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欣賞著這風景，全都收入眼底。紅色的絲絨地毯已經為他們鋪好了，就像早就知道他們要來。

云霧散開，陽光普照大地。

鳥兒在枝頭歌唱，空氣中傳來醉人的香氣，就連那些原本伸出來的樹枝也乖乖地讓開道路。從平原上望去，連綿起伏的紅海，令人難以置信，世間竟有如此仙境。

一切的一切，完美得就像被安排好了一樣。

沒有人知道這是為什么，只有隨庭安知道。

老頭還不錯嘛。她頸后若隱若現著一顆黑色印記。

陸傳祺問：“為什么那人能夠變化我們的樣子呢？”

“不知道，可能就是他的設定吧，看到某個人，就能復制他的樣貌和聲音。但是語氣什么的，一點都不像。”

“你在什么時候見過他？”

“休息區，VIP室，走廊里。”

“這些地方沒什么共同點。”

“鏡子。”隨庭安開口道，“廁所里，VIP室，房間里。都有鏡子。”

“那你怎么會被復制呢？”

“勺子。”

“啊？”

“美麗的少年郎。你們這些依賴視覺的高級動物，被人騙了還要幫別人數錢。沉迷美色，真是夠了。漂亮能當飯吃嗎？當然能！但重要的是內涵，內涵，你們知道嗎？內涵就像是餃子里的肉，八寶鴨里的糯米，大閘蟹里的蟹黃。那是無法言說的極致......誒誒，你們怎么不聽我的......”

“她是餓了吧。”于巾然和陸傳祺并肩而行。

“我剛剛給她吃了兩個奶黃包，三籠蝦餃皇，四碟牛肉河粉。”

“吃貨。”

于巾然擺好畫板，準備開始作畫。

陸傳祺和姜路云在她身后十分緊張，她們想知道，對于店長“特別的人”，到底怎么把事物關進畫里。隨庭安也看到了。她沒有制止于巾然的行為，而是在一旁謹慎地觀察她。

“你們不拍照嗎？”

“風景，是要收藏在眼里，而不是相機里。”

于巾然不明白這句話的用意。當她想要落下第一筆的時候。

她停住了。因為看到一位身穿黑衣的男子，站在她的風景里。像是在一幅瑰麗的巨畫中，不小心染上一滴墨。那和整個畫作不協調的色彩，讓所有欣賞者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個瑕疵上。

林清水。

神官排位第七名。

他冷眼相對，嘴巴里發出一個單音節。

“嘖。”

這是一種極不耐煩而且令人討厭的擬聲詞。隨庭安經常用來嫌棄自家的務工人員。但她不允許有人對他們這樣無理。還沒等于巾然判斷清楚形勢，隨庭安已經來到了他的面前。

他個頭極高，身姿修長，在厚重的黑袍下，仍然能夠感覺到下方結實的肌肉。深邃的五官，還有那能夠望穿一切的犀利眼神，讓人不禁想要躲避他的注視。

他的眼睛，是水藍色的。

像冰冷的湖泊。

隨庭安知道自己來不及召喚虹弓，只能采用近戰。她很久沒有舞劍，就連上次砍斷那些枝條，都顯得那么笨拙。但她這次不能再那樣遲鈍。他們一句話也沒說，帶著陳年的舊怨，就開始戰斗。

她的動作如此之快，手里的鈍劍已經砍向他的肩膀。

若是她用的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劍，此時就不會如此窘迫。林清水單手持劍，水藍色的眼睛沒有一絲波動。隨庭安靈力尚未恢復，她這一擊所帶的力量，在林清水眼里不過是蚊蟲叮咬般，不痛不癢。

于巾然膽戰心驚，她生怕隨庭安昨夜舊傷復發。更可怕的是，她見過隨庭安戰斗的能力，但那人卻輕松化解。隨庭安猛然間扯回力道，在半空中迅速翻身，一朵紅蓮悄然而出。

紅蓮直逼林清水的臉，隨庭安落下后，后腿一瞪，身體如閃電般向他沖去。她高舉鈍劍，風聲獵獵，夾帶著洶涌來襲的氣勢！

林清水做了一個動作，在紅蓮來到他面前之時，被一道水幕擋住。身體一側，隨庭安的劍貼著他的法袍一路向下，沒有傷他分毫。輕松躲過了隨庭安這次的偷襲加強攻。

“你退步了。”他開口道。

“要你管！”

林清水自始自終都沒有使用雙手，他沒有把這位落魄的神放在眼里。主神在她的身體里下了封印，她的靈力和普通神官沒什么兩樣。看來現在依舊如此。她知道自己再怎么修行也無濟于事，也不想積功德，她的神位遲早會被廢掉。

接連兩次受辱，隨庭安停止了攻擊。

林清水站在她的對面：“你打不過我。”

“那可不一定。”

林清水轉頭看向于巾然等人，悠然地搖搖頭。

“你已經和人類為伍了？”

“神曾經也是人類。”

“可我們已經成功走上神壇了，而你居然還在往后退。”

“得了個第七名就開始跟我炫耀，你也不看看自己的位階。”

“位階么？你一個堂堂的天神，居然連神官都打不過，還想和我談位階。你不覺得很可笑嗎？”

“你要搶我的神位么？”

“如果可以搶的話，我早就動手了。”

隨庭安握緊手里的鈍劍。

“你來不過是要給你一個忠告。”

“你？忠告？怕是兔死狐悲吧。”

“虛實界的總結大會，別來了。要不然丟你的老臉。”

“哈？因為我的功德么？”

“完全不是。”

隨庭安想起在邀請函上，有一條信息：本次會議有一項重要議程。難道他指的是這個？看來這項議程和她有關系，要不然這人怎么會大老遠的跑來這里嘲笑她。

“是因為那個重要議程么？你提前知道這個議程說的是什么，所以才來警告我不要出席。”隨庭安懶得跟他打啞謎。

“你果然不關心神界里在流傳著什么消息。”

“不關心，‘你們神界’和我有什么關系。”

林清水臉上終于有了一絲情緒。

接著，他說出一句讓全場人都震驚的一句話，就連隨庭安也不敢相信。

“虛實界準備要飛升一位神官。而你，占有的那個神位，將會被空出來。”

這句話帶給隨庭安巨大的沖擊，她沒有想過有一天會被趕下神壇。隨庭安漠然地轉身，將鈍劍扛在肩上，沒有回頭：“所以，你覺得我不該去。是因為，就算我不同意，你們照樣有辦法打敗我，然后坐上神位。”

“事實看起來就是這個樣子，你是個廢神，整天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功德比不上我們，靈力也比不過我們，請問，你有什么資格來當那座橋梁？沒有資格。”

隨庭安看到那三個人的臉：姜路云攪著手指頭，看起啦惴惴不安，他擔心我強行和別人比試，而我失敗后，他就要回到自己的世界中，繼續遭受痛苦；

陸傳祺跟了我很久，她眉頭皺起來，看樣子十分憤怒，她憤怒于眼前的人，如此沒有禮貌地對待我，如此看輕我，她知道我不是那樣的人，但當我向別人證明某些事時，她又擔心我受傷；

于巾然好像沒有特別的情緒，她是憤怒，還是恐懼，還是認為與她何干？只要我死了，她就能繼續過上正常人的生活，而我的繼任，會清除她的記憶。

隨庭安這樣想著，她忽然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她昨晚上才有了一絲動力，山洞中的神座告訴她找回記憶的道路，就是先要成為神。

她本來打算之后好好積功德，做很多好事，捐錢給福利院，再也不粗暴地對待任何人，姜路云除外。

她打算潛心修行，提升靈力，當她能夠做到這些的時候，于巾然再也不會給她造成威脅。

那時候，如果她還是這么有趣，沒準還能做個朋友。

她要被趕下神壇這件事情，打亂了所有計劃。

“人類決不向野獸屈服。”一個聲音響徹在這片大地上。

隨庭安尋找那個聲音的主人。

于巾然已經來到她身邊，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隨庭安聽到她這樣說道：“雖然不知道你說的是什么，但是那個總結大會我們一定會去，請你轉告給你的同僚們。兩個世界的橋梁，虛實界的神，會到場參加。”

她的聲音洪亮有力，隨庭安轉過頭，對上她的眼睛。是純黑色的。眼里綻放著堅定而自信的光彩。隨庭安不知道她哪里來的勇氣，可她就是這么做了。

她不卑不亢地面對著林清水，大聲喊出自己沒有勇氣喊出的話。

“有些神，不為人知，但是她依然保護著人類。如果你以后真的飛升當了神，請你牢記這一點。這樣就不會隨便跑來別人的面前，進行如此幼稚的示威了。”

她這句話好比是往燒開的油鍋里倒了水，林清水解開胸前的金屬搭扣。

法袍應聲落地。

露出里面貼身的長袍，他確實和于巾然想象中的一樣，肌肉虬結，鋪排在肌膚和關節之間。

他很憤怒，一個普通的人類，居然敢褻瀆神明。

一把如他身高一樣的長刀出現在他身旁。是墨綠色的，上面隱隱能夠看到靈氣波動。這把長刀有所不同，首尾為刀身，中間靠一根鐵棍連接。林清水扭開中間的鐵棍，長刀被一分為二。

雙刀流。

他雙手持刀，置于身旁。

在陽光下，能夠看到青色的色澤在刀刃上閃耀。

隨庭啊轉過身來，用鈍劍支撐著自己的身體。

“他不會是想殺了我吧。”于巾然吞了個口水。

“很有可能。”隨庭安笑著對她挑了個眉頭。

“我們是跑還是上。”

“你剛剛不是慷慨激昂地演講一番了嗎？你再說一遍，沒準他就退卻了。”

“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所以，你怎么還不跑？”

隨庭安向前一步，用劍擋住從天而降的青銅刀，金屬相碰，發出一聲嗡鳴。于巾然看到了那位神官的眼睛，他正狠狠地盯著她，像是要把她碎尸萬段。林清水驟然下壓，隨庭安被強大的力量壓得跪倒在地。

她的手并沒有想象中的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