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院——

謝千杭拿出自己的整理好的典籍，一旁備著筆墨以便標記。

既然已經決定和孟家結親，他便要給自己掙得一份體面，給自己掙得一個資格，配的上昭寧縣主的資格。

他年紀尚小，今年的科考，他原是計劃去試水的，不求有個多好的名次，可現在不同，他想在科考中有個好名次，讓昭寧縣主知道，她要嫁的人并不差。

有個功名在身，他也更能讓昭寧縣主在人前抬得起頭！

不讓他人因其下嫁而有所談資。

……

謝家和孟家確定結親的消息是瞞不住的，眾人大驚感嘆之余，有擔心的，也有看好戲的。

只是謝家卻是切切實實地迎來了太子一派的打壓。

先是謝四爺在水部一司的差事頻頻出錯，遭到上司的責罰，險些停職，后是謝家名下的鋪子也鬧出了事。

短短一日，謝家便感受到了太子一派的壓力。

好奈謝四爺在工部里如微末，領的差事不打緊，也就沒有什么天大的麻煩。

而謝家的鋪子鬧出的事，雖然棘手，但以謝三爺的手段，也能解決的七七八八。

只能說太子那邊出手快，短時間內都沒做成死局，謝家暫避，明哲保身，損失并不大。

……

而此時的東宮，太子書房——

“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來了。”

“太子妃怎么來了？請太子妃進來，你們都先退下吧。”

“是！”幕僚們退出書房。

“太子真是好心思！這滿腹算計，竟是算到了自己女兒身上！”太子還沒動，陸長蘇憤怒的聲音便已傳入了他耳中。

太子聞言眼皮一跳:“陸長蘇，你在鬧什么？看來本宮真是太寵你了，讓你有膽子這般對本宮說話！”

“妾身有什么不敢的？倒是太子膽子大的很，竟試圖用自己的女兒去招惹昭寧縣主！”陸長蘇快步走到太子面前，一掌甩到太子臉上，“要不是孟謝兩家要結親的消息傳到了東宮，本妃還不知道！我當真以為你為了拉攏孟家，讓怡兒去參加昭寧縣主的生辰宴只是為了給孟家臉面罷了，不想你竟是沖著昭寧縣主去的。太子還真當你這太子之位坐穩當了不成？”

太子先是一懵，反應過來后，面色漲紅，盯著陸長蘇:“陸長蘇，你放肆！”

“太子這就惱了？”陸長蘇諷刺一笑，“東宮已有側妃蕭氏，太子也不想想，昭寧堂堂一位縣主，可甘心居于本妃之下和蕭氏同位？”

“怎么，太子妃這是替昭寧縣主委屈啊？那不如把你的太子妃之位讓給昭寧縣主如何？”太子恨恨地說到。

“太子竟是想著休妻？呵！只怕是不容易呢。只要我陸長蘇一日是太子妃，便不可能讓別人越了去，我只能是太子妃，大郚未來的國母！”

“國母？”太子冷哼，“本宮告訴你，沒有本宮，你陸長蘇什么都不是！”

不料，陸長蘇聽完這句話，非但沒有更加生氣，反而變了臉色，輕輕地笑起來，她湊到太子耳邊低語——

“是啊，沒有太子殿下，本妃就只是一個小小的陸家女，所以，殿下更要好好地愛惜自己的羽毛啊，早早登上那至尊之位，本妃也能早早地成為國母……”

“要是太子休妻的念頭被父皇知道了，只怕是不知道被廢了多少回了。”

“你——”太子甩手揚開陸長蘇，“哼！但凡陸家爭點氣，本宮也不用勞心勞力地籌劃這許久！”

“是，我成邑伯府落魄，昔日風光不再，太子看不上很正常，但太子別忘了，我陸家先祖助力太祖開國，傳承了上百年，底蘊猶在，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太子還是莫要小瞧了的好！”

“太子妃的口氣不小，本宮倒要看看，待陸家交到你那沒被請封為世子的兄長手上，只余一個子爵位，你還如何跟本宮來談陸家的底蘊！到時候可就真的是瘦死的駱駝大不過馬！”

“本妃的哥哥為什么沒有順利請封，太子不是一清二楚？當年如若不是太子惹得陛下不快，哥哥早已是世子，更不會娶蕭家女為妻，和蕭家有所牽扯！太子也不會失了哥哥妻族的助力！”

陸長蘇的哥哥，陸章毅，娶了蕭家嫡出的二小姐，蕭瑩，乃是蕭皇后懿旨賜婚。

蕭瑩名字溫柔，性子卻跋扈，成婚后，夫妻二人過得并不愉快。

這件事，陸長蘇一直很懊悔，覺得是自己連累了兄長。

“所以，都是相互禍害，誰也別怨誰！本宮要做什么，還輪不到你來置喙！回你的院子里去！別在本宮這兒礙眼！”

陸長蘇冷冷地看了一眼太子，轉身就走，很快就走到了門口，太子只聽見陸長蘇不帶感情的聲音——“太子火氣大，蕭側妃最是善解人意，去請她來替太子降降火！”

“你——”

太子那個氣啊，明知他不喜蕭氏，這陸長蘇還給他添堵！

可太子還什么都沒說出口，就見陸長蘇一下子倒下去，事發突然，一旁的丫鬟都沒撈住。

“娘娘！”丫鬟大驚，趕忙扶起陸長蘇。

“陸長蘇！”太子眉頭微皺，快步往前走。

他走到陸長蘇身邊，摟起她的身子，拍了拍肩:“陸長蘇？陸長蘇？”

“來人！來人！快去請太醫！”太子吼道，面色很快變得慌亂，隨即又拍了拍陸長蘇的臉，“長蘇？醒醒，醒醒！長蘇！”

……

陸長蘇是在太子主院側殿的小榻上醒過來的，一睜眼，就見圍了一圈的人，有永樂郡主，有太醫，有丫鬟，還有蕭氏等一眾太子侍妾，就是不見太子。

“譙太醫，本妃這是怎么了？”陸長蘇的聲音有些虛弱。

“娘娘不用擔心，娘娘這是有喜了，時日尚淺，才一個月左右。娘娘是先前大動肝火才導致的暈厥，不過腹中的胎兒無礙，微臣給娘娘開幾副安胎藥即可。娘娘可記得，切莫再動怒了。”

“本妃有喜了？”陸長蘇又喜又愁。

喜的是，她嫁給太子也有十余年了，可是自打生了阜怡，便再無身孕，不料，在這她都打算不抱期望的時候，就這么有了……

愁的是，她才和太子大吵了一架……

“如此，有勞譙太醫了。”陸長蘇的聲音不自覺放輕。

……

太子書房——

“你速去一趟閔中府，把這個交給公主，剩下的，她知道怎么做。”太子吩咐著自己的心腹。

“是！”

“太子殿下！”有人來報，“太子妃娘娘醒了。”

聞言，太子面上一喜，抬腳就往外走。

……

太子妃有喜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圣上耳里，圣上大喜，賞賜流水一般地入了東宮。

現下已弱冠成親的皇子中，除了已經去世的皇次子阜源和皇四子阜閏，便只剩太子阜閆、皇三子阜晙和皇五子阜恒。

太子和阜晙兩兄弟成婚多年，阜晙的生母杜氏難產而亡，阜晙自己則早早封了臨沂郡王，去了封地。

臨沂郡王妃阮筱瑜是阮筱嵐的族姐，同阜晙成親三年，先后誕下了兩女，圣上賜名阜惜和阜憬。

只可惜阮筱瑜之后再無所出，臨沂郡王的小妾們也沒有好消息。

而阜恒則被封為郃郡王，也是去了封地，郃郡王妃是蕭家三小姐蕭荷。

蕭荷是庶女，圣上把蕭荷賜給阜恒，一則是敲打，讓阜恒別妄起憑著妻族助力蕭皇后一派的心思，二則是為了牽制太子。

嫡出姐姐是嫡兄側妃，庶出妹妹是庶弟正妃，可不是有意思的緊？

圣上防著蕭家，是不愿蕭家女和朝中其他重臣家中的子弟有什么姻親瓜葛，索性就讓和蕭皇后親近的婌充容之子收了去。

至于蕭家的嫡幼女和唯一的嫡子，現在年紀尚小，圣上縱使心中有盤算，也還沒落實。

郃郡王夫婦成親不到兩年，先前郃郡王妃有了身孕卻意外小產，至今尚未有孕。

所以，到現在，年過半百的承德帝還沒有一位皇孫，故而陸長蘇肚子里的這個若是個男胎，便是正正經經的嫡孫，若無意外，也會是郚國的皇太孫，所受重視程度可想而知。

……

太子如何謀算的，謝府絲毫不知。

倒是謝千杭和昭寧縣主的親事就在雙方長輩的合計下，這么定下了。

當然，兩家也只是收了定親信物，有了比較正經的口頭之約，畢竟昭寧縣主還小，余下的只能容后再談。

又過了兩日，便到了五月初五的端陽節，這里的習俗，是在這一日小輩們要親手做角粽請長輩們品嘗以示孝敬。

節日年年過，眾人不覺得稀罕，謝府也是到了那一日才有了過端陽的氣氛。

夕婧不清楚郚國是如何記年月的，問了丫鬟，才知這邊的紀年有點像前世的陰歷。

但就算清楚如何紀年，習慣了近十八年的陽歷紀年，在沒有刻意問明日期的情況下，沒有日歷，夕婧對于端陽節的到來還是懵的。

其實先前夕婧聽著大家提過端陽節幾嘴，但最近事多，她一時拋之腦后，沒想到節日來的這樣快。

平鳶見自家主子一臉懵懂，有些擔心，今日準備的角粽，可萬萬不能出差錯啊……

可是事實證明，平鳶實乃多慮，前世，每年過節，福利院里的老師們都會帶著夕婧他們做粽子，夕婧的手藝是當時福利院里頂好的。

婧苑里，丫鬟們備好材料，夕婧稍做調整就開始包起角粽來，有牛肉餡、豆沙餡、大棗餡……還有什么都不加的白粽。

夕婧的手速極快，不到半個時辰，便已包好了近八十個角粽。

婧苑是有小灶的，雖不比小廚房，但平日里燒水煨藥還是沒問題的，蒸個角粽自然也不在話下。

角粽蒸上鍋，夕婧又開始拾掇自己，今日特殊，不必請晨安，只需要帶著自己的角粽在正午之前去慈安堂用午膳即可，先前為了做角粽，打扮過于簡單爽利，自然不能這番模樣去慈安堂。

換上了一襲橘色羅裙后，平鳶又仔細地替夕婧綰了垂鬟分肖髻。

今日過節，待夕婧挑了一對單墜的鎏金小釵戴上后，平鳶便建議道:“平日小姐不喜抹胭脂水粉，今日過節，小姐不妨抹些，奴婢給小姐描妝？”

平鳶話畢，夕婧倒是微愣，她不自覺地拿起妝奩（lián）上的一盒口脂，打開，有一股濃濃的油蠟味兒，細聞下，還有絲絲香味。

其實，葛氏送來了很多，還有嬸娘們也有送，除了口脂，還有胭脂、妝粉、畫眉墨等等，可是她從來沒用過。

她覺得自己不適合……或許，在內心深處，她從未把自己當成謝家的五小姐，她過不了自己那道坎……她怕，怕今日所享受的，來日要加倍償還……

尤其是這幾日，她看似平常，可獨自一人時，她總會想到桐鳶的離去，紫鳶的逝世……

那日，有個聲音說帶走了自己的抑郁，接下來幾天，她的確感覺自己的精氣神有了不同，可是紫鳶去后，那種壓抑的感覺又席卷而來，是她害死了紫鳶……

夕婧突然覺得沒勁極了，她到底在做什么？

她按著謝家人的樣子去生活，可她自己到底是想要個什么樣的活法呢？

夕婧不知道……

紫鳶一個小小的丫鬟，死了，謝家人不怎么在意，可她不行，她不行啊……那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啊！

為她所累，她怎么能放下……

怎么能？

她這些日子一直受到道德和良心的譴責，她自責、內疚，可卻什么也沒做，她也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她怯弱，自私，實在是個虛偽極了的人……她想掙扎出去，卻只能越陷越深……

……

“不用了，走吧，該去慈安堂了。”夕婧的面色漸漸凝固，聲音有些無力。

她放下口脂，蓋好，然后起身。

平鳶遂不再多說，拿了一部分角粽，細細裝好。

至于余下的，除了備著夕婧這個主子的一份和送到各房的，便全由著婧苑底下的丫鬟分了去。

……

慈安堂——

端陽節，謝家人聚在慈安堂。

謝老夫人先是品嘗了兒媳們做的角粽，每后又嘗了孫輩的，每嘗一口，便是一串的夸贊。

到了夕婧這兒，更是連連夸贊:“婧姐兒包的角粽真真是規整……”

包角粽，夕婧委實沒費太多的心思，不料卻得了謝老夫人滿口贊揚，只得起身，說些場面話哄老人家開心:“祖母喜歡，便是這角粽的福氣，婧苑還有，孫女回去便叫人再送些到祖母屋里。”

“好好好……”謝老夫人笑著應了。

接著就是謝家的四位夫人品嘗小輩們的角粽。

這一番下來，足足過了半個時辰。

“長旻媳婦，楨哥兒怎么樣了，還是不見好？”謝老夫人問到，語氣關切。

“是，楨兒臥著床，還是老樣子，今日未能前來，婆母見諒。”

慕氏有兩個嫡子，次子謝千楨，家中行六，自打娘胎里生下來便體弱，每一年，基本上大半年都是在床榻上臥病不起。

慕氏小心翼翼地將他養到了八歲。

請了不少名聲在外的神醫大夫看診，宮里的太醫也請過不少次。

昂貴的藥材更是不要錢的往楨院里送。

好在謝千楨是靠在謝家，慕氏娘家也是不缺銀子的，若是換了哪戶貧苦人家，誰禁得起這個罪？

前些日子，謝千楨的面色好了不少，清醒的時日也多，慕氏甚是欣慰，還能分出心思操持一下家里，可這兩日，刮了幾場北風，原本正該炎熱的天氣突然就冷了下來，謝千楨便不行了，還請了一回太醫。

端陽節就這么過著，午膳后，謝老夫人帶著大家親自插艾，而后又去了佛堂禮拜。

其實，今日城外還有熱鬧的龍舟賽，往年都是由葛氏和慕氏帶著孩子們去觀賽，但最近因為同東宮的關系緊張，謝老夫人怕節外生枝，便沒有讓去。

……

“老夫人，白家遞了名帖上門！”門口丫鬟通傳。

“遞來！”

丫鬟把名帖遞給湫沫，湫沫又轉遞給謝老夫人。

謝老夫人想著，算日子，白家應該是打算登府來請期了，打開名帖一看，果然如此，名帖中說，明日，白老夫人和白氏夫婦前來謝府一敘。

至于這敘的內容，自然是婚期無疑。

謝老夫人原以為就白氏夫婦二人登府，不想，不常出來走動的白老夫人也要一同前來。

妍姐兒這么受重視的嗎？

謝老夫人素來愛把事情往深了想，不由得在心里泛起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