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江凡。這是我這十五年來第二十六次下山。每次下山，我都要很小心，盡量不要泄露了行蹤。雖然這樣的小心很累很辛苦，但是如果能找到她的畫，再累再辛苦，也是值得。

每次在暗室內，看到她的畫像。都能安撫到我凌亂不堪的心，也提醒著我，自己是多么丑陋不堪。如果當年不是我非要強行帶走她，她還能活著吧。又或者我的心里，也的確想她這樣死去也好，不然每日定要恨我入骨。

其實我心里也是恨她的，她貴為一族的圣女，怎么可以就這樣逃了！怎么可以就這樣輕信一個異鄉男子的蠱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白白拋棄我們之間二十年的相處！

她明明是知道我的心的，卻從來不肯接納我。

我是哪一點比不上那個異鄉人，他不過是懂作畫而已，嘴上滿是妖言。為什么她寧愿跟他一起逃出去，而不肯和我一起留在村里。

我還記得，在我們小時候，經常到山上的林里賞花賞鳥，每天都形影不離。我知道她終生不能成婚，但是能一生和她相守，我也無怨無悔。

希兒怎么可以私自下山！

不行，我得趕在族人找到她之前，把她帶回來。

找到她以后，記得千萬不能動怒，不能像上次一樣，一不小心就會傷到她。

記得她還是嬰兒的時候，也是這樣脆弱。睜著雙眼，小拳只有我的指頭大。轉眼間也已經長成姑娘了。她那樣活潑，又常常不肯認真練功學醫，和她娘一點都不像。

可是偏偏，她們又長得像是一個模子里刻的一樣。

每次看到她的臉，總讓我想起她。

想起她是如何背著我離開，如何與那個異鄉人成婚生子，如何過著仙人一樣的生活，狠心留下我一人。

想起她是如何跪下求我不要把她帶回，如何在回程的路上臨盆難產，如何在臨終前把她交托我手上，如何記起自己的使命，讓我替她把墨赭找回。

她求我不要把女兒帶回村中，接替圣女的使命，我又怎么能不聽呢？可是我心里還是恨，恨她絕情。

曾幾何時，我也想過借著墨赭的藥效，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再見她一面。但是看著身邊的小嬰兒一點點成長，竟然覺得，人生有了茍且的目的。

我怕小嬰兒孤單，路上又收了個小男孩作自己的徒兒與她作伴。

此次下山找人，附近的各個村落山頭都找遍了，也不見她的行蹤。可能是一時大意留下了痕跡，族里的人發現了我。

此刻腦中，并沒有任何的驚恐或者畏懼。我只是慶幸，慶幸希兒不在山中。

可是我錯了，她不知是什么時候回來了。

我讓她躲到暗室里。

如果她躲到暗室，會不會發現我的秘密。這個我埋藏了十五年的秘密。

顧不得想這些了，她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我面對著眼前的族人，絲毫畏懼沒有。

如果能有一個愿望，我愿望可以親口對希兒說聲道歉，那次我不是真心想要傷她，或者傷行兒的。也想為隱瞞這個秘密多年道歉。

是哪次探聽墨赭消息的路上開始發現了她的畫像的呢？說來也記不得了，想必是那個異鄉人給她畫的。畫得那么美，畫得那么真，每一幅都是我沒有見過的，幸福的樣子。

真的好想再看一眼我的畫。

“蘇璃，你會原諒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