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兒怔怔的坐在地上。

事情發生的太快了，她只覺得身體被猛地拉扯了幾下，接著聽到一聲慘叫，她回頭，身邊倒下去一個人影。

她看不太真切，周圍一片黑。身體的疲乏和一時的驚懼，使她腦中一片空白。

劍光與黑影一明一暗的重疊，她看清了躺下的人，還有地上慘紅的血。她心中一陣慌亂，又有些茫然。

聽到那急而短促的呼吸聲，她稍稍清醒了一些，伸手去扶王小桐的身體。

風大了些，天上的灰云已散開。露出吐著寒光的月。

冰兒摟起他的背，王小桐脖子無力的后仰，冰兒又騰出手來勾起他的后腦勺。湊近了些，借微弱的月光，那張蒼白的臉在眼里更加清楚了，她心中感到一種從來沒有過的難受。

冰兒眉頭擰成一塊，輕輕喚了聲，“少爺？”

沒有任何回答。回應她的只有地上吹散開的枯葉，和一道突兀的笛聲，這笛聲是那么的凄厲，讓她腦海好像被什么東西劃過。

“是...為了我？”冰兒低頭，感到雙手環住的身子又沉重了些。她側過目光，圍墻上的黑色輪廓、遠處的黑樹和深沉的夜空，一時變得恍惚、渺茫起來。

“為什么？”她明白自己身份低賤，也聽聞過許多和自己一樣身份的女子的凄慘命運。她有些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一位世家的公子的舍命相救，他究竟為了什么？

“咳。”

王小桐身軀一顫，哼唧了幾聲，一口暗血咳了出來。

冰兒連忙將他扶好，手臂微微顫抖。她說不出話來，心口好像給什么東西堵住了，說不上是害怕，還是別的一些什么。

“冰兒...”王小桐聲音很弱。

“我在、在這。”

冰兒握住王小桐的手，他手里有些發涼。

“你沒事...”王小桐努力撐出一些笑容，“沒事就好。”

王小桐斜著眼，察覺到旁邊熟悉的身影走來，“青松大哥...我...我要...死了么。”

柳陽沉默。刺穿內臟，他的醫術根本沒有辦法救治，只能讓他多活一陣，徒增一些痛苦罷了。

王小桐又吐了口血，“我...我好怕。怕...再也...見不到...你們。”

冰兒看著他，她眼眶里轉著的淚似乎隨時都會落下。

王小桐感覺喉嚨不斷涌出血來，覺得惡心，卻使不上力氣咽回去，便任由鮮血在嘴邊不斷流出。他有些艱難的抬手，顫顫巍巍的摸出一張紙來。

“冰兒...給你。”

柳陽看清是冰兒的賣身契，黃紙紅字。想起之前慫恿王小桐的話，他心中一陣莫名的悸動，別過頭去。

冰兒低下眉，眼里多了些異樣。看著痛苦的王小桐，她不忍心。只是一閉眼，淚珠又連串地落了下來。

“別哭...”王小桐生出些力氣，抬手，撥開擋住她面容的長發。看清她的臉，他笑了笑。涼風趁機竄入他的袖口，使他身子更冷了些，他不在意。

“為什么？救我？”冰兒哽咽。

王小桐沒回答，眼里含笑，看著她。快要死了，說什么喜歡不喜歡，已經沒那個必要了。又感覺不說出來有些遺憾，不過想著遺憾也會隨著他入了土，他很快釋然了。

王小桐又嘔了幾口血，幾塊凝固的碎塊吐了出來。他明白，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我...死的...事，別...告訴...我爹娘，我怕...他們...難過。”王小桐臉上掙扎著，眼神卻很柔和，柔目深處蘊藏他十六年世家生活，他又想到了什么，“青松...大哥，替我...照顧好...冰兒，好么？”

“好。”這是柳陽的回答。

王小桐眼神復雜起來。恐懼、不舍、無奈各種復雜的情緒交織著，耳邊冰兒的抽泣聲漸漸弱不可聞。他最后看了眼深邃的夜空，零零散散的小星閃爍起來，向他眨眼。他也輕輕眨眼，只是一合上，就再也睜不開。

“少爺，少爺！”冰兒慌了神，一把摟緊了他的身體，任鮮血染紅衣裳。

不是每一場相逢都會有結果。

柳陽搖頭嘆息。

旁邊的湘靈愣愣的看著這一幕，苦著眉頭，“要是我早一點來，他就不會死了，唉。”

柳陽早就注意到湘靈，但沒有和她相認。聽得湘靈這句話，柳陽內心猛的一跳，突然想到，“是啊，若是我一開始就將黑衣人打死，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之前柳陽只是給了黑衣人一記重拳，并沒直接打死，他覺得一照面就殺人在良心上有些說不過去。

然而柳陽現在有些自責。看了眼身前的王小桐，柳陽覺得對不起他，心中不是滋味。想到這一切就是凌家帶來的，他心里頭發了狠：我，柳陽，以后，絕不再手下留情！

湘靈感覺身邊這個布衣男子有些熟悉，但仔細一看，這濃眉、這凌厲的眼神，她沒見過。她印象中的柳陽面容清朗，神氣溫和，與眼前這人大相徑庭。

夜漸深。

幾個人都沒說話，死亡的沉寂籠罩在周圍。

湘靈帶著白衣人朝遠處走去，這巷子快遮住她的身影時，她又撩了一眼柳陽，還是感覺熟悉，但她腳步不停，繼續走著。

“不知道柳公子怎么樣了。”湘靈低眼，轉頭又看白衣人，“玉樓哥哥，你說，他為什么還不來找我？我湘家待他不好嗎？”

“不知道。”沈玉樓清冷的面容上毫無表情，頓了頓，又道，“總會遇到的。”

月色如冰，懸在高空上，俯視著青水鎮。鎮內不見白天的喧鬧，有些清冷。玲瓏的樓角，朱丹的牌坊，古樸的木門，青水河邊的亭子，都靜悄悄的躺著。涼風吹過，似在悲嘆，輕輕地在樓亭閣院之間穿過。

埋好王小桐后，柳陽與冰兒回了客棧，取了一些衣物，又悄然離開。

殺了凌府血衛，客棧已經不怎么安全了，隨時都有被發現的可能。他不清楚對方到底有多少高手，思量一番后，還是選擇先避一避。

可是，出了客棧，現在又去哪呢。已經太晚了，客棧、茶樓基本都上了門，冒然闖進去肯定是不行的，露宿街頭？這還有個女孩子！

柳陽停住腳步，街上有些冷寂。

冰兒被他帶著，一路沒怎么說話。一停下來，腦海里就浮現王小桐臨死前的面孔，讓她揪心。

柳陽思考一陣，最后決定，去馮老爺子那！至少，住一宿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