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屏住呼吸,不過他很快便聽出來人腳步虛浮,并不會武功,稍稍松了口氣。
只聽一少年脆聲問道:“你屋子里怎么這么大藥味?!”
相思聽出了另一個匆匆而來的腳步聲。阿染氣喘吁吁,咳嗽著道:“咳咳、我病了么。”
那少年嫌棄道:“那你離我遠點!”
“哦哦。”阿染忙應(yīng)聲。黑暗中,相思仿佛可以想象出阿染被欺負得唯唯諾諾點頭的樣子。
這家伙!相思生氣,卻不知是在氣阿染沒出息,還是氣有人竟敢在自己面前欺負他。
然而現(xiàn)在的相思根本沒什么辦法,就算他能忍著傷痛跳出柜子,最后也不太可能成功教訓(xùn)那個小兔崽子,反而可能會被狠揍一頓,還連累阿染。考慮清楚之后,他只得窩在柜子里生悶氣。
“燕老爹說了,暖香閣所有地方都要仔細查看一番,不然,我才不來你這破房子呢!若你識相,就快點主動交代。”
相思身體一僵。
“交代,交代。”阿染跟個應(yīng)聲蟲似的,連說了幾遍才反應(yīng)過來,“嗯,我要交代什么呀?”
“你這里有沒有藏什么不該藏的東西?”
然后是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相思豎起耳朵,心急如焚。他倒是沒擔(dān)心阿染出賣他,因為這聲音聽起來,很像是布料在摩擦。緊接著,就聽“吱呀”兩聲,那是阿染那張破床被人躺上去時的聲音。
難道……
黑暗中,相思的臉蛋一陣紅一陣白。他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一幅畫面:
一個面容猙獰的少年淫笑著逼近阿染,脫下阿染的衣裳,然后將他按倒在床上。阿染心有牽掛,不敢掙扎,只能可憐兮兮地咬著嘴唇,發(fā)絲凌亂間,那奇異的碧色眸子漸漸蒙上一層水霧……
相思握緊了雙拳。火焰在他心中燃燒,一時間,他忘記了肚子餓,忘記了傷口痛。由憤怒而生出的力量充盈著他的全身,催促他不顧一切地奮起——
“嘁,你攢了這么久,怎么才這點銀子!”
“紅雨,你不要太過分!”阿染的聲音一下子大了起來,“你敢碰我的銀子,我就告訴燕老爹去!”
呃,這個情況,跟自己想的好像有點不一樣?相思決定暗中觀察,同時又對這個名叫紅雨的少年升起幾分不以為然。
銀子有什么好看的!如果換成是自己,一定會借口“身上是不是藏了東西”,仔細看看阿染的身體。相思厚顏無恥地想著,一點都不臉紅。對上次一瞥而過的肩膀,他一直耿耿于懷,早就想好好看看了,最好還能上手摸一摸,一寸肌膚也不落下。
“瞧你那小氣樣,這點銀子,我才看不上呢。”紅雨輕蔑道,“你就會告狀。還真以為上頭那位大人會替你撐腰?你上次被人用蠟燭燙得直嚎的時候,他就在樓上,眼睛可是一眨都沒眨。”
“我自己攢銀子,不用別人給我撐腰。”阿染硬邦邦道。
“哈,憑你?”紅雨嘲笑,“你還真想出去啊。我告訴你,一日做婊子,一輩子都是婊子。就算出得了暖香閣,你以為在外頭就能活?最后還不是要回來繼續(xù)做皮肉生意。這里所有人都比你看得清楚,也只有你,才傻乎乎地相信什么給自己贖身的屁話。”
阿染沉默,不知他是不屑反駁,還是沒法反駁。相思的心揪了起來。
良久,他終于開口:“我這里,就這一點東西,你都看完了。”
“哼,趕我走?我還不愿意在你這里呆呢!”
出乎相思的意料,從頭到尾,紅雨都沒有靠近過自己藏身的這個柜子。然而以這個柜子的大小,若是尋人,第一個就該搜查這里才是。
他尚在心中納悶,突然聽到“咚”的一聲,柜身隨即一震。似乎是紅雨在外踢了柜子一腳。
“這口棺材怎么還在這里?你也真不嫌晦氣!”
阿染道:“這棺材本來就是給我打的,用不上,白放著也是浪費;用得著了,把柜子門一拆,用蓋子一蓋就成。你也要打一個么?”
“要你奶奶!”紅雨響亮地罵了一句。腳步聲遠去了。
阿染幾步奔到柜子旁,從里面將臉色難看的相思扶了出來。
這是口棺材!
相思的腦袋里依然回蕩著紅雨方才的話。
難怪樣式如此古怪,空間又能恰好容下一個人,原來是口棺材!
阿染并不笨,他看相思臉色,便知道對方的心思,遂道:“你放心,這個棺、不,柜子,還沒有人用過呢!我就是平時放放衣服被褥,很干凈的。”
相思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問:“為什么這么早準(zhǔn)備棺材,你……你是不是……”
“哦,我之前不是生過一場病么,當(dāng)時差點就不行了。”阿染隨口道,“我那時滿心想著自己不能被草席一裹就完事,便托當(dāng)時跟我最親近的朋友,花了所有攢下的銀子,打造了這口棺材。”
可惜的是,棺材剛剛做好,前一天還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阿染,沒幾天就變得精神抖擻,活蹦亂跳。
阿染舍不得自己攢的銀子,便想將棺材退掉。可店老板堅決不許——誰會要個差點病死的小倌訂的棺材呢?人人都嫌下賤。
于是,阿染只好央木匠將棺材稍改了改,放在自己房里以備不時之需,平時還能放放衣服什么的。
“唉,那個時候,人人都嫌我晦氣,他們都說,我是從鬼門關(guān)里逃出來的,所以眼睛被印了一個戳,才變得——”阿染猛然住口,瞅瞅相思,又悄悄松口氣。
相思并沒有因此嫌棄他的樣子,反倒很是好奇地問:“什么戳?死里逃生的印記,這說明你小子有后福啊。”
阿染估計是頭一次聽到這樣的解釋,登時笑逐顏開:“你說得不錯,不錯。我能活到現(xiàn)在,或許就是托這個的福呢。”
“讓我瞧瞧。”相思道。
阿染開始還有些不好意思,但這些年,他好像真沒遇到過對自己眼睛感興趣的人。于是在相思的催促下,終于羞赧地拂開了遮住眼睛的頭發(fā)——
相思第一次在明亮的光線下,清清楚楚看到了阿染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