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青云觀道士的判決，讓劉長風(fēng)見識了袁傳宗狠辣冷酷的一面。

袁傳宗的審判，簡單粗暴，但是效率極高。

凡是去過送子堂，并參與過抵抗官兵者，一律判斬。

上述兩樣事情，只干過一樣者，終身充軍邊疆。

這兩樣一樣也沒干過的，也就幾個小道童，笞二十，罰做苦役兩年。

更為恐怖的是，袁傳宗還上書刑部，說是此案干系重大，流毒甚廣，案犯眾多，且都身負武功，一方面為平息民憤，一方面為安全考慮，申請就地立即施以死刑。

作為原告和證人，劉長風(fēng)、紅玉以及莫無言夫婦都參與了堂審。

堂審?fù)戤?，袁傳宗將劉長風(fēng)和紅玉留了下來，設(shè)宴款待，莫無言夫婦自行回家。

開席難免互相客套恭維一番，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袁傳宗舉杯相敬，一飲而盡后，慨然說道：“我知曉道長有好生之德，心中不免說我袁某乃一酷吏，心狠手辣，草菅人命?！?

“袁某本心也不欲如此?。≡跄稳缃駠覂?nèi)憂外患，亂象橫生，不用重典何以治這亂世？袁某心里著急啊，難道我大羽國這三百年基業(yè)，一萬里江山，便要葬送在我輩手中嗎？“

劉長風(fēng)心下黯然，正不知該如何作答，紅玉卻接過了話頭。

“袁大人莫要理會這小道士，他一個江湖雛兒，如何曉得這些家國大事。我現(xiàn)在還覺得便宜了那青云子，不該一刀給他個痛快，便那些賊道士，也是個個該死，不值得憐憫爾等?！?

“紅玉姑娘快人快語，令人胸中塊壘盡銷，我等當浮一大白！只是因這青云觀賊道送子之事，各處鬧得沸沸揚揚，民不聊生，令人難以舒懷！“

此事確實頗為棘手，一時間眾人陷入沉默。

劉長風(fēng)也是沉吟了半晌，方才緩緩說道：“現(xiàn)在當務(wù)之急，是要轉(zhuǎn)移民眾視線，不如我等就將因果都推給鬼神，如此民間也會少上很多紛亂吧。“

劉長風(fēng)為了民間少一點人倫慘劇，只好出此下策。

“嗯，說得對，咱們就拿城隍爺開刀。長風(fēng)，你還記得嗎，我們領(lǐng)著小虹去城隍廟求簽，那廟祝解簽說求子讓咱去的青云觀。這件事情，廟祝和城隍都脫不了干系！”

紅玉話音剛落，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異口同聲的道：“審城隍！”

……

“我耳朵背，沒聽錯了吧，這真是要審城隍爺啊！我老頭子活了七十多歲，頭一次聽說陽官審陰官！”

“這袁大人真是個好官吶！這剛把青云觀的賊道士們給審了，又要審訊這城隍爺，夠勤奮夠能折騰的！”

“看見知縣老爺身邊那個道士了沒？聽說就是他飛劍斬了青云子，著實厲害著呢！”

“好啊！天佑咱們高密，來了這一官一道，造福咱們高密人吶！”

縣衙之前，人聲鼎沸，觀者如堵。

今日，高密縣城萬民空巷，齊聚縣衙，觀看知縣大人袁傳宗親審城隍。

便是高密縣轄之下十里八鄉(xiāng)的里長，也都奉命前來觀審。

城隍廟里的城隍爺神像，早已由衙役們抬到了縣衙，擺在大堂中間，袁傳宗對面。

袁傳宗正襟危坐在大堂之上，一臉嚴肅。

劉長風(fēng)坐在袁傳宗身側(cè)，一身青布道袍，背插桃木劍，雙目微閉，倒也有幾分仙風(fēng)道骨之相。

紅玉此時卻變身為虬髯大漢，站在二人身后不遠處。

“啪！”

袁傳宗拍下驚堂木，大喝一聲：

“升堂！”

“篤！篤！篤！……”

堂中兩側(cè)站立的兩班衙役，手中的水火棍一起搗在地上，齊聲長喝“威武——”。

紅玉變身的虬髯大漢，高喝一聲道：“請城隍！”

劉長風(fēng)站起身來，燃起三柱長香，舉手祝了幾下，插在了擺在城隍廟神像前香案上的香爐中。

正經(jīng)的道士請神問事，須要開壇作法，哪有現(xiàn)在這般草率，這不過是劉長風(fēng)三人早就商量好的障眼法，糊弄眼前的百姓衙役。

神奇的是，那燃著的三柱長香，繚繞的一團青色香煙，赫然分作兩股，一股飄向了城隍神像，一股卻隱隱飄向了劉長風(fēng)。

圍觀民眾們一片喧嘩，都說是城隍爺顯靈了。

“帶廟祝！”

隨著紅玉的一聲大喊，幾個廟祝被衙役帶上大堂，跪在地上，連連叩頭。

“長風(fēng)道長，老朽秦裕仁，便是這高密城隍，特來拜見！”

那邊廂，袁傳宗正在按既定程式審案，這邊廂，劉長風(fēng)的意念中，卻突然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

劉長風(fēng)心里一愣，面上卻是聲色不動，心思電轉(zhuǎn)。

自己不過是擺擺樣子，這城隍爺?shù)棺约簩ち诉^來，不過聽他口氣，不像是興師問罪，倒像是負荊請罪，且應(yīng)付一下他再說。

當下劉長風(fēng)在意念中對那秦裕仁說道：“不知秦城隍駕臨，有何指教？”

冥冥中，城隍繼續(xù)說道：“老朽拜謝長風(fēng)道長，仗義出手，鏟除此獠！老朽法力低微，不敢為高密百姓出頭，與那青云子放對，實在是愧為高密城隍。“

劉長風(fēng)聞言淡淡回道：“好說！好說！秦城隍客氣了。趨吉避兇，人之常情，為神也難免如此。只是……只是為神不與民做主，不如回家種紅薯！望秦城隍日后好自為之，莫要再尸位素餐了！”

劉長風(fēng)將前幾日訓(xùn)斥那土地公的話，又嘮叨了一遍，且看這城隍爺反應(yīng)如何。

果然，那城隍爺聽了，難免尷尬，沉吟半晌方道：“咳咳！長風(fēng)道長教訓(xùn)的是！老朽以后一定勤勉行事，護佑百姓。只是老朽眼下有個不情之請，還望長風(fēng)道長答允?！?

“這幾個廟祝，侍奉我多年，雖有罪行，還望長風(fēng)道長在袁大人面前，美言幾句，且放他們一條生路，老朽感激不盡?！?

劉長風(fēng)還未答話，卻聽到袁傳宗已審?fù)昴菐讉€廟祝，正在誦讀判詞。

“……爾等身為城隍廟祝，不為百姓謀福祉，反而收受賊道青云子重金賄賂，助紂為虐，為虎作倀，坑害百姓，荼毒鄉(xiāng)里，今依《大羽律》，判爾等……”

“稟告大人，城隍有話讓我代稟大人，還望大人且慢宣判?！?

城隍爺捎話了！

眾人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