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隙間妖，即是藏身縫隙之中露出眼睛，在黑暗中制造恐怖的妖怪。但是沒有傳說表明……它無法在白天出現。

當看到那只出現在絕不可能藏人的縫隙中的詭異眼睛時，即使猜到了自己會碰到特殊情況的桂宮無伊實都是心中一寒，來不及反應。所幸卓司仍是一如既往的可靠，幾乎登時撲上去揪住柜角。那瘦削的身體里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看起來不算輕的床頭柜被掀到一旁，只是眼睛卻不見了蹤影。

但無伊實心有所感。朦朧間她似乎能看到一團黑色霧氣從床底掠過，“在那里！”她指向墻角，果不其然，儲物柜的陰影中多了一只死死盯著眾人的眼睛。望著那超現實的一幕，幾乎所有人為之失語。

卓司明白接近無用，便對身邊的警員道：“配槍給我。”

“可、可是！”壯碩警員結結巴巴想要解下配槍，卻因為手抖幾次失敗。卓司直接動手奪來，

“沒什么可是。”

槍聲響起，硝煙味和火光頓時奪去了眾人的注意力。卓司的槍法極為精準，但那只眼睛卻好似并未受到絲毫影響，反倒是放出幾聲似笑非笑的怪音。拖長的怪音仿佛能直接撞擊人的心臟，眾人都是一陣惡心。

“基本不懼物理沖擊。”

卓司臉色略微一白，卻是頃刻間恢復過來，令人不禁覺得他的胸腔里裝的是一顆鋼鐵之心。“強光又如何？”

他迅速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光芒照進角落，那只詭異的眼睛也是微微一瞇，卻更為兇戾。一片陰影盤踞在墻角，即使面對光芒也沒有散去。

“光的影響也很微弱，本體似乎是一團影子。離子態還是虛體？”

卓司略思索一下，踩著床單一躍，到達墻角。他隨手拎起床頭的一杯水，潑向眼睛。

沒有明顯反應。

“原來如此……”

“天野先生，我們在這種場合開槍沒問題嗎？”直到他這一通操作結束，震驚中的警員才終于有人提出這個問題。

“沒有問題。”卓司卻是一直在端詳隙間妖，那令常人不堪忍受的怪眼在他看來仿佛藝術品，“特事特辦，防衛省會負責的。”

沒人再去和他爭辯，所有人都已經被卓司剛才的行動鎮住，甚至包括無伊實。

“天野先生，”她小心地說，“您真的是第一次見到妖魔嗎？”

卓司表現得有些驚訝。“是的，為什么要這么問？我還希望我們之間能建立起基礎的信任關系呢。”

“哈，哈哈。”

為什么這么問？看看周圍的警員們見鬼的表情好吧！“我說，那家伙比妖怪還恐怖吧……”“嘶，不愧是防衛省的惡鬼，真的不是浪得虛名……”聽著身邊的竊竊私語，無伊實更覺得無力。

這都什么人啊。

但是現在，是我的回合了。無伊實不禁緊張起來，裝作嚴肅的樣子：“大家請不要激動，讓我來看看吧。依照神明指引來到這里的我，也許能把它驅除——”起先有些羞恥，不過她越說越是情緒高漲。

“等一下！”

“欸？”

卓司打斷了她的話，“請務必不要把妖魔驅走。”

為、為什么啊！

“當然是因為樣本寶貴啊。”卓司回頭望去，“眼前這位也許是自有記載以來，東瀛抓獲的第一只妖魔，它的價值你們都能想象吧。”

裂口女固然強大，研究她的秘密也能解開部分的生命密碼。但是眼前這很可能是以等離子態甚至完全虛無的“生物”，對現有科學的顛覆卻只會更為龐大，甚至將掀起一場技術的革命，說不準就向著星辰大海更近一步……

當然，現在的情況也稱不上抓獲了隙間妖，不過比起實實在在危險的裂口女，這個只會尖叫的妖魔即使放著不管也沒什么問題。有可能把握的研究機會，便要盡最大可能落實，這幾乎是現階段對策組的行動綱領。

“啊……喔，明白了。”無伊實迷惑著點點頭，但又望向床前。

“可是，他在哭啊。”

勤不明白自己流淚的原因，也許是才蘇醒的自己過于脆弱，又或許是那只詭異的眼睛再度出現，真的擊潰了他的心靈最后一道防線。起先只是難以抑制的顫抖，眼前的模糊，可是終于發展為不成樣子的嚎啕……

卓司無動于衷，“所以？”

無伊實不明白隙間妖折磨了勤多久，又是怎樣成為了他的夢魘。但是她能感受到那份實實在在的痛苦，就如同她在被裂口女抓住時那般，如同面對深淵的恐懼掙扎。

“所以我覺得我應該做些什么，小田桐警官救了我，我也要盡力幫助他。

“天野先生，我不明白，難道你看不到他的痛苦嗎？難道妖魔比小田桐警官還重要嗎？”

——當然，個人的重要性只取決于籌碼的分量，即使他自己的生命比起任務來也算不上什么，可這種不識趣的話，卓司是斷然不會說出來的。當言語和情緒能成為解決事務的工具時，卓司不憚將它們利用到極致，但無用的情緒他也并不會泄露絲毫。

“我明白了。那就，請無伊實小姐出手吧。”

比起妖魔，一名真正的巫女應該更值得拉攏……而如果失敗，對策組更不會有任何損失。

卓司到底是缺了些冷靜。不過換作他人，也絕不會做的更好。

“小田桐警官，請您再忍耐一下。”

無伊實屏息凝神，專注感應神劍的意志。不知不覺間，她已經十指緊扣，閉上眼睛，身上散發出淡淡的光芒。不，那或許不是光芒，因為絲毫沒有刺目的感覺，

只是靜靜的，溫暖人心。

聚集的光芒從少女掌心升起，碎片在其中如游魚般靈動，劃出道道瑰麗波紋，隱隱幻化成金色劍影匯入角落。

禱罷，不聞喝彩聲。

“主神主神，你聽我說，那個叫卓司的家伙太恐怖了，簡直把我嚇到啦！”

“你的本職就是嚇人，總結一下被嚇到的經驗，以后也會有用吧。”

天空之上，恢復幼女模樣的隙間妖還在憤憤不平，齊臨夢則是若有所思。沒錯，他手下的每一個怪異都有一定程度的自我神智，這種看起來功參造化的成就對于齊臨夢來說反而是最好達成的。反而是傳統意義上神明最容易制造的特效最讓他頭疼，否則多制造幾個大場面來收割信仰，何須這般一點點策動。

“不過，天野卓司嗎……也真是有意思的人啊。”如果最弱小的怪異都能讓人人束手無策，那自己的努力也就顯得毫無意義了。慢慢觸碰他的心理極限，再擊破之——似乎也很有趣。

“你們的理智，還能堅持到幾時呢？”

他做個手勢。

荒郊的公路旁，多出了拄杖老婆婆衣衫襤褸的佝僂身影；

某處廢棄的公寓房門后，響起了腳步和隱約的啜泣聲；

“隙間，你也去吧。以東京中心輻射，我要人們聽到你的名號就夜不能寐。”

“了解！”

一身云霧般黑裙，唯有眼睛頗為古怪的隙間妖消失在神殿里。

“要加快節奏了嗎？”摩里亞娜饒有興致地問。

“對啊……”齊臨夢從王座上俯身，手指觸碰到水幕般的地面。“接下來，就是最關鍵的棋子。”

水幕里映出仿佛古木般巨大的柱體瞬間軟化，快速下沉。

有巨大漆黑身影在神殿地底盤踞，幾乎占據了整個空間，那是它的蛇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