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記第六 竇融 馬援

竇融（前20—59） 字周公，扶風平陵（今陜西咸陽西北）人。融七世祖廣國，為漢孝文帝皇后之弟，封章武侯。融高祖父，宣帝時以吏二千石自常山（治所在今河北元氏西北）遷至平陵。融早年喪父。王莽居攝年間，融任強弩將軍司馬，東擊翟義，還攻槐里（今陜西興平東南），因軍功封為建武男。融妹為王莽大司空王邑之妾。他住在長安城中，多與貴戚來往，交結當地豪杰，以負氣仗義聞名。同時，他悉心照料兄弟，家族十分和睦。

王莽末年，青、徐地區發生暴動，太師王匡召竇融為助軍，一道東征。

更始稱帝，竇融又隨王邑，與光武諸軍戰于昆陽（今河南葉縣），敗歸長安。漢軍長驅入關，王邑薦融，拜波水將軍，賞黃金千斤，率軍守新豐（今陜西臨潼東北）。王莽敗，竇融率軍降于更始大司馬趙萌，萌以融為校尉，對他頗為器重，薦融為鉅鹿（治所在今河北巨鹿）太守。

竇融見更始政權剛剛建立，關東地區尚未平定，不愿出關任職。而他高祖父曾為張掖（治所在今甘肅張掖西北）太守，從祖父為護羌校尉，堂弟為武威（治所在今甘肅民勤東北）太守，累世在河西做官，熟悉河西的風土民情。所以他私下對其兄弟們說：“天下安危尚未可知，河西殷實富足，據河為險，張掖屬國精兵萬騎，一旦發生變故，斷絕河津，足以自守，這是能夠保全家族的安全之處。”兄弟們都贊同他的意見。于是竇融向趙萌請求辭去鉅鹿太守，改赴河西任職。趙萌又說服更始，任命竇融為張掖屬國都尉。竇融非常高興，立即帶領家屬前往河西。竇融到河西后，交結當地豪強，安撫入塞羌人，深得羌漢居民的擁護。

當時，酒泉（治所在今甘肅酒泉）太守梁統、金城（治所在今甘肅永靖西北）太守庫鈞、張掖都尉史苞、酒泉都尉竺曾、敦煌（治所在今甘肅敦煌西）都尉辛彤等人，均為州郡豪杰，竇融與他們建立了親密的關系。更始敗后，竇融和梁統等人商議，要推舉一人為大將軍，統帥河西五郡。眾人互相謙讓，都認為竇融世代在河西做官，聲望極高，于是推竇融行河西五郡大將軍事。竇融又任命梁統為武威太守，史苞為張掖太守，竺曾為酒泉太守，辛彤為敦煌太守，庫鈞為金城太守。竇融本人鎮守張掖屬國，兼領屬國都尉，設置從事監察五郡。河西民風質樸，而竇融等人施政寬和，所以河西官民和諧，安定富足。竇融訓練軍隊，積極備戰，重建烽燧報警之制，羌胡進犯邊塞，竇融總是親率屬國之兵，與河西諸郡兵互相救助，作戰嚴守約定，所以每次都能取勝。此后匈奴受挫，極少南侵；而附塞羌胡懾于竇融的威力，紛紛表示服從。在兩漢之際戰亂頻繁的環境中，河西成為一片安定富足的地域，于是，安定（治所在今寧夏固原）、北地（治所在今甘肅慶陽西北）、上郡（治所在今陜西榆林東南）一帶躲避戰亂饑荒的流民，絡繹不絕地前往河西，投奔竇融。

東漢建國后，由于河西與河北相距遙遠，所以竇融未能直接同光武聯系。隴右的隗囂改從東漢的“建武”年號，竇融也跟隨隗囂接受東漢正朔，隗囂則對竇融等人都授予將軍印綬。然而，隗囂并未打算真正歸附光武，他派張玄勸說竇融與隴（隗囂）、蜀（公孫述）聯合，割據西北、西南邊陲。竇融召集諸郡太守及河西豪杰商議此事，眾人意見不一。一些人認為漢家氣數未盡，劉秀之名又見于圖讖，更重要的是，東漢方面的土地最廣闊，兵力最強大，號令也最嚴明，只有劉秀能夠擔當統一大業。竇融經過慎重考慮，最終決定歸附東漢。他于建武五年（29）夏，遣其長史劉鈞赴洛陽，帶去竇融的信件，并向光武奉獻馬匹。

此前，光武聽說河西未受戰亂侵擾，其地與隴、蜀鄰接，常想聯合河西，與隗囂、公孫述對抗。光武亦派使者給竇融捎信，在途中與劉鈞相遇，遂和劉鈞一同返回洛陽。光武見到劉鈞非常高興，他在給竇融的璽書中指出：此時東漢與公孫述相爭，竇融的作用舉足輕重。光武賜給竇融黃金二百斤，并授予涼州牧之職。

光武璽書傳至河西，河西頗為驚異，以為天子可以明察萬里之外。竇融再次致信光武，申明其為漢室外戚的身份，表示效忠東漢，摒棄割據主張。光武回信，對竇氏大加安撫。

竇融了解到光武的意圖，便致信隗囂，指出涼州地勢偏狹，難于自立，一旦背叛東漢，就只能依附公孫述或盧芳（安定三水人，詐稱漢武帝曾孫劉文伯，當時被匈奴立為漢帝，引匈奴騎兵騷擾涼州，實際為匈奴的傀儡），他譴責隗囂一方面把兒子送往洛陽，作為人質，另一方面又圖謀叛離東漢，將其子陷于死地。勸隗囂改弦更張，重新歸順東漢。隗囂不聽勸阻，竇融便與河西五郡太守整軍備戰，并上書光武，約定日期共擊隗囂。

光武對竇融深為贊賞，賜其外戚圖及《史記》中的五宗世家、《外戚世家》、《魏其侯列傳》，并下詔追述與竇融的親屬關系，對竇融譴責隗囂之舉表示嘉獎。又指出京師有關竇融的各種流言，實為隗囂離間之計。表示東漢在關東平定之后，將大舉向關隴出兵，希望竇融能夠配合。竇融接到光武的詔書，立即與河西諸郡太守率軍進駐金城。

起初，更始時，先零羌封何諸種殺金城太守，占據金城。隗囂派人向封何饋贈物品，并與之結盟，打算利用羌人的武裝。竇融進軍金城，大破封何，斬首千余級。由于光武當時尚未出兵，竇融又退回張掖。

光武為獎勵竇融出兵之功，詔令右扶風修理竇融父親的墳塋，并貢獻祭品。光武還多次派人向竇融贈送各地的美味食物。于是，梁統使人殺死隗囂的使者張玄，與隗囂斷絕了關系，河西諸將皆放棄了隗囂授予的將軍頭銜。

建武七年（31）秋，隗囂發兵攻安定，光武準備親征隴右，先與竇融約定出兵日期。后因下雨，道路斷絕，而且隗囂也已退兵，光武便決定停止西征。竇融當時已至姑臧（今甘肅武威），奉光武之詔退兵。竇融擔心光武久不出兵，便上書稱隗囂之眾聽說東漢大軍西征，河西諸軍兵與之配合，士氣低落。隗囂部將高峻等人已準備迎降。漢軍放棄西進，高峻又猶豫不決。隗囂則揚言東方有變，西州豪杰再度依附隗氏。竇融說自己孤立無援，夾在隗囂、公孫述之間，處境十分困難，催促光武迅速發兵。

建武八年（32）夏，光武親征隗囂，竇融率步騎數萬，與漢軍會于高平第一城（今寧夏固原）。竇融先派人詢問覲見皇帝的禮儀，由于當時戎馬倥傯，東漢文臣武將往往忽視禮儀，光武對竇融之舉頗為贊賞，向百官宣告此事。于是設宴招待竇融等河西將領，給他們以特殊的禮遇。拜竇融弟友為奉車都尉，堂弟士為太中大夫。光武與竇融共同進軍，隗囂大敗，隴右城邑皆降。光武推崇竇融之功，封融為安豐侯，食邑四縣；封竇友為顯親侯；河西諸將也都封侯。光武班師，遣竇融等人還鎮河西。

竇融因兄弟均受爵位，又久鎮河西，擔心引起光武的猜疑，屢次上書請求光武派人取代他的職位。光武回信對竇融加以安慰，要求他繼續率領軍隊，堅守河西。直到全國統一之后，光武才下詔讓竇融與河西五郡太守進京。竇融等人東行，僚佐賓客相隨，車千余輛，牛馬不計其數。竇融抵達洛陽后，立即辭去涼州牧、張掖屬國都尉及安豐侯，但光武保留了他的侯爵。光武召見竇融，使其居諸侯之位，賞賜豐厚，京師為之傾倒。

數月后，光武任命竇融為冀州牧。僅十余日，又遷大司空（三公之一）。竇融認為自己并非光武的舊臣，入朝之后，地位卻在一般功臣之上，每次被召見，言行舉止非常謙恭，光武與他的關系也因此愈發親密。竇融謹小慎微，一直心懷不安，多次辭讓爵位，并通過侍中金遷向光武表達忠誠。竇融屢屢求見光武，反復要求辭職，都遭到光武的拒絕。

建武二十年（44），竇融因大司徒戴涉犯罪而受牽連，光武不得已將其免職。二十一年，融加位特進。二十二年，代陰興（光武陰皇后弟）行衛尉事，特進如故，又兼領將作大匠。當時，融弟友為城門校尉，竇氏兄弟并典禁兵，地位十分顯要。竇友死后，光武憐惜竇融年老力衰，派中常侍、中謁者至融臥房，強迫其飲食。

竇融長子穆，取宗室女內黃公主，代竇友為城門校尉。穆子勛，娶光武長子東海王彊之女沘陽公主，友子固，娶光武女涅陽公主。明帝即位，以融堂侄林為護羌校尉。竇氏一族，一人為公，兩人封侯，三人娶公主，四人為二千石，顯赫一時。祖孫數人的官府邸舍，在洛陽城中鱗次櫛比，奴婢數以千計，東漢初年外戚、功臣中，無人可與相侔。

永平二年（59），竇林有罪被處死。明帝因此屢次下詔，嚴厲責備竇融，并引前朝外戚竇嬰、田蚡之事，警告竇融不要重蹈覆轍。竇融十分惶恐，被迫回家養病。一年多后，竇融辭去衛尉之職。竇融久居顯要地位，年老后，其子孫多驕縱犯法。融子穆甚至逼迫六安侯劉盱離婚，改娶穆女。劉盱之妻家人將此事上告明帝，明帝極為震怒，盡免竇穆兄弟之官，并將他們連同家屬統統遷回扶風，只把竇融一人留在京師。竇穆等人行至函谷關，明帝又下詔將他們追還。竇融不久就病死，時年七十八歲，謚為戴侯。

馬援（？—78）字文淵，扶風茂陵（今陜西興平東北）人。曾祖父馬通，因功封重合侯，馬通兄何羅反漢，通受牽連被殺，其家族由此累世不顯。直到馬援一輩才有起色，援兄況、余、員，王莽時皆官至二千石。

馬援十二歲喪父，但他胸懷大志，令諸兄頗為驚奇。馬援曾從潁川滿昌學《齊詩》，他對訓詁之學并無興趣，決意去邊郡畜牧。馬援向其兄馬況告別。馬況認為馬援乃是大器晚成，同意了他的請求。馬援動身之前，馬況突然病死，馬援為其服喪一年，一直住在墓地；他對寡嫂非常恭敬，不戴帽不進屋。

馬援為郡督郵，奉命押送一批囚犯去司命府，他憐憫其中一名重罪犯人，途中將其放走，自己則逃往北地（治所在今甘肅慶陽西北）。馬援后來雖遇大赦，卻繼續留在北地放養牲畜。援兄員當時任護苑使者，所以有大批賓客依附于馬援，為其役使者多達數百家。馬援率其賓客墾田畜牧于關隴之地，牛馬羊繁衍至數千頭，積谷達數萬斛。他常對賓客們說：“大丈夫立志，應該窮苦時更堅定，年老后更壯烈。”他認為財產增加之后，當賑貸貧困，否則只是個守財奴。所以他將財物統統分給兄弟、朋友，自己穿著則十分簡樸。

王莽末年，四方起兵，王莽堂弟衛將軍王林廣招雄杰，辟馬援為其掾屬，并將馬援推薦給王莽，莽以援為新成大尹（即漢中太守）。王莽敗時，援兄員為增山連率（即上郡太守），與援俱脫離本郡，避難于涼州。東漢建國，馬員赴洛陽投靠光武，光武令其再領上郡。馬援則滯留于隴右。他深得隗囂敬重，隗囂任命他為綏德將軍，遇事多與他商議決策。

當時，公孫述稱帝于蜀，隗囂派馬援前往蜀地，觀察公孫氏的動靜。馬援與公孫述是同鄉，以往關系很好。他以為公孫述一定會把他當作老友熱情接待。誰知公孫述卻擺出皇帝的威嚴，毫無與馬援敘舊之意。公孫述打算對馬援封侯，并授予大將軍之位。跟隨馬援入蜀的賓客，大都愿意留在蜀地，馬援告誡他們說：“如今天下未定，公孫述非但不能接納才能之士，與之共圖大計，反而矯揉造作，此人怎能吸引天下之士呢？”因而辭別公孫述，返回隴右，馬援告訴隗囂：“公孫述不過是井底之蛙，又妄自尊大，與其聯合公孫氏，莫如尋求關東的支持。”

建武四年（28）冬，隗囂又派馬援送信至洛陽。光武在宣德殿召見馬援，他笑著迎接馬援說：“您來往于二帝（指光武本人及公孫述）之間，現在見到您，使人大為慚愧。”馬援對光武說：“當今之世，不但是君擇臣，也是臣擇君。我和公孫述同縣，從小關系親密。我不久前曾至蜀地，公孫述對我防范甚嚴。現在我從遠方而來，陛下怎能知道我不是刺客，而對我全無警戒？”光武又一次笑道：“您不是刺客，只是說客。”馬援說：“天下變亂無定，盜用漢室名義者不可勝數。現在見到陛下如此寬宏大量，酷似高祖（指劉邦），才知道帝王自有其人！”光武對馬援頗為器重，帶他南巡黎丘（今湖北宜城西北），又至東海（治所在今山東郯城北）。回到洛陽后，以援為待詔，派太中大夫來歙送馬援西歸隴右。

隗囂向馬援詢問關東的各種流言，及東漢政權的得失。馬援回答說：“以往我在東漢朝廷，上（指光武）引見數十次，每次交談都是通宵達旦，其智慧、勇氣、謀略，均非他人可比。而且他待人誠懇，無所隱瞞，豁達開朗，與高祖相似。他博覽經學，諳練政事，又超過前朝之君。”隗囂問：“您認為他與高祖相比如何？”馬援說：“他不如高祖。高祖為人灑脫，今上（指光武）喜好吏事，言行皆有法度，又不喜歡喝酒。”隗囂聽后不大高興，說：“如您所言，不是反而勝過高祖了嗎？”但隗囂一向信賴馬援，所以仍將長子隗恂派往洛陽，作為光武的人質。馬援則率家屬與隗恂一道東入京師。馬援在洛陽數月，光武并未給他任何職務。馬援認為三輔地域廣闊，耕地肥沃，而他自己帶到洛陽的賓客人數眾多，于是上書請求在上林苑中屯田，得到光武的批準。

隗囂聽信部將王元的意見，對東漢首鼠兩端，馬援多次寫信勸說隗囂。隗囂怨恨馬援背叛自己，見到馬援的信后，更為憤怒，不久便發兵叛漢。馬援上書光武，陳述其勸說隗囂歸漢，而為隗氏所拒絕的經過。并希望面見光武，提出攻滅隗囂之計。光武立刻召見馬援，與他共商策略。隨后派馬援率五千突騎前往隴右，游說隗囂部將高峻、任禹等人，乃至羌人豪帥，以離間隗囂集團。

建武八年（32），光武親征隗囂，進至漆縣（今陜西彬縣），麾下諸將大多反對繼續深入，光武一時猶豫不決，急召馬援商討。馬援夜間趕到，光武大喜，將眾人的意見告訴他，并征詢他的看法。馬援認為隗囂將帥有瓦解之勢，進軍必可破之。他用米堆成山谷，為光武分析形勢，演示諸軍行進路線，十分清楚明了，光武感嘆說：“敵人的情況，完全在我眼中。”第二天上午，漢軍進至高平第一城（今寧夏固原），隗囂軍頓時大潰。

建武九年（33），馬援拜太中大夫，作為中郎將來歙的副將，一同監督其他將領進討涼州。自王莽末年，羌人紛紛入塞，金城（治所在今甘肅永靖西北）屬縣多為羌人據有。來歙奏稱隴西殘破，非馬援莫能定之。十一年夏，光武拜援為隴西太守。馬援乃發三千步騎，在臨洮（今甘肅岷縣）擊破先零羌，斬首數百級。守塞羌八千余人懾于馬援的武力，向漢軍投降。當時，羌人諸種數萬屯據浩亹隘。馬援與揚武將軍馬成共擊之。羌人攜其家屬輜重移駐允吾谷，馬援率軍從小路秘密行進，偷襲羌人營地。羌人大驚，遠徙唐翼谷，馬援繼續追討。羌人精兵列于北山上，馬援率軍從正面佯攻，又派數百騎兵繞至羌人背后，夜間放火，擊鼓大喊，羌人潰散，陣亡千余人。馬援兵少，不能窮追，收繳羌人谷物畜產而還。此戰馬援中矢，貫通脛骨，光武下璽書慰勞，賜牛羊數千頭，馬援統統分給其賓客。

其時，東漢群臣因金城破羌（今青海樂都東南）之地，距洛陽路途遙遠，又屢為羌人所襲，建議光武將其放棄。馬援上書稱破羌以西諸城多完整牢固，易于堅守；其土地肥沃，灌溉便利。如果讓羌人占據湟中（指今青海湟水流域），他們就會不斷侵擾隴右，所以不應放棄破羌以西之地。光武贊同馬援的意見，于是令武威太守將流寓其境的金城居民歸還本郡，回鄉者共有三千余人。馬援為他們請置長吏，修繕城郭，建筑塢堡烽堠，開辟水田，勉勵耕牧，使他們能夠安居樂業。馬援又派羌豪楊封去塞外勸說羌人歸附漢朝，塞外羌人紛紛與馬援和親。武都（治所在今甘肅西和西南）氐人有的背叛公孫述而降漢，馬援請示光武，保留了氐人原來的侯王君長名號，并賜給他們印綬。由于馬援治理隴西頗見成效，光武將馬成之軍撤離該地。

建武十三年（37），武都參狼羌與塞外諸種羌攻入隴西。馬援率四千人擊之。馬援軍至氐道縣（今甘肅武山東南），羌人在山上，馬援軍占據有利地形，使羌人得不到水、草（因羌人養有大批牲畜，需要草場），結果羌人不戰自潰，數十萬戶逃出塞外，萬余人降漢，隴右因此獲得安定。

馬援任隴西太守，使其僚佐各司其職，自己則僅管郡中要務。馬援府中，每日賓客故友滿座。諸曹不時向他報告外面的情況，馬援總是說：“這是丞、掾所管之職，不必問我。希望你們能讓我輕松一些。如果有大姓侵擾小民，羌人反叛，那才是太守的事情。”傍縣有人報仇，引起騷動，吏民驚恐，傳言羌人叛亂，百姓爭相逃入城郭。狄道（今甘肅臨洮）長至太守府向馬援告急，請求關閉城門，發兵御羌。馬援當時正和賓客一同飲酒，大笑著說：“燒當羌怎敢再次侵犯。告訴狄道長返回縣府，如果他實在害怕，可以躲入床下。”不久事情逐漸平息，郡中都十分佩服馬援的膽識。馬援在任六年，被征為虎賁中郎將。

馬援在隴西時，曾建議依舊制鑄五銖錢，由于三公府反對而未能施行。馬援進京后，從公府尋得奏文，對公府提出的異議，一一作出解釋，再度上書。光武采納了馬援的意見，民間因此得到便利。

建武十七年（41），李廣聚眾反漢，攻沒廬江皖城（今安徽潛山），自稱“南岳大師”。謁者張宗率數千人討之，為廣所敗。于是，光武派馬援發諸郡兵萬余人，進剿廬江，擊破李廣。

交趾徵側、徵貳姊妹起兵，攻陷其郡。九真（治所在今越南清化西北）、日南（治所在今越南廣治西北）、合浦（治所在今廣西合浦西北）少數族人紛紛響應，占據嶺南六十余城，徵側自立為王。光武拜馬援為伏波將軍，以扶樂侯劉隆為裨將，督樓船將軍段志等南擊交趾。漢軍進至合浦，段志死，光武詔馬援兼領其兵。馬援率軍沿海而行，開辟山路千余里。建武十八年（42）春，馬援軍至浪泊水畔，與徵側軍戰，破之，斬首數千級，降者萬余人。馬援乘勝追至進溪，數敗徵側，側軍潰逃。次年正月，斬徵側、徵貳。援因功封新息侯，食邑三千戶。

馬援率樓船大小二千余艘，戰士二萬余人，在九真境內掃蕩徵側余黨，斬獲五千余人，嶺南皆平。馬援奏稱西于縣（今越南河內西北）有三萬二千戶，距縣庭千余里，請求分為封溪、望海二縣，得到光武批準。馬援所過之地，皆為郡縣修建城郭，開渠灌溉，以利民生。他又將越律與漢律不合者十余條，上奏朝廷，并宣布在當地沿用越人舊律，此后，駱越一直遵行所謂“馬將軍故事”。

建武二十年（44），馬援凱旋而還，故友多往迎接。平陵人孟冀，當時以計謀聞名，也向馬援表示祝賀。馬援對他說：“我原以為你會提出好的建議，你怎么反而隨聲附和呢？以往伏波將軍路博德開辟七郡，不過封數百戶；如今我僅有微小的功勞，卻封得大縣。功薄賞厚，怎能維持長久呢？先生有什么辦法能幫助我？”孟冀回答說：“我想不出什么辦法。”馬援說：“現在匈奴、烏桓仍在侵擾北邊，我打算自請擊之。男兒就要戰死疆場，用馬革裹尸還葬，豈能臥于床上，終日與子女嬉戲？”孟冀感嘆道：“真正的烈士，就應該如此。”

馬援回京后月余，匈奴、烏桓進攻扶風，馬援請戰，獲光武批準。九月，馬援自京師發兵，十二月，出屯襄國（今河北邢臺西南）。光武詔百官送行，馬援告誡光武女婿黃門郎梁松、竇固居安思危，避免驕縱，卻未引起梁松等人的重視。

次年秋，馬援率三千人出高柳（今山西陽高），巡行雁門（治所在今山西右玉南）、代郡（治所在今河北蔚縣西南）、上谷（治所在今河北懷來東南）諸郡障塞。烏桓懾于漢軍的威力，四散逃遁，馬援無功而返。

馬援曾患病，梁松來看望他，拜于馬援床下，馬援未予理睬。梁松走后，馬援諸子不無憂慮地說：“梁伯孫（梁松字伯孫）是皇帝的女婿，朝中的顯貴，公卿以下無人不怕他，您為什么對他如此無理？”馬援回答：“我是梁松父親（即梁統）的朋友，梁松雖是顯貴，我怎能不顧尊卑次序？”梁松因此對馬援懷恨在心。

建武二十四年（48），武威將軍劉尚討武陵（治所在今湖南溆浦南）五溪蠻，全軍覆沒。馬援請求出征，由于他年已六十二，光武沒有同意。馬援說：“我仍能披甲上馬。”光武令其當場表演，馬援騎在馬上左右顧盼，表示自己可以領兵作戰。光武笑著說：“真是一位勇猛的老者！”于是派馬援率中郎將馬武、耿舒、劉匡、孫永，及四萬大軍遠征五溪。馬援連夜與送行者告別，他對朋友杜愔說：“我受皇帝厚恩，而余日無多，常擔心不能為國事而死。現在如愿而行，死亦瞑目。我只是顧慮那些權要子弟，有的在皇帝身邊，有的與我共事，關系很難協調，令我心中一直不安。”

建武二十五年（49）春，馬援到達武陵臨鄉，遇到敵軍進攻。馬援率軍迎擊，斬獲二千余人，殘敵逃入竹林之中。

馬援軍進至長沙下雋（今江西通城西北），當時有兩條通往武陵的路線，可供漢軍選擇：一條經壺頭山，路近而水險；另一條經充縣（今湖南大庸西），路途平坦而運糧線長。光武最初也拿不定主意。馬援裨將功臣耿弇之弟耿舒主張取充縣一路，馬援則認為此路費時又耗糧，不如直逼壺頭，打擊敵方要害，充縣的守敵也會不戰自潰。兩種意見均上報光武，光武贊同馬援之議。三月，進軍壺頭，敵軍居高臨下，扼守險隘，馬援水軍無法上行。當時氣候非常炎熱，馬援士卒多染疫疾而死，馬援本人也得了病。漢軍受困，只得在岸旁挖洞建房，以避暑氣。每當敵軍出現，馬援總是拖著病體前往觀察，周圍將士無不感動而落淚。

然而，耿舒仍對馬援不滿，他給耿弇寫信，批評馬援選擇了錯誤的進軍路線，又行動遲緩，造成漢軍嚴重受阻、人員大量病死的局面。耿弇見信后立即上奏，光武派虎賁中郎將梁松前往責問馬援，并代馬援監軍。馬援當時已經病死，梁松卻因此前馬援對他態度冷淡而耿耿于懷，趁機陷害馬援。光武不辨真相，大為震怒，追回了馬援的新息侯印綬。

馬援在交趾，常食薏苡，用來抵御瘴氣。南方薏苡仁大，馬援班師時帶了一車，打算作為種子。當時人們以為車上都是南方的珍奇之物，但由于馬援深受光武信任，所以無人提出此事。馬援死后，馬武等人將此事上告光武，光武更為憤怒。馬援的家人十分惶恐，不敢歸葬于馬氏舊塋，僅在城西買了幾畝地，草草將馬援埋葬。

馬援侄馬嚴、援妻等人，自己用草繩捆成一列，去向光武請罪。光武出示梁松的告狀信，馬嚴等人才明白光武發怒的原因。他們前后六次上書訴冤，言辭極為凄愴，然后才得以將馬援遺骨遷葬家族墓地。

明帝永平初年，馬援之女立為皇后。明帝令人在云臺為光武朝功臣畫像，馬援功勛卓著，本來也應在云臺功臣之列，但是明帝因馬援為皇后之父，所以唯獨沒有給馬援畫像。

章帝建初三年（78），追謚馬援為忠成侯。

評：莽、漢之際戰亂頻仍，竇融依靠河西地方勢力，維系了河西一隅的安定。東漢建國之后，竇融及時認清形勢，抵制隗囂的割據企圖，積極支持了光武的統一戰爭。竇融進京，一心效忠皇權，深得光武信賴，因而在建武一朝，能夠兄弟共掌禁旅，其家族亦有多人聯姻皇室，長期居于顯赫地位，凌駕其他功臣之上。但是，竇融年老之后，子弟驕縱違法，終為明帝所不容。竇氏家族的迅速衰落，其原因就在于此。

莽、漢之際，群雄逐鹿，馬援棄隗囂而附光武，表現出一種政治遠見。光武親征隴右，馬援出謀劃策，起了關鍵的作用。建武一朝，馬援南北征戰，屢建大功，成為光武最為倚重的將領。馬援志在為國捐軀，“馬革裹尸而還”。南征五溪之役，他年過六旬，壯心不已，最終病死疆埸，實現了自己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