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們，什，么，都，沒，有，看，到，也，什，么，都，不，知，道”

楊雨博勉強鎮定地擠出這一句話，便拉著吳冰倩逃之夭夭。

“不……不是，扇耳光的又不是我們倆，我們到底在心虛個什么勁啊”

“……對哦”

一夜沒有合眼，早飯還沒吃上，又瞎跑了一路，倆人終于是筋疲力盡。隨手找了個能落腳的地方坐下，等喘過氣，吳冰倩終于有精力來捋一捋剛剛看到的一切。

“那個，不是我太累產生的幻覺對吧”

楊雨博此刻內心是崩潰的，他是真的什么都不想知道，奈何老天爺一次又一次把他推向該知道些什么的邊緣。

這種事情甚至連兩個目擊者間彼此交流都是尷尬的，于是倆人默契地再也沒有提及過。只是下周一的中午，當吳冰倩不得不往班主任辦公室去一趟的時候，她扯了扯楊雨博的衣角，為難地說：“展哥讓我去趟辦公室，你陪我一起唄”

旁邊的李維軍一臉難以置信地抬頭：“你們倆……什么時候變這樣了啊”

“滾”

2

辦公室里，唐展實在看不下去楊雨博一進門跟老母雞護崽似的把吳冰倩擋在身后。

“不是，我又沒叫你，你來干嘛”

吳冰倩：“哦不是，他……”

楊雨博：“哦？有什么我不能聽的東西？”

看他的樣子怕是還不知道這件事，否則早該炸了。唐展想了想，而且反正他遲早也要知道，只不過是炸毛的時間早晚而已。

“就是，你前段時間是不是聽到了什么……不太友好的言論”

“啊？”

“就是（７）班的汪洋跟老師們反映，說最近有同學私底下對你要參加‘崇文杯’的事情頗有微詞，你自己也聽到了”

“什么？憑什么？瘋了嗎？干他們什么事？”

果然，當事人還沒開口表態，旁邊的人已經炸毛了。

“這件事老師會嚴肅處理的，我叫你來呢，最主要想跟你說，你可千萬不能因為別人的三言兩語，動搖了自己……”

直到從辦公室出來，回教室的路上，楊雨博臉依然拉得老長。

“出這種事為什么不告訴我”

“我那時候不是一心惦記著讓老馬同意實驗方案的事兒嘛，就沒往心里去。再后來又這么多事，我早就不記得了嘛，我真的不是有意瞞著你的”

楊雨博看著她的眼睛，無比認真地說：“以后你不開心，你受委屈，你要告訴我。”

她心下動容，點點頭道：“嗯”

“還有，你不會突然給我慈悲心大發，然后偷偷摸摸退賽的對吧”

“安啦，我現在都自身難保了好不好，萬一明年科創大賽黃了，我可能真得指著這塊牌子去中文系報到了”

“你一天不氣我就不好受是吧”

“哎呀，你看看你臉拉得比我還長，就逗你一下嘛”

“我就是擔心你……”

“我知道你在憂心什么，我大發慈悲也得有人領情對不對。我要是不退賽吧，說難聽點就會有人覺得我占著茅坑不拉屎唄。但如果我退賽吧，又會有人說，你吳冰倩算哪根蔥，以為自己多牛掰似的，怎么別人連拿獎都要靠你施舍啊。既然取悅不了所有人，那我為什么不對得起自己一點。”

總算把板了老半天臉的人逗笑了。

其實他很清楚自己這些擔憂都是多余的，說到底也只是關心則亂。她向來有分寸，善良而懂得充分的尊重，他怎么會不相信她。

“那個舉報的同學得好好感謝他，萍水相逢肯這么幫你。可是汪洋，這名字怎么這么耳熟呢”

“誒他是我們初中的呀，跟我一起上過古詩詞訓練班的”

不知道為什么，自從那天的事之后，也許是心存感激，她提及汪洋的時候反倒輕松坦然了許多。

“哦，對，還給你遞過情書”

“呵呵呵……你怎么……還記得這件事呢”

楊雨博別別扭扭自顧自走了，因為雖然他吃醋了，但他沒有名分，沒有立場，所以回不出話來。

吳冰倩笑呵呵地看著他的背影，也不拆穿他。

3

科創大賽當然也沒那么容易就黃了，那晚沒白熬，經歷幾番打擊后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了。雖然后半學期任重道遠，但總算開了個好頭。

順便，還贏了老馬一個賭。

因為和展哥聊的時間久了點，出來時下午第一節課物理課已經開始了。

“這倆人呢？到這會兒還沒回來？行了不管他們，先管管你們，把上周末的思考題拿出來。第二道選擇題竟然只有五個人對了，哪五個人你們都清楚我也不點名了，本來也沒什么好表揚的，方法一個比一個的繁，真的是，哎我都不知道怎么說你們了。你們看，Ａ顯然……”

“報告”

“額……Ａ顯然沒法一眼看出是錯的，你倆快進來，我要講題了。你們的方法太復雜，我有更簡單的……”

于是，講臺下除了唯一知情人，其他人都用被雷劈一般的表情聽完了接下來的課。

４

“那件事，唐老師都告訴我了，謝謝你”

醋壇子有句話說得沒錯，汪洋那么幫她，無論如何得當面謝謝人家。只不過，提到人家的時候一臉輕松是一碼事，等人活生生再站到自己面前的時候，那股不自在的感覺又回來了。

“嗯……所以他吃醋了？”他開玩笑道。

“怎……怎么會呢，哈哈哈，他還說一定要謝謝你呢”

“如果你真的想謝我呢，答應我一件事兒唄”

“嗯？”

“不要當作是被你拒絕的追求者不計前嫌地幫你所以覺得抱歉或者有負擔，你能不能就當成是，我僅僅是作為一個普通朋友那樣，在幫你呢？”

“啊？”

“我其實早就想通啦，也沒有那種意思了。你要說感謝的話，其實反而是我欠你一句道歉。那時候的表白，給你造成不小的困擾，我很抱歉。”

５

此刻的楊雨博正哀怨地坐在空蕩蕩的教室里，望眼欲穿地等著吳冰倩一起放學。其實人并沒有上去聊多久，但畢竟是曾經的潛在情敵，多一秒對于小氣的他而言都是天大的委屈，況且他都已經等到班里人全走沒了。

他雖然是個小氣的人，但他也是個有風度的人，阻撓人家見面這種事他還是干不出來的。然后他覺得實在太沒勁了，就開始在教學樓里瞎逛。

路過班主任辦公室，門半開著，那個他曾經以為孑然一身、無牽無掛的勞模班主任這會兒一定還在辛勤工作，他就想著打聲招呼再走。

結果推門進去，看到的便是展哥蜷曲著身子痛得直不起腰的模樣。

吳冰倩回到空無一人的教室，給他發消息問人去哪兒了。不過幾秒他的電話就打過來：“展哥差點在辦公室暈了，辦公室里沒別人了，我得送他去醫院……”

“行行，我拿書包啊，我跟你們一塊去”

６

醫院輸液室里。

本來秉持著關愛病患的原則，吳冰倩不斷告訴自己要心平氣和跟他講道理，奈何這病患實在頑固。

“你爸媽不是在國外嗎，你也不想麻煩朋友，那你病成這樣誰照顧你，我必須給謝老師打電話，不然你想讓楊雨博跟你回家伺候你嗎？”

“沒那么嚴重，我一個人可以，掛完這瓶回去就沒事兒了，不需要人照顧。我鄭重以班主任的威嚴命令你，你不許給她打電話聽見沒”

“你……”

病成這樣還有力氣吵架，差點真能讓人誤以為他沒事兒了。

眼不見為凈，吳冰倩氣呼呼地走到外面走廊的長凳上坐下。不一會兒，楊雨博緊挨著她坐下。她突然嘆了口氣，憂傷地說：“雨博，我們幫幫他們吧。

你還記得嗎，展哥去年第一節班會最后講那段話的時候，他眼里好像含著淚光，從那時候我就覺得，他一定是個有故事的人。

遇到謝老師扇了他一巴掌的那天，我看到謝老師哭了，眼睛里有我看不懂的心情。

雖然我不知道他們曾經發生過什么才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但我相信我聽到的和我看到的，他們曾經一定很幸福，而且直到今天還深愛著彼此。

我知道，這是他們的私事，多管閑事不好，本來我也沒敢管的。可是你說這得有多巧，才能讓我們在凌晨五點半那么恰好地撞見他們，又讓你這么恰好地撞見展哥得腸胃炎。老天為你一而再再而三創造了機會，這說明什么？說明你是老天欽賜要幫助他們擺脫痛苦的人”

楊雨博本來已經被她憂傷的訴說感染到，可是最后那段話是怎么回事。縱使認識她快十七年了，可這三分鐘變臉三次的速度還是令他有些跟不上。

“可是，他不是不許你打電話了嗎，你不是挺聽話的嗎”

“對啊，我是不打，可他沒有不準你打啊”

……

說到底，是楊雨博自己也于心不忍。錯過了這次機會，不知道他們未來還要走多少彎路，甚至可能永遠都回不去了。所以他只能不聽話地賭一把了。

半小時后，當他們的謝老師踩著高跟鞋火急火燎地趕到醫院的時候，懸了老半天的心總算放下，他跟吳冰倩便悄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