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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敢不敢玩點大的

入夜,一層薄淡的迷霧籠罩海面,夜航海上的私人游艇,正在慢慢靠岸。

夜色迷離,頂層宴會廳華光璀璨,酒杯叮當作響,衣著光鮮的男男女女在門德爾松的鋼琴演奏樂聲中輕松交談,空氣微醺,酒會已接近尾聲。

“有人要跳海!”

大廳里忽然響起一道刺耳的聲音。

人群騷動起來,紛紛隨著聲音奔走到船頭甲板上,寒冷的夜風吹來,他們顧不及冷,全都驚訝地凝望著一只腳已經跨出船舷的紅裙女子。

十月,曼徹斯特氣溫很低,晝夜溫差大,夜晚的冷風侵入骨髓,海水如冰。

海風揚起紅裙,揚起黑色長發,發絲在風中飛舞。

顧傾靜靜望著海面,清麗的面容上幾乎沒有什么表情。

“跳啊,怎么還不跳?我已經照你說的,讓人打了一萬塊到你賬號上,我說到做到,顧小姐你也要說到做到,要是不跳,今晚你可就要多陪我喝幾杯。”

被幾個美女簇擁在中心的男人揚著手中的香檳杯,言語張揚挑釁。

所有人都在觀望,都在懷疑,這么冷的天,這么冷的海水,這么高的船舷,跳下去是不想要命了?

為了區區一萬塊不要命,值得嗎?

顧傾仰起下巴,發絲拂過她月牙白的臉,她輕輕地扯了一下嘴角,一個回眸,紅唇艷艷,眼眸中透出犀利的光。

嘀的一聲,手上的手機傳來信息提示音,顧傾低頭看一眼,那是銀行發來的已入賬消息,她嘴角隨即勾起笑容,晃了晃手機:“別著急,馮老板,錢已收到,馬上跳。”

話落,她做一個縱身姿勢,在一片驚慌的尖叫聲中,又把身子晃了回來,笑得沒心沒肺。

眾人剛提上嗓子眼的心稍稍落下來,馮老板往前跨來幾步,咬牙道:“你耍我?”

顧傾聳聳肩膀:“不好意思,剛才只是做個熱身,危險動作,各位請勿模仿。”

她扭頭凝望漆黑的海面,眸光深邃,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時,如一條紅色鯉魚,消失在黑夜和海風中。

真的跳了下去!

人群尖叫著奔向船舷邊,紛紛往下看,海面平靜無瀾,黑不見底。

“快叫救援。”有人喊一聲。

“奇怪,怎么沒有水花?”有人疑惑。

“快看!”有人指著水面。

一艘小型快艇幾乎貼近游艇,嗖地從海面上駛過去,尾部在海面上拉出一道漂亮的水花,掉頭停在不遠處。

艇上有道紅色的身影,顧傾站在快艇上,仰著清麗傲然的面孔朝游艇上的人招手:“馮老板,謝謝你的money啦!”

船頭上方的男人抓著船舷邊沿,怒氣沖天:“你耍我?我要的是你跳到水里去!”

顧傾仰頭勾著紅唇笑:“馮老板,我說了我敢從船舷上跳下來,又沒說要跳到水里。您也說了,只要我跳就給我一萬塊,我這不是跳下來了嗎?”

在男人氣急敗壞的臉色中,顧傾揮揮手留下一句“Bye bye”,拍拍前面開快艇的男子,快艇很快就消失在海面上。

那抹紅色妖嬈的身影,卻還留在眾人的印象里,揮之不去。

頂層甲板,遠遠站在人群外的兩個男人置身事外許久,是這場熱鬧外圍真正的觀眾。

站在前面的穿著灰色風衣的男人微微凝著眉,望著遠處的海面,氣場凜冽。

他身后系著花領帶的眼鏡男對他說話客氣:“宮先生,下一場會面也在游艇上,靠岸后您隨我登船,兩艘船離得不遠。”

男人黑著臉,語氣仿若寒氣襲來:“為什么都喜歡約在游艇上談事,坐船很好玩嗎?”

眼鏡男尷尬地笑笑:“宮先生,游艇是您的朋友陸景炎先生安排的,我們不知道您討厭坐船,我保證這是您在曼徹斯特最后一次坐船。”

在海面上飛馳的快艇逐漸放慢速度,最后在岸邊停靠,不遠處,另一艘游艇正準備啟航。

顧傾伸手從V領胸口取出幾張大面值英鎊,數清后遞過去給開船的戴維:“這是你的份,下一場也照舊。”

戴維一臉開朗,瞇著眼笑嘻嘻地把錢收起來:“顧傾姐,要是每天都這么跟著你干,我很快也能發達了,過不久,我就能自己獨立出去,我還想再買一輛新的摩托車。”

顧傾啪地一掌拍他腦袋:“你想得美,你以為這樣的游艇宴會每天都有啊?再說也要分情況好不好?不是每個男人都是傻子。”

要是天天這么干,天天演跳船的戲,也是很要命的。

戴維仍是笑嘻嘻的,脾氣很好:“顧傾姐,你這么拼命賺錢,到底為了什么?你又沒結婚,也不交男朋友,又不養家不糊口的。”

顧傾拎著自己的高跟鞋,攀住繩子跳上岸,她重新穿好鞋子,迎著海風整理自己的頭發和裙擺:“為了回中國,聽說中國的房子很貴,要存很多錢。”

她說著,昂首挺胸往不遠處準備起航的游艇走去,高跟鞋踩在粗糙的地面上,留下有力的敲擊聲,回音蕩在夜空中。

海灣長長的碼頭另一邊,停泊著一艘大型游艇,印著碩大的字體“White Nights”,中文譯作“不夜城”。

游艇是富人圈子的身份象征之一,這艘游艇在曼城海岸線這一帶非常有名,能上去的非富即貴,比先前那艘要大上一倍,也更為豪華,正在準備起航。

Shit,顧傾隨著人流登船后觀察游艇環境,忍不住在心里罵了一聲。

這艘游艇是大型船身,比前面那艘要大將近一倍不說,宴會廳設在第三層,有延伸出去的寬闊甲板,甲板上還有露天泳池,到水面的距離相當三層樓的高度,比剛才那艘游艇高了好幾米,這個高度跳下去……忘了讓戴維在快艇上多準備一些墊子。

人群中一道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顧傾身上,不經意地對望一眼,顧傾心底一寒,有不好的預感,好像在哪里見過他。那人一身灰呢子高檔風衣,看起來氣質不凡,只是人多聲雜,距離有些遠,顧傾沒能看清他的面目,他就轉過身去了。

她無暇多慮,下一秒,眼睛已經鎖定目標——

被一群美女擁簇著的白西裝男子。

顧傾步伐輕快地跟上去,混入那群美女之中,笑意盈盈地,自然得像一開始就在她們之中。

“陸少,你今晚好帥呀。”

“陸少,今晚我們陪你喝通宵好不好?”

“陸少今晚想怎么玩,我們就陪你怎么玩。”

顧傾跟在這群香水氣味彌漫的美女身后,來到宴會廳,進了專為陸公子準備的卡座。

荷官已經準備好,顧傾看到桌上壘起來如羅馬柱一樣的籌碼,眼睛放光,嘴角不自覺地揚了起來,這是她最喜歡的環節,愿賭服輸。

被稱為陸少的男人是曼城華人圈子里頗有名聲的陸景炎,年紀輕輕就繼承了億萬家產,在曼城和倫敦都有豪宅產業,而這艘“WhiteNights”亦是他的私人定制,他對女人出手大方,所到之處必是美女簇擁,人群焦點。

玩了幾局,陸景炎心情不錯,手氣也不錯,其他美女們因為輸光了手中的免費籌碼,悻悻地在一旁看著,桌上,只剩下陸景炎和顧傾面前還摞著籌碼。

陸景炎這會兒才注意到顧傾,桃花眼微微瞇著,手中把玩著一個紅色籌碼,似笑非笑地看著顧傾:“以前怎么沒見過你?”

顧傾笑笑:“不是沒見過,是陸少身邊美女太多,我實在不起眼,入不了您的眼。”

陸景炎桃花眼上下打量顧傾,仿佛把她根根頭發絲都打量了,玩味著顧傾不露破綻的表情,哈哈一笑:“如果你都不算美女,那是我眼瞎。手氣不錯哦,跟我單獨玩兩局?”

就等這句話呢,顧傾仍是笑意盈盈,語氣中也多了一絲旖旎:“我只是運氣好。”

“怎么稱呼?”陸景炎問。

“叫我Gretchen就好。”顧傾答。

“格雷琴?英國人?”

“No。”

“中國人?”

“No。”

“中文說得不錯。”陸景炎示意荷官發牌。

兩人玩了幾局,顧傾贏得多,陸景炎很紳士,輸錢臉色一點沒變,淡定如常。也是,這點小錢對他來說實在不值一提,他只是盯著顧傾,仿佛要把她看穿,眼神不曾移到別處。

顧傾又贏了幾局,臉上笑容更甚,眉飛色舞的,正要開口提個新鮮點的玩法,陸景炎卻搶了她的話,先開口了——

“只玩籌碼沒啥意思,你敢不敢玩大點的?”

就等他發表意見呢,顧傾喜于心中但不動于色:“好呀,陸少想怎么玩?”

“我想想。”陸景炎的目光越過發牌的荷官,看向巨大的玻璃舷窗外漆黑的夜色和海霧。

顧傾則盯著船艙壁板上掛著的鐘,時間差不多了,戴維應該出發了。

“要不咱們來賭……”

她話還沒說完,陸景炎突然把身前的幾摞籌碼悉數推到她面前,面帶笑意地打斷她:“要不這樣,你要是……敢從這船上跳到海水里,這些籌碼,都是你的。”

猶如一陣涼風掠過,顧傾的表情猛然一怔,陸景炎怎么會說了她想要說的臺詞?

那種從登船開始就有的不祥預感重新籠罩住她。

只是看著桌上那些大面額的籌碼,全部換成錢,好幾萬……她雙眼瞪著籌碼遲疑了片刻,陸景炎那漫不經心且帶著笑意的聲音又響起:“算了,我開個玩笑,這么高跳下去……”

“我敢。”顧傾放在桌下的手輕輕攥著,面色恢復冷靜,笑容之下如浮著一層薄霧。

旁邊圍觀的人嘩然,有詫異的,有鄙視的,有冷笑的,有等著看好戲的。

顧傾又看了眼時鐘,爽快地站起來走出去,走到甲板上。

身后,陸景炎和眾多人都跟了出來,與兩個小時前另一艘游艇上的場景一模一樣。

“真要跳?我開玩笑的,你別當真啊,從這里跳下去,很危險的。”陸景炎說道。說的話看似有阻止之意,嘴角卻若有若無地勾著。

從甲板這兒看過去,顧傾還能看到透明的舷窗玻璃里那張桌子上摞得高高的籌碼,她眼中隱去光芒,淡漠地看著陸景炎,嘴角卻揚著討好的笑容:“我真敢跳,你敢賭嗎?”

陸景炎又瞇起雙眼:“你真要跳下去嗎?出了事,后果自負啊。”

“這是自然,生死全在我,籌碼也歸我。”顧傾回答得不亢不卑,夜風揚起她的紅裙,在薄薄的霧色中,她紅艷的唇色襯著蒼白的小臉,有些凄美。

她攀著欄桿,高跟鞋踩上去,陸景炎想著到此為止罷了,他不想逼人太甚。

身后,一道冷漠如冰的聲音傳過來,像冰錐穿透霧氣,比夜色更涼——

“讓她跳。”

那道聲音讓人心里沒來由地一冷,顧傾回頭,就看到了身穿灰色風衣的那道身影,修長的身形孤傲地立在人群中,冷酷如雕像的面龐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

陸景炎退到宮城身邊,臉上帶著僵笑小聲和宮城說話:“就算你說下面有人開快艇來接她,我也沒打算真的讓她跳,萬一鬧出人命……”

宮城冷冷地望著遠處已經站在欄桿上的顧傾:“她既然要跳,要表演,你就給她機會,畢竟這錢,也不是這么好掙的。”

兩個小時前,宮城目睹了顧傾在另一艘游艇上的“表演”,所以當宮城踏上這艘游艇看到她企圖跟著好友陸景炎后,就提醒了陸景炎,并把自己在另一艘游艇上看到的一切都告知了陸景炎。

“很狡猾的女人。”他這么跟陸景炎評價顧傾。

陸景炎愛玩,也貪玩,覺得可以將計就計,看顧傾是不是真的敢從三層甲板上跳下去。

對他來說,狡猾的女人落入圈套,像看著狐貍落入陷阱,如果她認,那就大快人心。

可是顧傾不像要認的意思,一張小臉清冷絕倫,眼神淡漠而堅定。

宮城眼中只有冷漠,他走向顧傾,走得很近。

顧傾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他靠近她時,猶如一陣冷風席卷而來,孤高清冷的凜冽氣場,讓人心里更涼了些,她攀著欄桿的手緊了緊,怕自己還未準備好就被席卷下去。

宮城在離她伸手可觸的距離停下,那雙異常冷靜又異常冷漠的雙眼,像是地球上最后一個人類,他冷冷地睥睨著她,看得她心虛。

他語氣冰冷:“我佩服你以身犯險的勇氣,但也對你這種為了錢不要命的行為感到不恥,你現在再看一眼下面。”

顧傾眉頭微擰,扭頭回來往下看,薄霧散去,快艇出現在水面上,戴維也在上面,但他身邊還多了兩個潛水上去捉他的潛水員。

戴維被潛水員扭住身子,掙扎著,著急地朝上頭的顧傾喊:“顧傾姐,別跳啊!”

陸景炎聽到下面傳來的聲音,快步從人群中走來,扶欄往下看,看到被捉住的戴維,他眉頭一擰,扭頭看宮城,知道這是他的手法,臉上表情很是復雜。

他沒想到宮城這么不給顧傾面子,畢竟顧傾是個女生,雖然他想看顧傾認,但也憐香惜玉,還不至于當面拆穿她,不給她臺階下,他只是想讓她知難而退罷了。

果然是宮城,夠狠。

顧傾沒有一絲慌亂,她看到戴維在快艇上提前準備了幾層軟墊,雖然她沒交代,但戴維還是準備了,她覺得有些欣慰,戴維到底還算細心。

她對著戴維露出一個安撫的清淺笑容,盡管那笑容淺得戴維或許不能看到,她回過頭來,臉上的笑容迅速地隱去,盯著宮城的眼神也瞬間變得鋒利。

她嘴角淺淺一勾,沒再看宮城一眼,扭頭和陸景炎說話:“陸少,這件事跟我朋友沒關系,只是我和你兩人之間的賭約,我若跳下去,希望你能放過他。”

話落,人也是干脆利落,踩上欄桿輕輕一躍。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陸景炎完全沒反應過來,可等他回過神,卻看到宮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抓住了已經跳下去的顧傾的一只手,半個身子都傾了出去。

驚險!

顧傾人已經躍出船身,但她沒想到宮城會突然出手拉她。他緊緊地抓住了她的左手腕,她整個人被吊在船身外,風中凌亂,仰頭看到宮城因為用力而有些扭曲的臉,他眼里迸射出一種嚴厲駭人的光。

他們對視著,時間,好像靜止了一般。

顧傾就那么被宮城吊著,宮城企圖把她拉上來時,她卻瞪著他,人很冷靜,目光透出一種讓人不適的冷絕。

“不稀罕你救我。”顧傾對宮城吐出幾個字。

隨后,她在眾目睽睽之下,伸出右手去掰開宮城抓著她手腕的手。

宮城大驚,下一秒,她對他絕美一笑,從他手中掙脫,整個人如劍魚一般垂直落向海面……

人群驚呼聲又起,伴隨海面咚的一聲,沒有多大的水花,顧傾烈火般的紅色身影沉入海水中,瞬間被黑色的海水吞沒。

“顧傾姐!”被控制在不遠處快艇上的戴維,對著落水的顧傾大喊一聲,急急慌慌地喊道,“救人,快救人啊!”

高高的游艇甲板上,宮城在那個絕情的笑容中回過神來,示意水面上那兩個控制戴維的潛水員:“救人。”

兩個潛水員迅速扎入水中。

陸景炎有些蒙,他離得最近,看得最清楚,他沒想到,顧傾竟然能對自己這么狠絕,宮城要救她,她竟然掰開宮城的手,寧愿自己落入水中……

見過對自己狠的,卻沒見過她這么狠的。

那海水得多涼,這么高的高度,掉下去得多痛……

陸景炎望著遲遲沒浮上來的潛水員,對宮城說道:“我們這玩笑,是不是開得有點大了?”

早知道他就不跟她賭了。

宮城盯著海面,面如死水,沒有回答。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時間流逝越久,眾人越是不安,從不安,又到安靜,都在等著潛水員把人帶出水面,卻遲遲沒等到動靜。

平靜的黑色的海面,像是吞噬了什么的深幽大口。

兩分鐘過去,三分鐘過去,五分鐘過去,人還是沒有浮上來。

不安的氣息在海面上彌漫著,慢慢裹挾上來,慢慢地裹住了甲板上的每一個人。

那些先前詫異的、鄙視的、冷笑的、等著看好戲的圍觀群眾,此刻臉上的表情如出一轍,擔心和不安,以及絕望。

鬧出人命,誰也不想。

“上來了,上來了!”有人指著水面驚呼。

人群紛紛探頭往下看,只看到水中出現了兩個黑影,又開始躁動起來,那兩個潛水員朝甲板上的人搖搖頭擺擺手,表示沒在水下找到人。

“怎么可能,她不會是沉到海底了吧?”陸景炎大驚,克制著不安,“再潛深一點看看!”

已經過了五分鐘,照人的極限以及搶救時效,就算找到人,也是無力回天。然而,即使只有最后一丁點的希望,他們也不敢放棄,就算人活不成,尸骨總要找到……

宮城從始至終盯著水面,在別人慌亂時,他始終冷靜自持,盯著水面若有所思,回應旁邊慌亂的陸景炎:“不對勁,因為人體浮力和肺部空氣原因,跳下去不會馬上沉很深,而一個人掉到水里最先的反應是掙扎,掙扎會產生浮力,你看到她掙扎了嗎?”

陸景炎在宮城冷靜的解釋聲中,逐漸冷靜下來,覺得是很不對勁:“沒掙扎……”

眾人紛紛擾擾中,一道清麗的聲音在后方響起——

“陸少,您說話算話,籌碼全歸我了。”

陸景炎與眾人猛地回過頭去,就看到顧傾站在那里,渾身濕漉漉的,卻不顯狼狽,臉色更顯蒼白秀麗,他臉上則情緒復雜,又驚又喜,完全是他意料之外的難以置信。

宮城聽到顧傾的聲音,頓時明白過來,所有人都被她耍了。

他眉頭微微一沉,看著她勢在必得的姿態,不知怎么,覺得很是嫌惡。

這個女人,很狡猾,比他想象中更狡猾,他討厭狡猾又心機重的女人。

陸景炎一邊鼓掌一邊走向顧傾:“你會魔術啊,簡直是大變活人,精彩,太精彩了!”

在場其他人不知,宮城卻很清楚,潛水員從游艇上下去時留了繩梯,她跳水后潛到游艇邊,順著繩梯爬了上來,并非什么魔術戲法,倒是膽子很大。

隔著人群,顧傾看到宮城投向她的目光中帶著一種輕蔑的厭惡,似乎是看穿了她,她也不在意,微微揚起下巴挑釁,就見他揮手而去,大步離開甲板。

她第一次遇到一個能從頭到尾看穿她計謀的人,從她踏上游艇開始他就盯著她,想讓她出丑。

看著宮城郁悶離開的背影,顧傾不知為何覺得心情很好。

夜,更深了,海灣也已沉睡。

后半夜,游艇紛紛駛向碼頭,燈火璀璨喧囂的前半夜,很快便安靜下來。碼頭上,人群散去,只剩下工作人員清理維護的身影。

顧傾身上的裙子半干半濕,頭發卻已經被風吹得差不多全干了,她拎著高跟鞋走在路上,高高的路燈把她的影子拉得很是瘦長,氣溫只有十來度,她卻不覺得冷。

常年洗冷水澡的她身體強健,這點冷對她不算什么,何況她還獨自攀爬過阿爾卑斯山。

今夜收獲頗豐,她心里高興,離目標又更近一步了。

道路后方,黑色的賓利車在身后緩緩駛過來,駛到顧傾身邊時把速度降到最低,而后停了下來。后座的黑色車窗緩緩打下,車里,陸景炎和兩個美女坐在后座,他似笑非笑地道:“其實你一早就打算跳到海里的吧?你識破了我想要捉弄你的詭計。”

顧傾淡然:“沒錯,從你說的第一句話我就知道有貓膩,你問我敢不敢跳到海水里,而不是敢不敢跳下去,就算我跳到快艇上,我也不算贏,所以我必須跳到海水里。”

陸景炎笑著搖搖頭,很是佩服。他伸手把一張黑色的卡片遞來:“你要是還敢,明晚十一點過后,來這里赴約。”

那張卡片上有愛德華酒店的標志。

顧傾臉上的妝容褪去,清湯素面的,整個人更顯清冷。她沒有接陸景炎的卡片,嘴角扯出一個僅限禮貌的敷衍笑容:“陸少,如果我今晚的所作所為成功引起你的注意,我勸你還是當我過眼云煙吧。你車里已經有兩位美女相陪,多我一個,就太擠了。”

陸景炎一愣,哈哈大笑:“你這人真的有點意思,就是太自戀了點。你來赴約,不會吃虧的,我也不會占你便宜,只是想跟你交個朋友。”

顧傾繼續保持笑意:“交朋友不用大半夜在神秘小黑屋交流吧?”

她行走江湖這些年,不是沒遇到過圖謀不軌的人,像陸景炎這樣大張旗鼓,還真是屬于他這種富豪公子哥的直接方式。

都直接到約去酒店了。

陸景炎哭笑不得,揚起桃花眼:“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海你都敢,來這里赴約卻不敢?”

顧傾不想理他,他繼續說話:“你放心,我在這里跟你保證,絕對不會對你不軌,你清清白白地來,清清白白地歸。”

說著已經把那卡片塞到顧傾手中,車窗緩緩拉上,只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黑色轎車遠去,很快消失在薄霧里。

霧氣久久未散,顧傾站在一盞路燈下,望著前路車子消失的方向,再看手中那張VIP卡,正面印著曼城最貴酒店的愛德華酒店的天鵝LOGO,背面印著一排細細的燙金條形碼。

明晚十一點過后?不是白天,而是晚上,還是大半夜。

清清白白地來,清清白白地歸?他到底想做什么?

有陰謀。

摩托車馬達聲由遠及近,在顧傾腳邊停下。戴維把另外一個頭盔遞給她,又脫下了自己的夾克遞來:“顧傾姐,凍壞了吧,你穿我的外套。”

顧傾不客氣地接過外套套上,戴上頭盔,跨上摩托車后座。

夜風在耳邊呼呼地吹,二手摩托像一頭黑色野獸,載著她沖破薄霧而去。她抓著大男孩戴維腰側的衣服,感覺自己飄搖欲墜。

回到中國城附近的住處,顧傾把頭盔還給戴維,戴維有些擔心地勸說道:“顧傾姐,以后還是別跳海了,真的太危險,讓人很擔心。”

顧傾伸手整理頭發:“不危險,我有四種潛水資格證呢。”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個大男孩嘮叨起來像個老頭兒,也是很可愛。

顧傾笑:“那是,以后不跳了,跳這一次就足夠讓我刻骨銘心。”

從那么高的地方扎入水中,別人看著她重新出現后安然無恙,她卻是忍著海水刺骨的冷和重力下墜被水面擊打的疼。

她瀟灑地朝戴維揮揮手:“早點休息。”扭頭走進公寓樓,開門進屋。

洗漱后,窗外的天才剛蒙蒙亮,顧傾總算有了點睡意,伸手去拉百葉窗簾時看到隨手放在桌上的那張黑色VIP酒店的卡片,她遲疑幾秒,用力拉上窗簾,鉆入被窩睡覺。

或許是累著了,一覺睡到過午,顧傾醒來看了眼時間,暗罵一聲shit,匆匆換衣出門。

臨關門,又返回屋里,把擱在桌上的黑色VIP卡收入口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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