了驚嚇,倉皇逃回自己的屋子,匆忙鎖好門。

第二天正好是周六,隔壁女孩的房間里,音樂叫囂。昨夜的目光依舊讓我不安,喧囂讓我除了逃離,別無他法。于是抱了一本小說,攥著保溫杯,去小區(qū)里避難。

周六的小區(qū)是溫馨和諧的,因為有老杜的鴿子。

坐在小區(qū)的花壇邊,聽著鴿哨,看杜拉斯的《來自中國北方的情人》,突然覺得世界都安靜下來。

就在這時,老杜走了過來。

“看書啊?”

“嗯!”

“什么好書?”

“杜拉斯。”

“《情人》?”

我突然抬起頭,難道,這個已經(jīng)幾乎完全謝頂?shù)摹袄先恕保部催^杜拉斯?

老杜討好地笑著,說:“早年喜歡看小說。已經(jīng)很多年沒讀過很好的小說了。”

我突然有了一些聊天的興致。

“《活著》挺好的,您可以看看。”

“嗯,聽說過,你那兒有嗎?借我看看?”

“有的。我上去給您拿。”

“別您、您的叫了,叫我老杜吧。”

“哦,哦,好……”

這是我第一次和老杜說這么多的話。然后我放下書和水杯,上樓去拿了《活著》,我的確是喜歡這本書,看了好幾遍,每次都淚流滿面。

老杜接過書,然后不知從哪兒扯過來兩個老舊的坐墊,推給我一個,自己坐一個,然后,就坐在我身邊,專心致志地看起書來。

我雖然勉強坐在了老杜推過來的墊子上,卻看不進去書了,渾身上下都覺得不自在。房東下樓的時候,看到我和老杜,訕訕地笑。看門的大媽似乎也朝我們看過來。

幾分鐘之后,我實在覺得如坐針氈,就站了起來,說:“您先看,我出去走走。”

“去哪兒?”

“哦,去小區(qū)后面的小公園。那兒清靜。”

我的確去了小公園。那段時間里,那個可愛的小公園是我的最愛,不管是難過,還是傷心,無人與共的我,都會到那個小公園里去,恣意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直到完全釋放了自己的情緒,再回到蝸居的小屋。

半小時后,老杜出現(xiàn)在我的視野里。

他說他的鴿子飛到這里來了,而我卻明顯感覺到,老杜是來找我的。

中午時分,小公園里空無一人,除了我和老杜,只有風的聲音。

我絲毫沒有顧及老杜,旁若無人地講起了《活著》,老杜專注地聽著。

我講得很開心,完全忘了已經(jīng)過了午飯時間。

最后,老杜鼓掌。

我才意識到,這是我來北京之后,第一次和人說這么多話,雖然,只是講一本書,但是,難得,有聽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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