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凡站在窗前看著外面熠熠生輝的燈光被一張龐大漆黑的夜網籠罩著。這耀眼的燈光似乎要刺破夜的孤獨和夜的黑。

白天的忙碌填滿了充實的內心，而現在寧靜夜晚漸漸長出一些孤獨，李逸凡討厭這種感覺，在過去的30年里從未有過的感覺，被撥動的心弦能當作從未發生過嗎？猶如一潭平靜的水，掉落一塊石頭，激起千丈，痕猶在，動不忘。

遠處的燈光漸漸變成了心玥的小臉，想起她害羞捂著臉跑的那一幕，李逸凡眼含笑意，嘴角彎了起來。這是一個7歲孩子的媽媽嗎？一個當媽的人還那么害羞。

她的孩子，只要是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至于爸爸媽媽那邊，船到橋頭自然直吧。

她這幾天很忙嗎？微信不回復，朋友圈也不予評論，李逸凡拿起手機發微信。

李逸凡:心玥，在干嘛呢？

李逸凡:在嗎？

5分鐘之后

李逸凡:有這么早睡覺？

李逸凡:李心玥，在嗎？

10分鐘之后

李逸凡:該不會生氣了吧？

李逸凡:生氣那天的氣？

3分鐘之后

李逸凡輸入:我想你了。還未按發送，又一個字一個字刪除掉重新輸入:晚安，并發送出去。

心玥在家窩在床上看資料，手機叮咚叮咚響，看著旁邊的手機屏幕自動亮光顯示李律師新進一條信息，屏幕由亮變暗。又叮咚叮咚，一條條信息再次進入，心思再無法集中起來。干脆拿起手機看了起來。

李逸凡，你讓我怎么辦，我并沒有你想象中那么好，那么完美。心玥的心飄遠了，回想以前一幕幕事情。

前夫張志釗是隔壁班的同學，大二開始拍拖，大學一畢業就結婚，婚后一年小紅豆出生，一切一切都很甜美，心玥以為這一輩子就這么一直一直往下過，自己能和張志釗白頭皆老，誰知道很多事情也在悄然地生發變化。不是敵不過距離，而是敵不過……

3年前

一天晚上李心玥用手輕輕撫摸隆起的肚子，心里默默想著:寶寶，媽媽并不像爸爸、奶奶那樣重男輕女，但是你已經有一個姐姐了，她叫紅豆，你還是如你爸爸、奶奶所愿吧......

好吧不賴其他人，媽媽也希望你是個小小男子漢。

那時的李心玥27歲，在一家小工廠里做統計員，工資就那么一丁點，要不是老公張志釗那么希望生一個兒子，想奏成一個“好”字，她才不想生二胎，生活壓力太大了，好不容易才把大寶紅豆拉扯到3歲。

紅豆3歲以前都是外婆帶的，李心玥把自己的娘親接來A市幫忙帶小紅豆。夫妻二人都在A市工作，所以在A市租了房子住。老公是南方的海邊S市一個小漁村長大，心玥叫婆婆來幫忙帶小孩，可婆婆不喜歡她生的是女孩，紅豆出生就說:“生女孩！怪不得我的幾十畝蝦死了，克死我的蝦。”“我沒有空帶女孩的，你們能給我多少錢？我養一塘蝦有十幾萬賺。”……反正就是委屈極了，幸好張志釗沒有嫌棄。

紅豆上幼兒園，李媽媽才回老家。心玥在娘家是老幺，娘家在H市邊遠W小鎮邊上，家境很一般，可是父母最寵愛她，在家中就是個小女王，哥哥姐姐也都得讓著她，小姐脾氣是有點大。

那晚心玥看著身邊熟睡的丈夫想：為了這個家，他太辛苦。以前的老公特別溫柔體貼，可最近幾個月回家都挺晚的，說是工作忙，回到家也不怎么愛說話，心玥問了才回答，如果不問，張志釗基本就懶得說話。

那晚到回家，心玥在廳看電視，張志釗似是有點疑惑的問:

“我回來了，怎么還不睡覺？”

“你不是沒還回來嘛，我哪能睡得著覺呢？豬豬，今晚為什么又這么晚回來的呢？”

“趕工啊！不然你以為呢？以為像你們那些小工廠啊，你沒事早點睡養胎，叫你不用等我回來了，我洗澡去了。”

心玥當時感到委屈：你辛苦我知道，我也心痛你！可是你最近變了，有你這么對一個孕婦嗎？

心玥去女兒房間看了看小不點沒有踢被子，但還是習慣性幫女兒弄一下被子，然后帶著氣回到自己床上躺下了。張志釗睡覺時，不知道有沒有感覺出來身邊人的在生氣，心玥沒有睡著，可不想理張志釗就裝睡，誰知道這木頭這么快就睡著了。

在剛剛知道有二胎的時候，張志釗開心的抱起心玥轉圈圈，小紅豆跑過來說:

“爸爸，爸爸，我要轉圈圈，我也要轉圈圈。”

“小孩子轉圈圈頭暈的，別轉了哈。媽媽有弟開心嗎？”

小紅豆奶聲奶氣回答“開心！”

張志釗:“開心就對了，快點去看電視吧。”

心玥也被喜悅的氣氛感染著，溫柔地看著張志釗說：“老公，如果不是兒子怎么辦？我怕，我有點怕.....豬豬，我們要托人去做性別鑒定嗎？”

張志釗親親心玥的額頭說:“是兒子，是兒子，我說是就是，要相信老公哈，到5個月大再托人查看吧。”

在5個多月時，老公似乎不重視這個“查看”，沒有托人找后門查看胎兒性別。同一屋檐下的女兒已經有好多天沒有見到自己爸爸的面了，每次都是在紅豆睡著后才回家的，幸好紅豆不太粘她爸爸，這么多天沒見著，也不牽掛念叨。而心玥無論多晚睡覺第二天早上7點心玥都會醒來，生物鐘如此，而且每天早上像打仗似的，挺趕時間的。

那段時間每天心玥哄紅豆：“小兔子乖乖，該起床啦，太陽曬屁股了。”紅豆一副沒睡醒的樣子，隨便她媽媽折騰，穿衣服、刷牙、扎辮子等等都是在神游的狀態下被完成，出門時候紅豆說：“媽媽，媽媽，我要你背，不然我不上學。”

“小祖宗，要遲到了，再晚一點就沒有校車坐了，你動作快點媽媽背你，好不好？”

“嗯，媽媽，紅豆好愛你喲！”

“我也愛你，寶貝！”幸好這個小不點不重，不然心玥還真背不起她。

心玥把女兒送上校車，自己也坐上公交車回廠去上班了。心玥打算工作到生才休息，這樣就可以多攢一點錢給二寶買奶粉，現實就是現實，孕婦也不可以那么矜貴的。

張志釗可以比心玥晚一個小時起床，上班時間9點，也不用擠公車，開一臺白色女裝么托車上班，再說無論怎么堵車也不會堵么托車吧。就這樣紅豆早上出門基本見不著爸爸，晚上睡著爸爸才回來。

有一個晚上紅豆很安靜。心玥看著坐沙發上看電視的女兒：“來，寶貝，媽媽抱抱好不好？”

紅豆拉長聲音回答:“媽媽，我頭痛。”

“不用怕，媽媽看看哈。”

這個小不點，臉紅彤彤，就連耳朵都紅了，肯定發燒了，長高的節奏能不頭痛嗎。心玥由女孩到媽媽這個身份轉變，地位也是由女王到女傭的轉變，這幾年早就練到沒啥脾氣了，這些變化，一切由小不點紅豆的到來開始。

心玥打通張志釗的電話：“老公，快下班了嗎？”

“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紅豆發燒了。”

“這樣啊，我還不能走，你自己能帶她去醫院嗎？”

“能是能，你早點收工不行嗎？”

“這邊在趕工，我走不開，今晚估計要到12點”

“那好吧，我帶她去吧。”

心玥帶紅豆去醫院，回到家已經11點了，張志釗還沒回來。這樣折騰也累，心玥洗洗很快就在床躺下了。

心玥是躺下了，可是老公沒有回來，就是睡不踏實。“呼，呼，呼”的車聲傳來，有一輛車經過，心玥豎起耳朵聽著，想聽聽是不是她老公回來了，“呼，呼，呼”的聲音由遠漸近，聲音再由近漸遠，車子走了。

第二輛，第三輛，第......終于聽到車聲由遠到近，之后沒有再遠去，就知道是他回來了。心玥裝睡沒有理會張志釗。張志釗回來見到老婆和女兒都睡下了，輕手輕腳地走路，后來就在客廳小聲聊起電話。

心玥聽到張志釗聊電話的語氣怪怪的，不像是聊工作。心玥心理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等到老公洗澡，偷偷拿起老公的手機看，手機提示密碼不對，密碼不對？手機換了密碼？心玥不安的情緒由心底升起，老公為什么要換密碼，是啊，為什么要換密碼？此時的她滿腦子都是老公為什么要換密碼這個事情，心玥悄悄躺回床上，想著想著也累了，自己安慰自己也許是自己多心了，就這樣睡著了，也許老公是隨便換換罷了，并沒有特別的意思。

好奇的種子已埋下，在往后的幾天，心玥心里始終留下一些陰霾，找一個機會想證明一下自己多心了，想拔開陰霾見青天。

心玥說：“豬頭，借手機給我，我要打電話給我媽媽，我手機沒電了，在充電呢。”張志釗將手機解鎖后遞給了心玥，心玥打電話給自己老媽，聊著聊著就走離張志釗視線，心玥在手機里設了自己的指紋，并查看了前幾天的來電號碼－－（客戶）小張......接著就把手機還給了張志釗。

幾天之后心玥還是忍不住打了電話給“客戶小張”對方是一個年輕女孩子的聲音：

“喂，你好！”

“喂，你好！”

“喂，喂，喂，怎么沒有聲音的呢？”

心玥沒有說話就蓋機了，這也證明不了這個“客戶”是客戶。心玥心理七上八下地過了幾天，還是忍不住再次出手，張志釗去洗澡，心玥拿張志釗手機打給“客戶小張”

“志釗好啦，知道你舍不得我，乖哈，我已經洗澡了，你到家了嗎？”

心玥呆呆的掛了電話，頭暈目眩地依靠在墻上，錐心之痛......

張志釗洗澡出來看到心玥，驚愕地問：“不睡覺？”

心玥靜靜的遞手機給張志釗：“小張是誰？”張志釗沒有接話。心玥提高聲音：“我問你！小張是誰！”

“亂接我電話你還有理了！小張是客戶！”

“客戶是吧！你現在打電話給她！”

“神經病！”張志釗一手奪回電話。

心玥伸手搶電話，張志釗情急之下推了一下心玥，心玥跌倒在床上，停止了動作，無聲地哭了。

張志釗厭惡看著心玥說：“你煩不煩！沒事找事！”“看看你！像什么樣子！哭哭哭！”

心玥提高聲線“張志釗！你混蛋！”“你不是說是客戶嗎？怎么不敢打電話啊！”

“你就是潑婦！懶得理你！”

“好！我是潑婦是吧！客戶是吧！你不打，我打！”心玥拿自己的手機要打電話。

啪！一個耳光打在心玥的臉上“你瘋夠沒有！”

“你……你居然打我！”

“你不是想知道嗎？好！我就告訴你，我和你離婚！”張志釗甩門而去，心玥在床上哭到天昏地暗。

第二天心玥不知道自己怎么送女兒上學，機械式地給哥哥姐姐打電話，心玥也不記得自己到底跟哥哥姐姐都說了些什么，幾個小時后哥哥姐姐就來到心玥家里。

心玥想要爭取紅豆的撫養權，把紅豆帶到W鎮的老家里給媽媽帶，她覺得自己心好累，沒辦法照顧紅豆，又怕張志釗搶著帶紅豆回S市的小漁村。

姐姐大吼道:“那個王八蛋！王八蛋！叫他回來！”“看不出來，人模狗樣的，居然這樣！你現在肚子里的怎么辦？”

哥哥說：“還能怎么辦？一個都難養，二個怎么養？拖累心玥！”

姐姐沉默了，妹妹同意離婚，帶著孩子以后的生活怎么辦？哥哥也沉默了，可憐的妹妹，遠嫁他鄉，怎么就瞎了眼遇到這樣的人，如果打人不犯法，哥哥真想他媽的揍張志釗一頓。

他們沒再說什么，就怕刺激小妹，只希望妹妹能真的放下，重新振作起來，畢竟你被狗咬了，總不能把狗咬回去吧，真的放下了才能過得開心。

心玥麻木的說：“我不想要這個孩子了，如果生出來是男孩，他們應該會來搶的吧，我不能被別人搶孩子，我不能讓自己的孩子給別人虐待，他還未出生我只有對不起他了！我對不起他！”

心玥在坐小月子，很意外收到離婚判決書。心玥以為會費一番周折的，單方面提出離婚也這么快嗎？紅豆是自己的軟肋，如果張志釗用紅豆撫養權要求她簽字，她也會簽的。

現在不用去簽字，就這樣無風無雨進行、結束嗎？一點留戀都沒有嗎？心玥呆呆想這樣也好，反正遲早都是離的，他不要紅豆，紅豆歸她。

判決書說他們分居已滿2年離婚生效，紅豆按照S市小漁村的標準收撫養費 200元，收到18歲。看到“200元一個月”的字眼，“哈哈哈”心玥笑到眼淚都出來了，紅豆幼兒園的伙食費200元，剛剛管夠。心玥抓緊拳頭，指甲都掐進肉里了。分居2年？就2個多月而已。

媽媽留心玥在老家養身，小半年時間說養身不如說是養千瘡百孔的心。

老家是一個邊陲小鎮，一條小河將熱鬧和寧靜分隔，爸爸媽媽住在農村老房子里，有鄰居、有土地、有綠樹、有寧靜。哥哥嫂子住在對面一河之隔的小鎮上新房子里，是市集鬧市。姐姐嫁的人就住在隔哥哥家幾條街遠的地方。

自己的親人都在這，心玥也想在小鎮安安穩穩找份工作，撫養小紅豆，至于其他以后再算。可人言可畏。

隔壁七大姑同情地問媽媽“心玥怎么這么傻，被甩也不要撫養費。”

媽媽氣得臉都綠了。

隔壁八大姨一副看戲的神情和媽媽講“女人懷孕，男人要那個可以原諒……”媽媽噎著說不出話。

隔壁李大爺孫子和紅豆玩爭東西，李大爺小孫子罵紅豆:“你搶我東西，不和你玩了，你是野孩子，你爸爸不要你了。”紅豆哭著跑回家。

在A市生活過幾年，心玥覺得小鎮教育也遠遠落后外面大城市，心玥不顧父母的擔心和哥嫂的勸說，再次到外面努力拼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