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謝晴
- 歸榮吟
- 樾筱
- 4778字
- 2025-01-28 15:15:48
暗閣,黑獄——
“黍人公子別來無恙?”
“你——哼!慕容霽可真是沒用,居然沒能殺了你。”尹黍人被綁在了刑架上,他見到阜尚自然意外,不過他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為什么,“你居然就是暗閣神龍不見首尾的閣主?”
“這你可就猜錯了,本殿可不是暗閣閣主。不過是恰巧有那么點淵源,這才能把你逮來。”阜尚把玩著刑具,狀似隨意地道,“說說吧,九血紅。”
“安王殿下什么意思?當時在獵場,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在暗閣的地盤,本殿勸黍人公子就不要裝傻了,老老實實地說清楚九血紅是怎么來的,興許本殿一時高興,還可以告訴你你為什么這么輕而易舉地就被暗閣的人抓了。”
尹黍人確實很奇怪,他們藥谷之人不習武,但用毒的本事可是一流,尤其是他,用毒的造詣甚至超過了他的師父藥谷谷主,不然也不會在江湖上有“鬼手公子”的稱號,可當時與暗閣之人交手時,他的毒竟然對對方毫無作用。
“那自然是本少主醫術超群,可解百毒咯。”一道聲音傳來,“可以啊阜尚!清予姑娘說你找我,沒想到你居然把我大師兄抓了來,你放心,就沖這,我原諒你糟蹋身體的行為了,以后你有什么災病,也還會幫你治療的,怎么樣?夠義氣吧?”
阜尚聞言卻眉頭一蹙,咒他呢!
阜尚不想要顏子絡治療,他想殺人,他正問話呢,眼看著尹黍人已經動搖,這人早不來晚不來,這時候露什么面?一點兒眼力見都沒有!
“師弟?你怎么會在這里?”尹黍人看見來人一臉詫異,他明明……
“很意外?”
“……我真沒想到,你離谷而去,竟然投奔了暗閣!”尹黍人收回了詫異,換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顏子絡給了尹黍人一個嫌棄的眼神:“漬漬!尹黍人,尹大師兄!收起你那虛偽的模樣,我離谷而去,不是你一手造成的嗎?”說到最后,顏子絡的聲音染上了幾分寒意。
尹黍人聽完后久久不言。
“沒話說了?”顏子絡見狀正要再諷刺幾句,不想被人打斷。
“夠了!本殿可沒時間聽你們師兄弟打機鋒!我再給個籌碼,黍人公子若是能回答本殿方才的問題,這牢獄之苦自然也不復存在,黍人公子以為呢?”阜尚指了指一旁的刑具。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尹黍人慘淡一笑,“以安王殿下的才智,加之暗閣的眼線……不知殿下還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
“一五一十地,把你做了什么都說出來。”阜尚面上流露出一絲狠厲與不耐,這事背后之人行事隱蔽,明樓和暗閣聯手也只查出有郚國皇室影衛的痕跡,但他們具體是如何行事的并沒有查清。
他也不想費勁抓尹黍人來審。藥谷懸壺濟世,救人無數,在江湖上多有交好,然暗閣隱于暗處,蹤跡神秘,他并不想與藥谷交惡,若不是暗閣救了顏子絡一命,得了人情,他未必會行這一步,只是如今聽來,這對師兄弟好像還有齟齬?顏子絡這個藥谷少主好像是被趕出來的?
“確實如殿下想的那樣,郚國的皇帝陛下以半兩九血紅為價,讓我帶著九血紅走一趟滄國皇室,欲讓你留在滄國。”
留在滄國?
阜尚冷笑,好一個留在滄國,這是要他把自己的命留在北滄吧!
只是不想尹黍人話鋒一轉:“不過,與我交接之人并非郚國陛下,而是郚國太子。”
郚國太子?
“……阜閆?”阜尚想了想,才念出這個名字。
尹黍人稱是。
阜尚有些不解,據他所知,阜閆已經被禁足了,一個被禁足的人,怎么還扯到他的頭上了?難怪之前沒查出什么來,誰能想到中間還經了阜閆的手呢?不過罷了,既然是兩個人都摻和了,那這筆賬到時候就兩個人一起算吧!
阜尚命人給尹黍人松綁,而后離去,將空間留給了他和顏子絡二人。
臨走時,他看了眼顏子絡,當時撿到顏子絡時對方就一身傷,不會真的是被趕出藥谷的吧?可他又語氣篤定地自稱藥谷少主……
……
沈清予候在黑獄外,見阜尚出來,她上前問到:“殿下問出什么了?”
“多逮著一個尾巴,你再派人去查查阜閆,九血紅一事他也插手了。”
“是。”
待沈清予離開后,阜尚把止壹喊了出來,吩咐他給佟爍傳信。
得了命令的止壹疑惑道:“主真的打算這幾年都不回京?”
“不必,才出了北滄‘囚籠’,何苦現在就鉆進京城的火坑?我打算去各地走走。況且即使是質子,但死訊傳出,總能振奮那么一兩分士氣吧?”
……
等止壹隱去身形,阜尚顧自垂首,回來有幾日了,或許是該去看看她……
這樣想著,阜尚便來到了一處院子。山峰之上,一處不大的院子,卻安排了明處暗處共五人守著。
“主。”院門的守衛見禮。
阜尚問:“她怎么樣?可還安分?”
“夫人還是老樣子,罵累了,也就安分了。”守衛語氣無奈。
阜尚頷首,推門而入,院子里并沒有人。進入主屋,就見一婦人散著發髻靠在床榻上,一旁有一位年輕女子在照顧。
一眼望去,最突出的便是婦人的臉,一整塊暗紅色的疤痕幾近覆蓋了右邊臉龐,左邊臉龐也有零碎的疤點,顯得可怖非常。
“主。”年輕女子看見阜尚忙上前。
阜尚擺手屏退了她,而床榻上的婦人并無半點反應,只呆呆地盯著橫梁。
阜尚挪了一張矮凳,坐在了床榻前,輕聲道:“晴娘子。”
婦人將目光看向阜尚,她眼眸微微一動,好似想到了什么,神情激動了一下卻又轉為凄楚,口中不住低喃,聲音嘶啞:“不可能的,你不可能是他……”
“晴娘子,我是阜尚。”
“阜尚,阜尚……”謝晴聞言,目光瞬間死死盯著阜尚,眼淚涌出,還沒等她說些別的,忽然就大喘氣起來。
“你先平靜些。”阜尚蹙眉,伸手扶住謝晴。
“阜尚……”謝晴反手抓住阜尚的手臂,激動得不能自己,“你是……你是尚兒……”
阜尚的手臂本就有傷,謝晴激動之下手上的力道沒個輕重,阜尚竟覺傷口隱隱作痛起來,不得已,阜尚給謝晴點穴助她順氣。
謝晴好容易才平靜下來,阜尚緩緩出聲:“你現在感覺如何?”
“尚兒……”
“晴娘子還是換個稱呼,我們并不親近。”
“你都知道了?”謝晴面色一變。
“是,都知道,當年的事,你我的身份。”
“你在怨我嗎?尚哥兒,你怎么會,咳咳,怎么會在這里?”謝晴看著眼前的人,那么陌生的模樣,那么冷淡的語氣,一時悲從中來,他們明明是親母子啊……
“沒什么可怨的,我已經從北滄安全脫身了,這里是我的地盤,你可安心靜養。”
“這里是哪里?”
“這你就不必知道了,安心養著吧,有什么事就同止叁說。”止叁便是方才離開的女子,也是阜尚的暗衛之一。
“不!我不在這兒,我要回去!”謝晴祈求道。
阜尚目光微冷,回去?回哪里?
“尚哥兒,是謝雨矜!是謝雨矜!是她讓人放的火,她想殺我!你帶我回去見圣上,我是圣上的人,她不可以!不可以!我不能做朱家婦!”謝晴忽又激動起來。
“不要多想這些了,你現在不是圣上的人,也不是朱家婦。”阜尚寬慰了兩句。
“不!你帶我回宮,圣上看在你的面子上會容我的。我是他的人,我不能在這里!尚哥兒,都是謝雨矜的錯!”
“怎么就是母妃的錯?晴娘子糊涂了,當初借腹生子一事是你自愿的,沒有人逼你,事后,母妃也清除了你的記憶,妥帖地安排你出宮嫁人,是你想起一切后貪心不足,妄圖入宮為嬪妃,甚至威脅母妃!你想把這事鬧到圣上那里去,是想讓整個謝家為你喪命嗎?你該想清楚些,謝家倒了,身為謝家和母妃舊仆的你又能討到什么好?”
“你,你護著她?”謝晴不可思議地看著阜尚,她的兒子叫謝雨矜母妃,句句都在為對方說話。
“晴娘子,我沒有護著誰,我在同你分析情勢,你在這里有人伺候,我不會不管你,有何不好?你大可不必天天鬧騰著要回去。”說到最后,阜尚嘆道,“便是為了我,行嗎?”
“什么?”謝晴還沒反應過來。
“回去在圣上面前證明身份,你仔細想想,這于我又有何好處呢?”
畢竟謝晴和謝雨矜的身份差的不是一星半點,臣女之子與宮女之子比起來孰優孰劣,毫無疑問。
“你,你嫌棄我……”這回謝晴聽明白了,兒子嫌她身份低微拖他后腿,她心中一酸,眼淚在眼眶里醞釀著,卻沒落下,只聽她慘然一笑,“到底是生恩不如養恩啊……可她哪里好?她讓你流落北滄這么多年,她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你何苦要替她周全?”
“嫌棄倒是說的嚴重了,只是想省些心力,而且我也不是替她周全,是替你,你在這里,止叁是個玲瓏的人,她會把你照顧的很好,山上風景宜人,你養好身子便四處走走,無拘無束的,不比在宮里看人眼色、伏低做小強?”
謝晴沒有說話,道理是這個道理,可她怎么甘心?謝雨矜想要她的命,自己難道就能安然地看著對方在宮里平步青云嗎?阜尚是她的兒子,日后再不濟也能封王,到時候就是榮華富貴,怎么能全便宜了謝雨矜?
“尚哥兒,你不懂……”最終,謝晴長嘆了一口氣。阜尚不懂為奴為婢的悲哀,不懂一個下人對翻身做主的渴求,不懂被財、權亂了的人心……
……
院外,看見阜尚出來,止叁迎上前問:“主與夫人談的如何?”
阜尚眉宇間流露出一抹愁緒,算是談崩了吧,他好像無法與謝晴共頻。
當初還在郚國時,虛元大師告訴他的兩個秘密,第二個便是自己的身世。
當年謝雨矜入宮之際,圣上正直壯年,后宮嬪妃甚多,爭斗頻起,情勢復雜,低位嬪妃橫死是常有的事,帝王薄情,謝家家世并不算顯赫,想要立足,唯有子嗣傍身。
虛元大師說謝雨矜體質特殊,無法孕育子嗣,故她挑選了心腹謝晴實施借腹生子的計劃。謝雨矜還算厚道,各種利弊都給謝晴剖析清楚了,謝晴也欣然同意。
謝雨矜會催眠之法,借腹生子一事并不難遮掩,謝晴誕下阜尚后,謝雨矜也抹去了謝晴這部分的記憶,等謝晴到了年紀后就送她出了宮,并吩咐謝家好生看顧。
謝家人不知內情,只知道謝晴去了奴藉,平素得謝雨矜看重,便替她尋了一門親事,就是朱家。朱家雖是屠戶,但家底殷實,加之謝家照顧,夫婦倆成親后日子過得很踏實。
他得知這一消息時,也派了止叁暗中護著。不想多年后,謝晴還是想起了借腹生子一事,心中不甘,一番操作下,居然被她找到機會同謝雨矜表明想要回宮。
借腹生子乃是欺君之事,謝雨矜豈會同意?故有了后來朱家所在之地起火。事發突然,止叁將謝晴從火中救出時比較晚,謝晴還是受了傷,面部被燒傷,肺也被灼傷了,嗓音至此變啞,無奈之下,止叁將她帶回了松岆山修養。
“主不要太過煩心,夫人會想通的。”止叁寬慰道,伸手欲要替阜尚整理方才被謝晴弄皺的衣裳。
“希望如此。”阜尚不動聲色地錯開了止叁的動作,“我這兒不礙事,你進去照看吧。”
“是。”止叁的動作頓了一下,面上多了一抹關切,“此處霧露深重,主下回來的時候不妨多披件斗篷。”
阜尚應了一聲,抬步離開,心中卻在想或許該給止叁找點別的事做了。
……
卻說邊境兆城這邊。
幾日前,被選上去錫林山的人不乏有心思通透的,知道此去一去不回,但礙于軍規嚴明,即使心生抵觸也無可奈何。
后來七百人集結,在兆城用了最后一頓飯,誰曾想就這一頓飯下來,七百人的隊伍里竟有大半的人開始鬧肚子,甚至還出現了虛脫昏迷者。
眼看行軍在即卻出了這事,夏彌大怒,下令徹查,卻也只查出飯菜被下了大量的巴豆,沒能查出下藥之人是誰。
隊伍沒能集結成功只能重新選人,可有些事可一不可二,軍中并沒有那么多資質平庸者、與上司有過節者或老實人可供選擇編入這七百人的隊伍里,眾人對這件事的抵觸也漸深,不得已,副將馮騫出面請夏彌收回軍令,另議阻截一事。
……
“還是公子當機立斷,只是軍中出了此事,會不會對對士氣有所妨礙?”止榔問。
“不必擔心,夏彌只會以為出了貪生怕死之輩暗中下藥,但他查不到人,也不好對我們用刑,懲處了伙頭兵后也只能不了了之。這次的事無論是選上的還是沒選上的都叫人寒心,及時停止,也算寬慰。”沈寒豐擦試著自己的劍,而后話鋒一轉,“錫林山那邊如何了?”
“公子放心,宥風公子已經帶人布置好了,只要不遇雨水,定會叫北滄軍隊傷筋動骨一番。”宥風公子便是紀宥風。
“宥風年紀小,辦事卻是最可靠的。但也要多盯著天象,若是下雨,可就功虧一簣了。”沈寒豐微微一笑,又將話題扯回到阜尚身上,“要我說還是你們主新奇的點子多,時下雖有火器,威力比之他所做的炸藥卻是萬萬不及,也不知他是如何搗鼓的。”
“公子謬贊。”
“對了,伙頭兵那邊可安置妥當了?”
“公子放心。只是若有走漏風聲者,卻也是留不得的。”
“你跟著阿尚許久,倒也是個果決的性子。”沈寒豐目光冷冷地透過窗外看著遠方,“他們被牽扯進來本是無辜,可后路我們也已替他們安排妥當,性命無虞,又有錢財傍身,任何事情都有犧牲,能周全的我們已經盡力了,他們若還拎不清,也怪不得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