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一家墨丘利咖啡店倒閉了，就在王緒毅在酒店和吳驍盈翻臉，回來上班的第一個周一。

那是北城區的四分店，和王緒毅所在的五分店相隔兩層樓的距離。此前，王緒毅完全沒有聽說風聲，聽到確切的消息時，真恨不得立刻上樓看一看是不是真關門了。

“為什么？這兒的客流量一直很大吧？”王緒毅錯愕不已，莫名地產生了一點兒危機感。

Fanny聳肩，道：“現在喝墨丘利的人少了呀。十幾年前，別說墨丘利了，連喝咖啡的人都沒幾個，走進店里喝咖啡，不是談事情的就是蹭網裝逼的。哪兒像現在？這座商場里，除了咱們兩家墨丘利，能供應現磨咖啡的店起碼有五家吧？別家店還有意面、披薩這種簡餐，咱們有什么？還是那幾樣下午茶甜品。顧客如果不追求喝‘品牌’，根本不買賬啦！唉！搞不好連這家店也得關門！”

“不可能吧？哪座大商場沒有墨丘利？這是標配。”Joseph肯定地不認同。

“正因為這間店成最后的戰壕了，所以搞不好會升級為‘咖啡館’？到時候，裝修也要三四個月，可不知道怎么安排咱們呢。可千萬別讓我去霞汀的分店上班，天，每天跑這里我都快累死了。”Fanny翻白眼。

Maggie將煮好的咖啡送給客人后，冷冷地打斷他們的談話：“你們再不好好工作，搞不好連去霞汀工作的機會都沒有，直接發撫慰金裁了你們。”

他們正聊得起勁，突然被鐵面無私的Maggie提醒，全都灰溜溜地安分干活了。

王緒毅往一杯espresso上加奶泡，晃了晃拉花杯，低頭專心做拉花。

沒過一會兒，忙著收銀的Fanny還是沒閑著，把開好的單據交給王緒毅后，趁著Maggie不在，繼續剛才的話題：“連鎖店有連鎖店的好處，哪兒能說一家分店倒閉了，員工就都得失業下崗？肯定還會安排。不像‘彼得潘’，店長得罪商場經理，其他人全玩完！”

“彼得潘”曾經是開在同一家商場內的甜品店，傳言店長和商場的經理關系不融洽，由于長期的經營不善，上個月甜品店終于交不起店鋪的租金。經理不肯給店長寬限的時間，店長一氣之下索性把店賣了，所有員工一起失業。目前店鋪所在的位置還在等待招租。

Joseph湊熱鬧，開玩笑說：“其實去霞汀也不錯啦！郊區風景好，而且住的都是有錢人。萬一哪天碰上個富婆，被包養了呢？”

“嘁！你見過哪個真正有錢的人喝墨丘利？他們有自己的咖啡師好嗎？”Fanny嗤笑，“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其實Fanny說的不對，但王緒毅沒有反駁。

他覺得，真正有錢的人也是會喝墨丘利的，比如吳驍盈。雖說他不是特意來喝咖啡，不過確實來了不是？可惜，吳驍盈在店里坐了一個上午，除了王緒毅外，沒有人認出他。

這也難怪，一般人可能會認識趙琛，因為全國每一座大城市里至少都會有兩座領秀城。大家也會認得陸佑川，因為他有一個演了無數次女主卻永遠不紅的嬌妻，還有一年換一打女友，現在還會換男友的福克斯太子爺林世安和總說自己本意不是賺錢的全國首富段慶國……但HVBC的總裁是誰？恐怕連這個網站的用戶都漠不關心，何況是沒有注冊的人？

在酒店里沖吳驍盈發過一頓脾氣后，王緒毅后怕了一整晚。周日的上午他依然膽戰心驚，可是下午做了一個蛋糕，把菜譜發往HVBC的小店，收取一百元的稿費以后，他把這件事淡忘了。

可是，四分店倒閉的消息和“彼得潘”關門的回顧，又讓驚恐害怕重新回到王緒毅的心頭。特別是下班回家的途中，他在擁擠的地鐵里瀏覽了一條財經類的熱點新聞——“HVBC今日收購PVC，一雪前恥”。

對王緒毅這樣的小市民而言，什么時政、財經全是些和他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情，他往日根本不關心。可是這一條實在太矚目，令他不得不點擊查看詳情。

是真的，HVBC脫胎于PVC，PVC是HVBC的前身，它們之間的關系復雜得繞口。王緒毅先后作為這兩個網站的用戶，卻知道事情的大概始末：當年，和吳驍盈共同創辦開發PVC的徐澤睿背信棄義，背著吳驍盈把PVC賣給了領秀集團并奪走了吳驍盈的專利。從此吳驍盈再不能使用PVC的構架也不能對其進行后續開發。事后，徐澤睿成為PVC的CEO，而吳驍盈在沉寂一段時日后再次獲得原股東的投資，開發HVBC，成立新的公司。

七年，吳驍盈花了七年的時間，把當年被奪走的PVC奪了回來，而且，新聞上說，他成為PVC老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解聘了徐澤睿的職務，把他逐出公司。

不少看熱鬧的網友在了解這則新聞背后的八卦后，拍手稱快，稱吳驍盈“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說徐澤睿活該如此，應該落得更慘的下場。

王緒毅本就因為這則新聞而頭昏腦漲，再看看網友們義憤填膺的言論，更加忐忑緊張。花七年的時間復仇，這種“基督山伯爵”式的行為實在和王緒毅所見到的吳驍盈不相符，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對真正的吳驍盈一無所知。

完蛋了，他怎么光顧著表明“窮人也有尊嚴”而忘了吳驍盈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總裁呢？一個商場的經理尚且有辦法讓一家店鋪關門，更何況是像HVBC這么大一家公司的總裁？而且，看這新聞，HVBC收購PVC后，股價暴漲，吳驍盈的身價比從前更高了。

吳驍盈這幾天沒發作，該不會是忙著收購去了吧？等他閑下來，再想起自己被一個不知好歹的兼職模特指著鼻子罵，指不定怎么生氣呢。王緒毅毛骨悚然，心想：吳驍盈會不會給店長一通電話，讓他第二天連班都沒得上了？又或者，直接通知墨丘利的析津總部，取消北城區的五分店，這樣，五分店里十名員工即使不被炒魷魚，也要到五環外的霞汀分店上班。天，萬一真是那樣，他豈不是害了大家嗎？

要不要趁著吳驍盈沒動作以前，去道個歉？

可是，萬一吳驍盈還是想包養他呢？難道，他要為了大家的生計而犧牲自己？不不不，他可不想這么偉大。

話說回來……真是人不可貌相。

吳驍盈長得的確蠻不錯，可如果沒出這則新聞，王緒毅真猜不到他是心思藏得那么深的人。而且，被騙走的東西最后奪了回來，這實在太富有傳奇色彩和暴力美學了。王緒毅雖然交了幾任男友，也和不少人約過炮，但是擁有像吳驍盈這等綜合素質的，還真是沒有！——如果不提傅文瀾那個渣男。

真可惜，為什么吳驍盈非想著包養呢？像上回那樣，簡簡單單、高高興興地約炮，不好嗎？

難道有錢人就是有這種“一定要花錢才行”的怪毛病？

但是，有了金錢交易，根本沒有辦法全情投入了。王緒毅想，只要自己沒拿錢，吳驍盈可以隨時找他，但他可以答應或者不答應，全看自己的心情，可是如果收錢了，那豈不是得隨叫隨到，親熱時明明沒那么high，為了讓金主高興，還得假裝高潮嗎？他本來演技就差，在片場如此，在床上恐怕也不會提升。

而且，萬一吳驍盈覺得自己出了錢，就可以為所欲為呢？他這么不了解吳驍盈，兩人才上過兩次床，他哪里知道吳驍盈有沒有藏著掖著什么不良嗜好？

最重要的，包養雖然是長期合同，到底是有期限。吳驍盈得出多少錢包養他？為了買斷他，起碼能讓他不工作也能吃飽喝足吧？雖然王緒毅很討厭上班，總盼著放假，每天花那么長的時間在通勤的路上，還做模特的兼職，全為了在這個城市掙錢糊口，可是他真的不敢想象自己不工作的樣子。

那得多舒服啊……舒服得等到合同終止，他必須得重新找一份工作養活自己時，也會因為懶惰和嬌氣，活不下去吧？習慣了躺著掙錢，以后是不是都不愿意、不能夠站著了？

世界上竟然有像他這樣寧可累死累活每月掙幾千元，也不愿意舒舒服服躺在家里享受不勞而獲的人。這么作，真是活該窮！

可他真的無論如何都咽不下這口氣。

如果吳驍盈不提包養，那該多好……王緒毅不想了解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不想知道他為了復仇究竟花了多少心思。就連吳驍盈的身價到底是多少，有沒有隱形資產，這些他都沒興趣。他真覺得吳驍盈挺可愛的，在床上。太可惜了。

要不，去問問他，不收錢干不干？

被鄰居的貓吵醒的周末，王緒毅萌生了這個念頭。

這只貓原本只在自家陽臺叫喚，可是自從兩天前王緒毅出于無聊的好心，被它吵醒，反而給它投喂一顆熟蛋黃后，它終于從自家的陽臺來到王緒毅家的露臺。

王緒毅和它眼神對視了兩秒，它立刻睡倒在地，翻出自己雪白的肚皮。

唉，現在的貓，只要賣萌就能有吃的，所以連老鼠也不會抓了。王緒毅暗想，如果這只貓看見老鼠，沒準會嚇得不能動彈吧。

王緒毅搖搖頭，回屋煮水煮蛋。

花了十分鐘，雞蛋煮好了。

貓每天吃雞蛋會不會不好？人都不能消化吸收那么多的膽固醇，它一直吃，膽固醇會變高吧？

王緒毅吃著雞蛋，任憑貓朝自己嗷嗷叫喚，沒有把煮好的水煮蛋分享給它。

吃完雞蛋，貓還在叫，不肯走。王緒毅走近，它立刻又倒地翻肚皮，見狀，他的嘴角抽了抽，問：“你是狗嗎？”

“喵嗚——”它回應道。

不知所云。王緒毅回屋，從冰箱里取出減肥用的水煮雞胸肉，加熱以后撕成絲狀，倒進碗里，送至露臺。

貓隨即開始了狼吞虎咽。

“真是跟頭豬似的。”他蹲在地上看它吃得津津有味，無奈地搖頭。

他一定不可以和這只貓一樣。看著被貓舔得干干凈凈的碗，王緒毅下定決心。

去問一問，不收錢還約不約，要是吳驍盈非要包養，那就算了。王緒毅起身回屋，關上露臺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