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志遠知道胖子嘴巴里說的“那小子”是誰。
/那天他放學路過路口，又看到那個很瘦的男孩被這幾個人圍起來欺負。
那男孩和自己年紀相仿，但卻是真的很臟很瘦，那狹長凹陷的臉和破損的衣服露出來的肋骨讓他看起來像是長期的營養不良，也許他就從來都沒有吃飽過。
方志遠的目光匆匆一瞥穿過人墻，看到那瘦孩子也用可憐眼巴巴眼神地瞅著自己，像是跟自己在求救。
關我屁事！
他本想裝作什么也沒看見趕緊回家去，結果身后傳來那個胖子的嘲笑聲。
“小羌鬼，怎了？你還指望他來救你！哈哈，你有沒有搞錯，他比你好不到哪去！你跟你爸媽過得跟要飯的一樣，日子是苦了點，可是他，他媽就是個‘婊*子’，可人家血統比你好啊，人家是在上海出生的孩子，他是被他爸從上海灘帶回來的，至少吃喝不用愁！只要他臉皮夠厚，日子總過得比你舒坦，誰叫你爸媽只是個收破爛撿瓶子的！
“哈哈，來，給我們學個野狗叫！”瘦子起哄……
方志遠聽得怒氣攻心，轉身就朝著人墻沖過去，狠狠地朝小胖子臉上打了一拳，再拉著這個小羌鬼飛一般地跑了出去……
……
“謝謝你！”
小羌鬼心存感激，因為方志遠是第一個對他“出手相救”的人。
小小年紀的方志遠似乎根本不需要任何謝意就扭頭離開。
他報復小胖子是真，對于這個小羌鬼他也只是順手牽羊而已，純粹就是想挫敗下小胖子那群人，他才不想救誰，那些人的死活關自己什么事！
不過那天起，小羌鬼卻上了心，一直對方志遠充滿崇拜和感激之情。/
王小牛又從剛才消失的地方屁顛屁顛地原路返回，只是他手里多了一把火鉗，火鉗頭上夾著一塊紅熒熒的煤渣球。
小牛準備把火鉗遞給胖子，“老大，給你！這顆煤球剛從我奶奶家煤爐子里選出來的！”得意洋洋像是求表揚。
“你來！”胖子朝瘦子努嘴，不知道是不是只是想嚇唬嚇唬方志遠，還是怕玩過火了要負責，反正他不敢親自動手。
這個瘦子還真是個“狂徒”，接了火鉗，不假思索就打算往方志遠臉上按下去。
胖子瞪圓了眼睛，被小瘦子的“狠”嚇得長大了嘴巴，剛想喊“住手！”
突然一個人影撲過來，以迅雷之速扯開了束縛住的方志遠的腳和手，一把抓住方志遠的衣袖就撒開腿拼命地跑，一口氣也不停歇，留下那幫高矮胖瘦愣在原地還沒反應過來怎么一回事……
兩個人一直跑，就像那次方志遠拉著小羌鬼一直跑一樣……一直跑到一條小河口，兩個人才敢坐下來喘一口氣。
“謝了?！边@次方志遠有回應。
“還你的，你上次救的我！”小羌鬼臟兮兮的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他們一直就這樣欺負你？”方志遠難得主動問一句，這話在小羌鬼耳朵里聽起來就是世界上最溫暖的關懷。
“他們也沒怎么打過我，大概就是無聊想逗我玩玩而已?！毙∏脊磉€真是不記隔夜仇。
“這世界就沒一個好人，人與人生下來就是永遠對峙的……”
這話從方志遠嘴巴里冒出來，他語氣平淡面不改色，仿佛深諳這成人江湖的各種道理。
“有好人！”
小羌低頭不好意思地笑笑，看著方志遠，“你就是！”
方志遠哼了一聲，不想跟他繼續扯，他覺得小羌鬼太單純，太會感恩的人容易被情感所牽絆，以后不會大出息，做人做事就得想剛才那小瘦子一樣“狠”……
“你看！我家就在那個河口棚子里，我爸媽就在那里撿破爛收瓶子，”單純的小羌鬼用黑乎乎的手指著河水岸邊一個簡易的小棚。
“他們眼里只有破爛和瓶子，誰也不會注意到我有沒有被欺負，只有你～你是唯一一個幫過我的人……”，小羌鬼停頓了一下，“是救過我命的人。”
方志遠不想解釋那次順手牽羊，要不是那小胖子侮辱到了自己，他才不會對一個撿破爛的小孩出手相救，這關他什么事。
“對了，他們說你是上海女……”小羌鬼沒心沒肺地居然想跟方志遠打探那個“上海女人”的故事，當他一遇到方志遠凌厲的眼神，就沒敢繼續問了。
冷場了好一會兒，突然小羌鬼像是想起了什么，趕緊從口袋里摸出兩支皺巴巴的香煙，拿出一支遞遞給方志遠，“要不要嘗一根？我從舊煙盒子里找到的?！?
方志遠接過煙，小羌鬼又不知道從哪里摸索出一個小火柴盒子，取出一根火柴劃著，先給方志遠點著煙，然后再給自己點著。
第一次吸煙的方志遠居然都沒有被嗆到，小羌鬼對他很佩服。
兩個不大的少年就坐在小河沿邊，學著大人的模樣嗦著煙，看著眼前垃圾熏天的臭水河。
……
“你叫什么名字？”
“方志遠”，煙讓方志遠放松很多。
“你多大了？”
“十四?！?
“那你比我大，我十三，以后我就叫你大哥，我們可以一起來反抗那些邪惡，守護好人！”
小羌鬼從來沒有被苦難的生活消磨掉自己從小的夢想，他一直暢想著長大的自己，能跟那本撿來的小人書里描繪的霍元甲和陳真一樣，是個有民族大義的大英雄！
就算自己成為不了像他們那一樣的民族英雄，那能做個能揚善懲惡，保護百姓的大俠也不錯。
而且最讓小羌鬼內心激動的是，身邊的“大哥”方志遠是出生在那個神秘的“上海灘”的！要知道那上海灘是何種地方～
小羌鬼腦海中仿佛風起云涌，出現各種人物變幻，不過他實在沒見過什么世面，也想不出來太多的所以然，反正就是英雄輩出，將來跟著方志遠混準沒錯！
只是當時年少的他不曾會想到，造化弄人，今后的自己選擇了一條與夢想背道而馳的道路。
他非但沒有做成“懲善揚惡，保護百姓”的大英雄，反倒成為了“保護一‘方’，守護邪惡”的最大的一個幫兇！
“好人？呵，”
方志遠轉過臉，盯著小羌鬼的眼睛看著，“現在的世界根本不會出現懲善揚惡的大英雄，只有‘狠’和‘惡’的人才會活得長長久久?！?
沒讀過多少書的小羌不確定自己的想法有沒有錯，但是一想到霍元甲和陳真最后的下場，他覺得這個“上海灘”的大哥方志遠說得確實也有道理。
直到那天臉上被煤球烙了個印，小羌鬼才對方志遠的話更加深信不疑……從此追隨方志遠，成為他日后作惡行兇的一把“老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