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快樂(1)
- 快樂(青山七惠作品系列)
- (日)青山七惠
- 4571字
- 2019-10-25 17:18:13
等船的人們肌膚潮紅濕潤。
現(xiàn)在是下午六點四十五分,開往島上的小型船碼頭混亂擁擠。冒著汗的大大小小的身體擠滿了乘船口前面的道路,長長的隊伍彎彎曲曲向前延伸。戴著袖章的工作人員毫無章法地大聲喊著,引導(dǎo)大家排隊上船。其間,游客們又從旁邊機場的航站樓不停地擁向這里。
坐了十三個小時飛機來到這里,耀子與丈夫并排站在隊伍的中間位置,受不了這里的喧囂和耀眼的夕照,她閉上了眼睛。周圍的噪音似乎被卷入外部光線,很快便變得模糊不清,消匿在眼皮下的陰暗當中了。然而,過了一會兒,這些聲音當中,唯有旅行箱的輪子摩擦熾熱的柏油路面的聲音竟逐漸變得清晰響亮起來。仔細聽,那就像是從大海深處悄然傳來的水聲。偶爾有飛機從空中飛過,轟隆隆的巨響將一切聲音淹沒,只有那水聲在她內(nèi)心深處靜靜地回響不絕。
遠方海灣中的海浪在夕陽中搖蕩,就像燃燒的透明火焰。一艘小型船從那邊開了過來。人群中發(fā)出一陣低低的唏噓聲。耀子睜開眼睛,看到乘船口的旁邊站著一個膚色淺黑的男子,抱著胳膊站在那里,一臉高興的樣子。他拿起落在地上的纜繩,然后便插在了耀子和她身后的一個老太太中間。“Next ship!”老太太戴著一條花圍巾,低聲喊著表示抗議。滿是皺紋的臉變得扭曲。在他們身后,排著一條長長的隊伍,一直延伸到銀光閃閃的機場航站樓。被疲勞和絕望折磨的人們的臉孔,就像是從幾十年前就一直站在這里的雕塑。
船開動之后,搖晃得厲害,耀子很快開始暈船。
發(fā)動機發(fā)出夸張的響聲,仿佛要刻入碼頭的巖壁一般。船上的乘客紛紛皺起眉頭,不再說話。船在茂密叢生的水草間慢吞吞地向前行駛。天氣很熱。溫潤的海風不停地從窗戶吹進來,因熱氣而變紅的人們的肌膚更加濕漉漉。堆滿了旅行箱的甲板上,年輕的乘務(wù)員默默地嚼著口香糖。他們偶爾回過頭來,遙望被囚禁在不快當中卻無從反抗的那些乘客,舔一舔他們那像鞣過的皮子般薄軟的嘴唇。
惡心嘔吐的感覺不斷上涌。為了轉(zhuǎn)移自己的注意力,耀子緊緊地盯著坐在對面的兩個少女。船上,只有這兩個少女自剛才開始便一直臉貼著臉,小聲說著話。她們都穿著低胸緊身T恤,但是從細長的脖子到小腹部卻幾乎沒有什么像樣的曲線。大概有八九歲的樣子。不過,這個國家的少女都比較早熟,因此實際年齡可能更小一些。其中一個膚色黝黑,黑色鬈發(fā)垂到腹部,脖子上戴著一根十字架項鏈。她的指甲染成了藍色,正在把玩十字架,時而擰一下金鏈兒,時而得意地將項鏈銜在嘴中,其間仍在不停地說話。另外一個少女皮膚白皙卻滿臉雀斑。每當她隨聲附和,在臉龐周圍搖擺的金發(fā)便宛若浸潤在熒光燈的光線里,近似于白色而非金色。她的脖子上沒有可供她把玩的東西,像棉花一樣柔軟的耳垂成了她的玩具。
“沒事吧?”
慎司將臉貼近裸露在潮濕海風中的耀子耳邊,努力讓自己聲音蓋過發(fā)動機的聲音,大聲問道。
“沒事。”
看到丈夫額頭和鼻子下面布滿汗珠,用一種調(diào)侃的眼神看著自己,耀子便朝向他,夸張地清清喉嚨,將積留在口中的酸酸的唾液咽了下去。嘔吐的感覺完全沒有消失,反而更加強烈了。
“馬上就到了。”
慎司輕輕地握住耀子的手。她任憑他拉著自己。
船劇烈搖晃,濺起溫濕的浪花,濡濕了低著頭的耀子的臉頰。她抬起頭來,看到明亮的翡翠色波浪對面有一個扁平的小島,被褐色的巖壁包圍起來。丈夫告訴她,那個小島叫做圣米凱萊島,上面全都是墓地。對面的兩個少女互相捏著對方從短裙中伸出來的像管弦樂器一樣的大腿,嗤嗤笑著。
“下了船休息一會兒吧。酒店就在旁邊……”
慎司從口袋里拿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打印紙。印刷出來的地圖上,有一個用黃色的熒光筆做的標記。
耀子仰起頭來,閉上了眼睛。
關(guān)鍵的事,都還沒有開始——
加布里埃爾酒店面朝造船廠附近的沿海路。
下了船之后,慎司拖著兩個人的沉重行李箱,跟在妻子后面。剛才還臉色蒼白、痛苦地緊閉雙眼的耀子,剛一落地便目不斜視地朝酒店的大門走去。不知什么時候,被潮濕的海風吹亂的頭發(fā)已恢復(fù)了光澤,整齊地垂下,在細長的脖頸處描繪出規(guī)則的曲線。酒店的前臺,一個戴眼鏡的高個子男子將房間的鑰匙遞給他們。
“好累啊。”
丈夫一屁股坐在大床的床沿上,說道。她沒有理會,自顧自地打開行李箱的鎖,取出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掛在衣柜里。整個動作完全是機械性的,干脆利落,看不出半點長途旅行的疲憊。然后,她脫掉衣服,走向浴室。
沐浴液不起泡,耀子也不著急。
她想要的是那種在打開水龍頭的瞬間噴薄而出的熱水,能在疲憊浮腫的肌膚上留下紅色的斑點,僅此而已。
耀子穿著一件優(yōu)雅的黑色禮服,露出纖細的肩膀,與丈夫一起走了出來。在圣扎卡里亞碼頭等船的時候,慎司若無其事地撫摸她的肩。耀子回過頭去,只見他厚厚的唇角向上揚起,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
兩人混雜在許多游客當中,站在汽船的甲板上,沿著運河逆流而上。
西方低垂的天空已經(jīng)被染成了暗橙色,夜色一點點地滲透出來。奇怪的是,東方的天空依然明亮,辨不出是藍色還是綠色。耀子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運河的水面,感到稍微有些不如意。過了一會兒,她終于忍不住,便從包里拿出化妝鏡,以令人吃驚的速度輕輕地補了一下口紅。
“那顏色……”旁邊的慎司還未說完,耀子便回了一句“你別管”,打斷了他的話。然后,兩個人都不再說話。
另外一對夫婦正在圣托馬碼頭等著他們。
丈夫德史穿著一件白色的短袖襯衫和一條藏青色的休閑褲,兩手插進屁股后面的布兜里。妻子芙祐子為了掩飾圓乎乎的身材,穿著一件寬松的淺藍色純棉連衣裙。頭發(fā)垂到胸口,一根細細的發(fā)箍別住額發(fā),露出額上的美人尖,額頭上洋溢著迎接友人的喜悅與善意。她把手腕輕輕地搭在丈夫背在身后的粗壯胳膊上。每當有汽船靠近碼頭,她便把手縮回去。
就這樣,在他們目送了幾艘汽船遠去之后,終于在這次靠近碼頭的一艘汽船的甲板上找到了榊家夫婦的身影。
“來了!”
兩人和往常一樣,衣著高雅大方,沒有絲毫瑕疵。他們在遠處看到德史夫婦后,也沒有表現(xiàn)出喜笑顏開的樣子,只是沖他們微微點頭致意。
“那兩個人不管走到哪里都是這個樣子啊。”
德史將臉貼在妻子耳邊,小聲說道。他的語氣中含著一點點戲謔的意味。芙祐子笨笨地努起嘴來,默默地責備丈夫。
即便混雜在大塊頭歐美人的嘈雜人群中,他們的身影也不會被淹沒。耀子個子高挑,足有一米七五,但是慎司看起來比她要矮一頭。在船上的其他人眼中,或許他們就像從馬戲團逃出來的美女馴獸師和小丑。即便從岸上往船上看,這對形成鮮明對比的東方夫婦也格外顯眼。他們沒有表現(xiàn)出一點慌張的樣子,慢條斯理地下了船,走到朋友身邊。
“哎呀,讓二位久等……”
四人視線交錯。再次相會的寒暄湮沒在水手的哨聲里。
慎司在最前面,走在通往餐廳的小路上。幾天前他便打國際電話訂了四人的位置。耀子和芙祐子并排走在其后。德史走在最后面。兩人簡單寒暄了幾句,說了些旅途勞頓之類的話,芙祐子便開始說起她個人對這個城市的印象——用那種沒有經(jīng)驗的旅行者常用的口吻,有些傲慢,幾分批判,卻又掩飾不住內(nèi)心躍動的興奮。在慎司的帶領(lǐng)下,走了大約十分鐘,四人來到他預(yù)訂的那家餐廳。一個胖乎乎的服務(wù)生把他們帶到院子里的一張餐桌上。上方有一個葡萄架,枝蔓從四處垂下來。“這家餐廳真棒。”耀子用指尖彈了一下葡萄蔓,說道。
四人打開香檳,先干了一杯,然后開始商量今晚的菜單。慎司提出建議,耀子問了一下各人的喜好,最后鎖定了幾個候選,然后對芙祐子說:“芙祐子小姐,你看點哪個?”之所以讓芙祐子決定,或許是因為在這張桌子上的四人當中數(shù)她年齡最小。因此,她也無法拒絕這個選擇權(quán)。稍微懂點意大利語的耀子把服務(wù)生叫過來,點了餐。然后,服務(wù)生陸續(xù)將前菜烤扇貝、主菜墨魚汁意大利面和鴨肉端了上來。最后,兩位女士又點了冰淇淋蛋糕。喝完咖啡之后,他們結(jié)束了晚餐。
慎司按住小谷夫婦,自己結(jié)了賬。
四人乘坐汽船,在昏暗的運河上漂流。吹過甲板的風,有一種干藥草的味道。在運河沿岸白色街燈的照射下,高貴典雅的建筑群沉默不言,為餐后的時光增添了幾分愜意。
他們下了船,沿著通往酒店的沿海路往回走。海浪超過水位線,無聲無息地沖了上來,打濕了耀子的涼鞋。
“真討厭,海水竟然沖到了這里……”
她就像搖鈴鐺似的,微微晃了晃被海水弄濕的腳尖,回頭笑了。
“明天怎么安排?”
芙祐子躺在大床的左側(cè),問德史。他們在這個整潔干凈的小房間里,像往常一樣按照固定的程序草草地做了愛,然后伸開慵懶的四肢,胡亂躺在床上。
“慎司先生會給我們做向?qū)О伞!?
“全都交給人家,這樣合適嗎?”
“嗯,現(xiàn)在就是這個情況啊……”
“那我們要再去一次圣馬可大教堂嗎?”
“你要是不想去的話,我們找個地方喝喝茶也行啊。”
“什么呀,正好相反。我想再去一次。那里很漂亮啊。”
“那就去吧。”
原本趴在床上的德史坐起身來,將枕頭放回原來的位置,仰面躺下。
“午飯怎么辦?晚飯呢?”
“都要一起吃吧。”
“還像今天這樣讓人家請客,多不好啊。”
“那不會了,明天我們請。”
“是啊,那當然……可是,我們要一直跟他們在一起待到晚上嗎?”
“那是自然啦。”
“直到回去,每天都……”
“是啊,誰知道呢。”
“看他們的安排了。”
“是這樣。”
“我是沒有意見啦。還給我們訂了這么好的酒店……喂,你說,他們倆現(xiàn)在會不會跟我們一樣,也在……”
芙祐子趴在德史的身上,湊近他的臉。他五官勻稱,肌肉結(jié)實,完全看不出已經(jīng)三十好幾了,迷人的眼角總是對她表現(xiàn)出溫暖的誠意。德史捏了捏她柔軟的臉頰,把她逗笑了。
稍許,短暫的沉默之后,兩人都倦意襲來,蜷起身子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兩對夫婦在一樓的餐廳見面。
昨天剛剛抵達的榊家夫婦先行一步來到這里,坐在窗邊的座位上。耀子穿著一件立領(lǐng)筆挺且有質(zhì)感的白色襯衣,身上沒有戴任何飾品。敞開的胸口在朝陽的照耀下顯得光潤嫵媚。坐在對面的丈夫慎司也打扮得干凈利落。他穿著一件白色的網(wǎng)球衫,白色的褲子,連襪子也都是白色的。簡直就像一直等待的有緣人。芙祐子在看到他們第一眼的時候便這樣想道。在她的眼中,這兩人一點都不著急,那么從容自然,只是在優(yōu)雅地等待著……
“早安!”
芙祐子打了聲招呼,耀子發(fā)現(xiàn)了她。慎司也回過頭來,臉上浮現(xiàn)出微笑。看到這對優(yōu)雅的夫婦這么親切和藹地看著自己,芙祐子便得意起來,一大早就心情大好。她走過去站在桌子旁邊,耀子立即用一種逗小孩子的口吻說道:
“哎,真被你昨天說著了。一大早就這么熱,接下來可怎么辦啊。”
“就是啊!昨天一天也是這樣。白天真是太熱了。如果中間不停下來休息兩三次,真有可能暈倒在路邊。對吧?”
芙祐子抬頭征詢丈夫的意見。但是,德史卻眼巴巴地看著取餐臺,似乎等不及了。他肚子餓了。芙祐子馬上明白了,用身體推了一下他,讓他去取餐,自己在榊家夫婦旁邊坐了下來。
“昨天一天吃了四個冰淇淋。我真的受不了熱。”
“哎呀,我倒是很喜歡炎熱的天氣,也不討厭潮濕。”
“不討厭出汗嗎?”
“也倒不討厭。因為皮膚不會干燥啊。”
“耀子夫人,您的皮膚真是太好了……”
“因為我喜歡潮濕啊。”
耀子笑道。坐在對面的慎司也笑了起來,就像伴奏似的。
“慎司先生,您呢?耐熱嗎?”
“哎呀,我不行,我更喜歡冬天。天氣冷的話,多穿點衣服就行了,可是熱的話,不能隨便在什么地方都脫衣服。我可是真受不了炎熱的天氣。”
“您說得太對了。冬天的話,我倒是能忍耐過去……”
三人閑聊的時候,德史已經(jīng)端著盛滿食物的盤子,挺直了腰板,邁著有力的大步朝這邊走來。陽光明媚的表情,跟他那襯衫的藍色一樣燦爛。芙祐子看到他的樣子,越發(fā)得意起來,恨不得馬上撲進丈夫懷里。等德史落座,她說了一句“等服務(wù)員過來給我點一杯咖啡”,離開了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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