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要充滿儀式感，這樣才能顯得我們有認真對待過。

黎銘在一群人目光下低著頭慢慢走過去。

軍衣很寬松，腰帶一拉緊，每個人看起來像是一個中間被綁了繩子的氣球。

“好了，我介紹一下，我姓林，名字你們不用知道，知道我是你們教官就可以了。”教官簡單地介紹了一下自己。

“你干嘛呢？雙手撒開。”教官呵斥黎銘，黎銘的手緊緊地抓著軍褲，有點不好意思。“教官……”“要喊報告教官！”“報告教官，我褲帶忘記帶了，褲子太大，只能提著，不然就掉了。”黎銘紅著臉，害羞地低下頭。

李詩詩扯了扯劉雪的袖子，道：“快看快看，黎銘臉紅了，好可愛，哈哈哈。”

“我的天啊，真的臉紅了，他那么高冷的人，平時都沒怎么見他說過話。沒想到他也會臉紅。”她們在隊里竊竊私語且人數不斷增加，范圍不斷擴大。

陸羽秋看著她們不解，臉上表情寫滿嫌棄。她長了一口氣，他高冷？我覺得是你們腦子有點缺氧。話說回來我記得紙條上明明寫了褲帶呀，這都能忘記？。

黎銘把腰間多余的部分用一只手抓著，然后站直。

黃肖全站在黎銘前面調侃他，道：“黎銘，你可千萬要把褲子抓緊了，不然等下褲子掉了，我倆是會被誤會的。”

全班哄然大笑，只有教官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你也就能在這種情況嘚瑟了。”黎銘惡狠狠地看著黃肖全，恨不得把他的褲帶搶過來給自己系上。

“行了，這有什么好笑的？安靜，穿上軍裝就是一名軍人了。每次都會有馬大哈沒帶褲帶，你等會兒自己找個繩子什么的綁一綁就行了。現在我要說的東西都仔細聽。”教官的聲音將笑聲完全覆蓋。他彎腰拿起地上的一個軍壺，然后開始教學員用軍壺打水時要怎么操作才能避免被水燙傷。

黎銘所有正常行動都被一條繩子給限制住了。不知道顧正韓從哪找來的一條紅色塑料繩，繩子不夠長，黎銘只能把繩子穿過正面的兩個紐帶綁緊綁好，他每走一步，褲子就往下墜一點點。黎銘一整個下午都是走走停停，走太快不行，走太慢也不行，最后只好排到隊伍的最后面去。

他坐在地上唉聲嘆氣。“唉，還有六天，我這六天該怎么過啊。”

傍晚，基地食堂的門口排滿了隊伍，每個班級都輪流唱歌，《團結就是力量》這首歌在人群中起此彼伏。唱完歌之后教官便會帶領自己所在的連進入食堂吃飯。

所有人都站立在飯桌前，一動不動，地下室的食堂只有大風扇發出的聲音。

“開飯！”

所有人一齊坐下，開始吃飯。軍訓規定：早飯菜可以剩，饅頭必須吃完，午飯和晚飯必須全部吃完，否則扣相應連的評分。

食堂靠近天花板的窗戶照進一些被鋼管切斷的光線。黎銘、李詩詩、李展帆、陸羽秋顧正韓坐一桌。飯桌上，顧正韓偷偷用手肘頂了一下李展帆，示意讓他不要在光顧著吃餃子了。顧正韓傳達一個眼神過去：別只顧著吃餃子啊，幫忙也處理下那盤肥肉啊。

李展帆當即回了一個眼神：我下不去口啊。然后李展帆繼續吃餃子和湯里的肉丸子。

顧正韓長了一口氣，夾起一塊泛著油光的肥肉放進嘴里，他眉心略微皺一下，然后扒了一口白飯直接咽下去。在咽下去的同時李詩詩也咽了一口唾沫，然后投去敬佩的目光。陸羽秋只顧著吃白飯，偶爾抬頭夾點青菜，李展帆繼續一口一個餃子。黎銘把所有肥肉都挑到一邊，把瘦肉清到一邊。在這種情況下，沒人會再去介意筷子是不是會沾到口水。

黎銘一連夾了三個餃子放到陸羽秋的碗里，壓低聲音道：“大小姐，你的節約能不能別放在這里。你上輩子是只兔子吧，這青菜跟你有仇啊？”

黎銘也夾起一大口肥肉放進嘴里，面無表情地吞下喉去。

李詩詩看傻眼了。這也……這倆貨絕對是真男人。

陸羽秋身子朝黎銘的方向微傾，小聲地說道：“你今天走路的姿勢好奇怪啊。”

黎銘差點沒把剛放進嘴里的肥肉噴出來。“吃你的餃子去，別說話，等下教官……”

“等下教官在你后面。”教官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他們兩個人后面，在他們身后輕聲說道。

黎銘和陸羽秋全身的毛孔瞬間收縮起來，冷汗倒淌上背，他們感到背脊發涼。黎銘轉過頭去，看著教官尬笑。

“安靜吃飯，等下被扣分了小心我抽你！”

好——

“十六連的都吃飽沒有？”

“飽了。”

“排隊出食堂。”

黎銘趕緊和顧正韓七手八腳地把盤子，碗筷全部累起來放好，然后跟著隊伍走出去。

晚上全體學員要去觀看有關汶川大地震的電影，電影一共兩個小時。

黎銘趁整隊的空隙溜到食堂旁的榕樹下，他想找合適的樹藤來充當褲帶用。

“喂！”

黎銘嚇了一跳，月光下他沒認出是誰，但聲音很熟悉。他有些吊膽地提著褲子走過去。黑暗中的陸羽秋臉上的輪廓逐漸清晰，黎銘松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你嚇死我了，我以為教官來了，我的媽呀。”

陸羽秋丟了一條褲帶過去，黎銘滿臉問號地看著她。

“給，本來我帶過來想換著用的，結果你真忘記帶來了，就給你用好了。”陸羽秋頓了一下，然后大笑，道：“不過你今天走路的樣子真的好好笑。”

黎銘第一次看到陸羽秋笑得這么開心。她笑的時候真的很好看，很有感染力。黎銘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陸羽秋給他的感覺總像是一只受傷的孤僻的小貓，所有對她不公的事情她永遠都是選擇沉默地承受著。一旦別人伸出援手，她反而會進攻對方，又或者躲進對于她來講更安全的荊棘叢里。

“行了行了，有什么好笑的。”黎銘漲紅了臉，取下軍帽朝著燥熱的臉頰扇了扇風。“不過還是謝謝你啊，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他又把帽子戴上，然后解開了紅色塑料繩。陸羽秋立馬把帽檐壓下來擋住視線。“你趕緊的，等下還要去集合看電影呢。”

黎銘系好褲帶，笑著說道：“同桌，你知道嗎？你只有一處地方像女生。”

“什么地方？你是說我不像女生嗎？”

“你哪里是女生啊，你簡直就是男人婆好嗎。”黎銘偷笑。

陸羽秋翻了個白眼，扶額，道：“算了，我不該問這個問題。”

“你也就只有喜歡粉紅色這一點像女生了，哈哈哈。”黎銘指了指他腰下的那條褲帶。

月光下，黎銘高挑的身材讓陸羽秋得抬著頭才能看清他的臉。黎銘眉眼彎彎，嘴角揚起好看的弧度。陸羽秋很喜歡他的笑容，她覺得他的笑容很真，不做作。

陸羽秋看著他出神，如果不是手機上繳了，她真想把黎銘這一刻的笑容拍下來。黎銘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尷尬地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月光下，女孩伸出手。

“你好，我叫陸羽秋！”

“我知道，全校都知道你叫陸羽秋。”黎銘怔了一下，笑著說道。

“正式一點，這叫儀式感，不然干嘛要軍訓？”

我們總是匆匆地結束掉自己的青春，等到很多年之后回想起來才驚覺自己的青春是有多么的潦草。正因為有了這些儀式感，才讓青春這座荒蕪有了人煙，有了標記。

“哦……你好，我叫黎銘！”

兩人握手，儀式成功。兩人相視而笑。

“走，同桌，看地震去。”

“我都說了我叫陸羽秋，啊？看地震？”

黑暗中，黎銘的耳根發燙，突突地跳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