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因為沒有提前預約，陸展鵬只能在售票處排隊現場買票。看著頭頂上的大太陽，陸展鵬不禁埋怨。

“這是什么鬼天氣啊？熱死人了！嘿，前面那個，別插隊！”

“沒辦法嘛，畢竟周末大家都想要出來放松一下。”羽秋媽媽安撫煩躁不耐的陸展鵬。

怕陸羽秋中暑，陸展鵬讓羽秋媽媽領著孩子到檢票處的陰涼地兒等，自己排在長長的隊伍后面。

陸展鵬買到門票時已經過了快半個小時了。他們進場的時間在三點左右，太陽已經微微打斜了，陽光也沒有剛來的時候那么刺眼。

環顧四周，一座座沙雕坐立在半圓的沙灘上，有自由女神、古老的英式城堡、縮小版的長城……

這里跟夢里的完全就不一樣。

夢里的事情早就被拋之腦后，替換進腦子里的是前所未有的興奮。

穿好沙灘鞋，陸羽秋興奮地在太陽下到處跑，像脫了韁的小馬兒。陸夫婦也只是叫她小心點，沒有像平時那樣過多的拘束她。

陸羽秋在金色的沙子上奔跑，陽光灑在身上，暖烘烘的。

明天回去說不定我會黑好幾度。

陸羽秋這樣想著，回頭發現父母已經不在原來的地兒了。陸羽秋后背一涼，拔腳往原來的地兒跑去，一個不小心被沙子絆了腳，整個人倒在沙子上。皮膚跟沙子接觸的磨砂感帶著溫度，溫度慢慢傳遞，陸羽秋一下子整個人跳了起來，撿起脫落的沙灘鞋光著腳就往陰涼的地兒跑，她覺得自己要是在地上再多躺一會兒估計都會被做成鐵板燒。

她跑到換沙灘鞋的地方，將沙灘鞋穿好，坐在原地等待，內心的安全感正在奔潰。

片刻后，她才等到了爸媽。陸展鵬雙手抱著一堆零食，羽秋媽媽則拿著兩個游泳圈，其中小黃鴨的那個是兒童游泳圈。

羽秋媽媽看著正坐在板凳上百無聊賴的陸羽秋，眉心微微皺了起來，道：“叫你別跑太快，還不聽，這下好了吧，摔了吧。”

“哎喲，這沙灘被曬了一天了，不知道得多燙，傻孩子，你要跑也應在先到海灘附近再跑啊，那里涼快。”羽秋媽媽將陸羽秋一半臉上的沙粒撣走，嘴里念念有詞。

陸羽秋在看他們真實的出現在眼前的時候，才重重地卸下了心里的包袱。后背傳來的涼意讓陸羽秋整個人一哆嗦，涼意過后又是一陣陣刺辣感，像被一根根細針扎進毛孔里。

陸展鵬笑嘻嘻地拿著一頂粉紅色沙灘帽蓋在陸羽秋的小腦袋上。

陸羽秋心里咯噔跳了一下，快速將沙灘帽拿下來遞回去，道：“不要。”

“不戴的話會被曬黑的哦。”

“不要。”

真是奇怪。陸展鵬接過帽子塞進包里。

陸夫婦走在陸羽秋身前，這是陸羽秋執拗要求的。

看著他們牽手走在沙灘上的背影，小小年紀的陸羽秋竟第一次會向往愛情且覺得他們很合適。媽媽平時喜歡大吼小叫，爸爸平時總是一副老好人的臉，他們的性格是兩個極端，有時候陸羽秋會覺得他們是電視劇里那種出于某種原因才被迫在一起的苦命夫婦。

走在海灘上，海水時不時漫過腳背，陸羽秋慢慢卸下了防備，恢復了兒童的活潑，但每次見到有大浪拍過來的時候，陸羽秋還是會緊張的回頭看一下身后的父母。見他們稍微離自己遠一點的時候又會馬上跑到他們身邊去。

為了徹底消除陸羽秋今天的古怪的不安全感，陸展鵬讓陸羽秋騎在自己的肩上。

五、

夢里都是假的，但噩夢是真實存在的。

在第二天返回的時候，陸羽秋覺得自己完全沒玩夠，哭鬧著不肯走。

懇求無果后，陸羽秋也只能極不情愿地跟在他們身后。過馬路的時候，陸媽媽不太放心地時不時回頭，陸羽秋耷拉著腦袋，腳步緩慢。

一輛深紅色的跑車正朝著陸羽秋的方向疾馳而來。車內的男子戴著墨鏡，單手摟著副駕駛上穿著暴露的女子，看得出來男子的注意力正放在副駕駛的女子身上，女子也偶爾羞赧地低頭，笑著臉回應男子。

見車子完全沒有要放慢的意思，羽秋媽媽趕緊往回跑，抱起一臉茫然的陸羽秋的時候，陸展鵬回頭了。深紅色的跑車在撞上去的一瞬間，羽秋媽媽用盡了身上最大的力氣將陸羽秋朝陸展鵬扔了過去。

陸羽秋安全地撞進了陸展鵬強有力的懷里。

那一刻，眼前的一切像一場慢動作的無聲電影。陸羽秋和陸展鵬度過了他們人生中最漫長的十分鐘。

黎銘打斷了陸羽秋的話，他不想讓陸羽秋重復經歷她不愿經歷的事。

陸羽秋朝他笑了笑，語氣自然，道：“沒關系，我早就已經放下了，都過了快六年了。”

“不過作為交換，我講完你也要跟我講一下你的故事，關于你的……”陸羽秋不知道該不該講。

“好。”黎銘一口答應。

陸羽秋繼續講述。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淺藍色的天空干凈得過分，陽光懶洋洋地鋪滿整條馬路，似乎整個世界都慵懶了起來，連帶著人與物都變得慵懶散漫。

羽秋媽媽在陸羽秋和陸展鵬眼前被一輛飛馳而來的跑車撞出了一段距離。在半空中羽秋媽媽痛苦扭曲的表情和變形怪異的動作在陸羽秋腦袋揮之不去。失去質量的身體在空中輕輕飄起，電影又一下子被按了快進鍵一樣，羽秋媽媽在他們眼中重重地摔向了粗糙的水泥地面，在馬路上滑出了一小段距離。

馬路上留下了一道刺眼的鮮紅色劃痕，整條馬路上彌漫著一股鮮血的鐵的味道。羽秋媽媽躺在馬路上一動不動，片刻后身下漫出了一灘鮮紅色的液體。

深紅色的跑車停在路面上，所有人都呆住了。陸展鵬抱著陸羽秋的雙臂微微顫動，下巴也上下抬動，下齒和上齒碰撞發出小聲的咯咯聲；陸羽秋在他懷里縮成了一團，視線模糊，瞳孔微微放大。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跑車里坐在副駕駛的女子，她的尖叫撕裂了這場無聲的演出。

看著眼前的場景，女子一下子就暈了過去。尖叫聲同時叫醒了陸展鵬和開車的男子，跑車的引擎聲在空氣中震蕩，車輪拐彎和提速的摩擦聲十分刺耳。男子在十秒不到的時間內消失了。

陸展鵬將照片保存在手機相冊里，隨后將陸羽秋的視線擋住，開車門讓陸羽秋坐進去，一個人朝羽秋媽媽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