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車了，是個無人車站……”
以此為開頭的論壇短文描寫了一個旅人怪談式的“不存在的車站”，文筆引人入勝，依佐伊看來是一篇可以小火的文章。但是短短一小時內躥升到數萬的熱度，證明了她的判斷有所疏失。
“浪潮，已經形成了。”
在普通的互聯網用戶看來，幾乎是一夜之間，所有的論壇、網絡社區……都變了樣子。都市角落那些原本可能的藏污納垢之所，如今卻變成了真正令人發指的恐怖；而人跡罕至的鄉野更成了怪異傳說的重災區，什么鏡子世界、活人偶之類傳的神乎其神，仿佛魔域。
快速跳過了一張血腥的配圖，佐伊心虛地左右看看，悄悄嘆了口氣。她一直不喜歡這些東西，不僅是因為自己害怕，更是因為這些能充分調動人情緒的內容十分浪費時間，如今也只是因為身在局中才嘗試著了解。“幽明社集會，時間是十一月25日，地點需要解開以下謎題……”她凝視著那個帖子的配圖——一個怪異的紙人，越看越覺得詭異，于是盡快關掉了。
好吧，其實……自己確實會怕。但是，這不是人類的本能嗎，是濫用文字的那些創作者的不好！個子小小的少女眼中迸發出強烈的意志，充滿惡意（但也不無道理）地揣測著那些人的險惡用心：煽動群眾攫取資本，制造混亂渾水摸魚……
指尖在屏幕上滑動，標題為“巫女照片”的帖子讓她一怔。畫面里那個背影平平無奇，配合那道隱約可見的光芒，卻平添了一種懾人的威勢。
“是希爾小姐提到過的，那個人……”她深深望向那張照片，而后果斷關掉屏幕。漆黑屏幕上映出鮮少幾個指紋，以及她略顯幼稚的臉。
膽怯、懦弱、不成熟，盡管身負天才科學家的光環，佐伊·克拉克在生活中的弱勢性格卻很難為她贏得敬重。只除了某些時候——當她展露欲望的，特定的時候；這時的佐伊，將是可畏的。
而凱爾碰巧走近。望著神色不善的佐伊，他原本準備的說辭又被噎了回去。佐伊找到熱水，決定沖一杯咖啡。
“佐伊博士……”
“你好，凱爾先生。有什么事？”對她而言，那真是少有的果決的回應。
凱爾衡量了一下刺激到壞心情上司的后果和自己話題的重要性，還是開了口：“博士，我們的實驗，到現在還沒有一個拿得出手的成果。”
“是的，但一切都按部就班進行。”面對閃著金屬光芒的咖啡機，她默默地放下速溶咖啡包，轉而尋找起咖啡豆來。整天泡在實驗室的佐伊對進度了如指掌，情商不高的她，的確不明白凱爾特意詢問的意思。
“對，可是我們只是在積累數據啊！甚至連一個基本的模型都沒有，你看，離開了手臂主體的細胞就會壞死，離開了細胞體的蛋白質會無法合成，這和任何一種現有理論都不符！”
“培養失敗只是環境問題，不符才有突破口，而且你剛才已經提出一個模型了，凱爾先生。整體論者會很開心的，他們做夢都想證明自己那套理論的優越性。”咖啡豆很少，不過機器里大概還有一些。大概。
“可是！”
“凱爾先生，我們是研究員。”佐伊聲音一頓，“不是資本家，更不是政治家。現在，要來杯咖啡嗎？加牛奶的。”
滿手是汗地接過咖啡，坐在茶桌對面的凱爾發現佐伊撕開一個小小的紙包，向自己的杯子里倒進了一些紅色粉末。
那是什么……還是不要問為佳吧。
而此時的希爾·威廉姆斯，則是出現在某座大廈門口。
“歡迎您的到來，希爾女士。寒舍因此而蓬蓽生輝。”精神矍鑠的老人笑吟吟地迎上前來，若不是那前呼后擁的排場，一臉笑容的他沒準真會被認為是普通老人。
“您太客氣了，葵社長。話說回來，”希爾望了望裝著巨大“葵”字招牌的大樓正門，“如果這也算寒舍，那我們都要慚愧了。”
寒暄幾句后老人也就離開，由負責接洽的人員繼續帶領她在樓里穿梭。不過在人群中，做好了情報準備的希爾留意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葵千歌音小姐？”她試探著問。
“是我。”衣著樸素的女子點點頭，“事關重大，不適合讓外人經手。”
“那千夜子小姐？”
“家妹似乎很不樂意留下，不過我們總算說服了她等到您來。”
“說什么‘等到您來’……應該說能夠前來的我，才是感到榮幸的那一方啊。”希爾曖昧地打趣著，因微笑而露出的牙齒卻如野獸般銳利。“畢竟那位可是，”
“第二人吶。”
“已經到了。”儀態大方的千歌音打開房門，“千夜子？”
有少女在類似茶室的房間里和衣而臥，白色帽子壓在臉上。聽了姐姐的呼喚，才不情不愿起來，向著希爾招手：“歡迎。”她臉上的微笑毫無瑕疵。看到她的第一時間，希爾就明白了：
這個女孩——有些難搞。
“廢物！飯桶！”
緊閉的厚重木門內傳來“砰”的響聲，似乎有什么東西狠狠的與地板碰撞，而后碎片零散一地。本打算進入匯報的防衛省文員聽得膽戰心驚，只能站在門外。
那個暴怒的蒼老聲音仿佛發泄夠了，一時房間里陷入死寂。而后文員聽到一個沉著的聲音：“關于這個事件的后續進展——”
“閉嘴！信息封鎖不住，蹤跡也捕捉不到，給你那么多資源和權限都做什么用！你還在這匯報，恬不知恥……”防衛省大臣氣得從椅子上猛然坐起，曾被譽為獅子般威嚴的他，一旦枯萎的摻白頭發松脫開來，看上去卻只像個普通的老人。
面對這等雷霆暴怒，卓司始終俯身低頭，一動不動。
“你在笑我？”大臣瞪圓了眼睛，有些渾濁的雙眼里充滿了細密的血絲。
“不敢。”
“你就是在笑我！笑我老了，跟不上時代了，是不是？而你卓司年少有為，內閣器重，連米國人都看好，取代我已經指日可待——”
“不敢。”
“我說了閉嘴！”
老人盛怒之下，竟是隔著桌子抓住了卓司的頭發，拽得鞠躬中的他踉蹌向前幾步，而后緊緊揪住頭發，將卓司的頭向桌面砸去。
一下、兩下、三下。
額頭與桌角相碰的位置已經蹭破，淌下幾滴鮮血。卓司忍著暈眩，平靜道：“請不要這么發火，對您的心臟不好。”
“呵！”
老人用力一推，讓卓司搖搖晃晃退后幾步，而后厭惡地拿紙巾擦了擦手。“你別忘了，是誰給的你這個姓氏。”
“銘記在心。”
“回去準備一下，今天你要和米國那邊的人會面，特別要重視佐伊克拉克博士。她可不僅是個學者，那位的父親和母親家族的資產總和比世界首富還多些，總之，是你這種廢物只能仰望的人物，懂么！”
望著再次鞠躬后離開、腳步有些不穩的卓司，防衛大臣兀自冷笑著。怪異，神話？凡是覺得這么點變化就能動搖既有的利益分配的人——都是真正的蠢貨。
“卓、卓司先生……”見到額頭還在流血的卓司，門外文員震驚之余，忍不住小聲抱怨著：“這也太殘酷了。”
卓司露出真正驚訝的表情，而后搖搖頭。
“不能這么說，大臣對我恩重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