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原本沉睡的森林仿佛重新有了生命。

蟲鳴，鳥叫。時斷時續的狼嚎。

骷髏在篝火處附近找到了一處水源，并用魔狼皮制作的簡易水袋為阿瑞西亞裝上了滿滿一袋。

吃飽喝足以后，圣女的思緒開始發散。

“你能聽懂我說的話對吧？”

雖然早已知曉事實，但阿瑞西亞還是希望得到骷髏的親自承認。

骷髏點了點頭。

“那么，你會寫字嗎？”

點頭。

阿瑞西亞從火堆里找來一支一頭燒焦的木棍，遞給骷髏，期待地看著它的行動。

骷髏拿著木炭筆，在一塊表面光滑的巖石上寫下一排文字。

阿瑞西亞看完之后，犯起了難。

“這是……上古文字嗎？”

雖然能讀懂一些古代文字，但是骷髏寫出來的文字阿瑞西亞根本讀不懂。或許這是距今千年以上的上古字符。

當然，也有可能骷髏生前并不是這塊大陸的原住民。

亡靈生物所在的【死域】是泛位面所有無主靈魂的最終歸屬，因此骷髏來自其他世界的概率也很高。

“那你記得自己生前的事情嗎？”

骷髏猶豫了一會，點頭，又搖頭。

“意思是……只記得一部分嗎？”

點頭。

“你的名字，還記得嗎？”

骷髏側著腦袋，努力思考了一會兒，但最終沮喪地搖頭。

“沒關系，我以后會想辦法幫你找回記憶的。”

阿瑞西亞安慰它道。

“我和你差不多，也非常迷茫……”

“今年我就要滿十六歲了。作為教廷的圣女，在我十六歲生日時就要做出決定，是繼續留在圣殿，還是嫁給邦交國的君王。”

說到這里，阿瑞西亞苦笑了一聲。

“與其說是‘自己決定’，其實決定權還是在圣殿掌權人的手上。”

“雖然我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什么，但處境并不比你好到哪里去。我連自己要走的路都控制不了。”

“所以我才會趁著這次圣殿騎士團出征的機會，想盡辦法參與進來，到這危險的妖精森林抓捕亡靈法師……運氣好的話，我的命運或許能得到改變。”

骷髏聞言，歪著腦袋，作出一副不解的神態。

“因為在二十年前，睿智的全知者、大賢者阿格硫斯，曾留下過一則預言。”

“‘未諳世事的少女圣者，在人類禁域邂逅救世的勇者。命運的相遇將改變一切既定的規則，并在神的注視之下消滅愚昧者的暴政。’”

“雖然像我這樣又蠢又沒有什么本事的笨家伙，很大概率不會是預言中的‘少女圣者’啦。”

“可是為了改變命運……我一定要做出努力。我要找到那位神諭的勇者，哪怕只是奢望也罷。我要為自己的未來任性一次。”

在跳動的篝火光芒映照下，圣女的神情堅決，她那稍顯稚嫩、如白璧般無瑕的側臉，此刻顯得格外動人。

骷髏望著阿瑞西亞的樣子，發了會兒愣。

接著，它探出枯瘦的手骨，在少女的肩膀上輕撫了一下。像是在給她勇氣。

……

阿瑞西亞醒來的時候，天已經明了。

昨夜睡得很香。

她身上蓋著已經處理好的狼皮毯。篝火燒了一夜，此刻依舊未熄，應該是有人不斷地添柴。

可能是因為昨天太累了吧，自己已經忘記昨晚是什么時候睡著的了。

圣女四下打量著，她的目光在搜索那具瘦弱但可靠的身影。

可骷髏并不在這里。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

阿瑞西亞心生警惕。她站起身，朝著腥味最濃的方向小心地走去。

剛走半分鐘不到，血腥的場景便映入眼簾：

十數頭魔獸的尸體被堆在一起，形成一座小山。

而那具骷髏正站在小山的一旁，手里拿著一柄獸骨制成的短矛。

它的身軀被暗沉的血漿染成黑紅色，沒有沾染血跡的部位則呈現具有金屬光澤的銀灰色。

那雙空洞眼眶里，燃燒著的是猩紅色的靈魂之火。

它已正式邁入【二階】。

“昨晚……”

阿瑞西亞捂著嘴巴，差點驚訝地叫出聲。

是骷髏一直在默默守護著她，才會有昨天的平安夜。

圣女的眼眶有些濕潤了。她從未想到過自己竟會在一具亡靈骷髏上體會到“溫暖”。

于是她問出了一直憋在心里的一句話：

“到底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骷髏甩去短矛上的血跡，轉身望著阿瑞西亞。

當然的一言不發。

……

距離阿瑞西亞的篝火只有數百米的位置。

一名身穿盔甲的騎士正用劍當成拐杖，勉力支撐著往前走。

蘭斯洛特從未有過這樣的狼狽不堪。

血污幾乎將他的鎧甲染了一遍色，而精制的附魔長劍也已遍布缺口。

他那頭漂亮的金發已不見蹤影，昨晚遇到的三階【烈焰食人花】替他做了一遍免費且致命的火焰離子燙。

經受重重磨難的騎士長，腦海中僅剩下的念頭便是：

“好……餓啊……”

他可沒有一具萬能的骷髏當管家。

生肉也不能隨便食用。

萬幸的是，之前遇到的水源不少，現在不至于又饑又渴。

可是短時間內經歷這么多場高強度的戰斗，蘭斯洛特已經在油盡燈枯的邊緣。

就在他快要昏迷之際，一道碧綠的人影出現在他的面前。

“咦，是人類耶？”

蘭斯洛特勉強抬起頭，望見一張絕美的、幾乎找不到一絲瑕疵的清麗面容。

“是女神嗎……”

騎士喃喃自語。

接著，年輕騎士心目中的女神掏出一柄短劍，劍鋒泛著可疑的慘綠色澤，八成是淬了毒。

“人類都是邪惡的，先捅一刀吧！”

美麗少女毫不猶豫地、一刀捅在蘭斯洛特盔甲的夾縫中。

蘭斯洛特翻著白眼，昏死過去。

他真的……太倒霉了。

……

阿瑞西亞披著用狼皮臨時制成的長襖，在叢林里緩步前進。

她的圣女服是由絲綢紡織的高級貨，但非常不適合在原始叢林里行走。

昨天為了擺脫骷髏，總是往灌木叢里鉆，使原本的衣物都破了好些個大洞。

雖然白天的森林比夜晚要炎熱很多，但換上狼皮襖至少能隔絕潮濕和蚊蟲。

晉升至二階的骷髏則揮舞著骨斧在前方開路。

骷髏的眼光與手藝都驚人的高，那堆魔獸尸體現在已經物盡其用，有制作材料價值的部位都被利用起來了。

骨刀、骨斧和骨矛都做了好幾把備用，并由狼筋當作繩索綁在骷髏身后。

而口味較佳的胸肉則在篝火旁烤制成肉干，被裝進簡易皮革包里，由阿瑞西亞攜帶著。

少女與骷髏組成的隊伍一路披荊斬棘，遇到的二階以下魔物幾乎都能在幾分鐘內迅速解決。

至于那些較為棘手的三階魔物，在狹路相逢之前，骷髏就能早早避開。

阿瑞西亞為此詢問過骷髏，是否具有提早探測敵人的能力。得到的是肯定的回答。

對于用靈魂之火感知世界的亡靈而言，任何環境之下、任何生物的偽裝都是無用的。

骷髏帶的路是太陽升到最高點的方向，根據阿瑞西亞口述的信息，往南走便是離開妖精森林的正確方位。

但這里有個小小的問題。

那就是骷髏具有的經驗，只適用于“骷髏所熟知的世界”。

而那個世界與現在的世界的差異，又有多大呢？

總之，骷髏帶著阿瑞西亞，正在朝著妖精森林更深處一往無前地前進——

直到被一群手持弓箭、具有驚人美貌的女子擋住前路。

“前面那只披著狼皮的人類，站住！”

“你和你的亡靈仆從已經闖入了禁地，現在立刻停在原地！”

阿瑞西亞驚訝地張大嘴巴。

并不是因為擋路的人。

而是因為那群人羈押著的、被綁成粽子模樣的年輕騎士。

“蘭……蘭斯洛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