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目光像是從幾百個光年外走來，才落到她的身上。

她們之間離得很近，卻像是隔了一千次海枯石爛和滄海桑田。

好奇怪，到底是為什么？

她心里有一種異樣的沖動，她要用眼睛把這個人刻在腦海里，不要讓時間沖淡她的樣貌，還有此時此刻的記憶。

可眼里的場景像是飛馳而過的地鐵，光影交替，有什么東西被不斷抓緊又不斷流失。

等到她反應過來，手機已經被對方取下。

于巾然卻遲遲不肯將視線從她的臉上移開。

她會對自己說什么呢？于巾然想起那次在草坪上見到的她，如果那時候她開口，應該會問——

你從哪里來？

“居然是人嗎？”

她聽見低沉而冰冷的聲音。

女人將手機丟到地面上，鋒利的高跟鞋下傳來破碎的聲音。

被穿透的手機已經壽終正寢，于巾然看到滿是裂縫的屏幕上落了一枚精致的雪花。

“你是誰？！”她清醒過來，為剛剛的想法感到詫異。她們從未見過面，更別說會有回憶。難道是臉讓她產生了錯覺？

“你是在說我嗎？”女人用手指指了指自己。

“我已經報警了，警察馬上就來。我已經記住你的臉了，你跑不了。”

“哦？那他們什么時候到，我們要不要等等他們？”女人用手指輕點下巴，游刃有余地將空中的雪花凝成冰晶。

“馬上！你這是故意傷害罪，是謀殺，如果你現在把她送到醫院去，還能判你殺人未遂，刑罰會比殺人罪輕一些......”冰晶緩緩向前，停在她的左眼前。

只要一用力，那枚冰晶就會穿透她的眼珠，在臉上形成陰暗的血洞。

“我只會殺那種人，”女人指了指身后的女孩，“說實話，我不是‘殺’了她，而是在維護秩序。”

“什么？秩序要靠國家機關來維護，你這是濫用私刑。”

“啊，對了，國家機關。我也是機關單位的，只不過權責比較大，像是全世界范圍內都能管，類似于國際刑警這一類，你不用擔心法律問題。”

“你沒有證件。”于巾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她被眼前的事物驚嚇到無法思考。

“你不用知道。”

于巾然又回到了第一個問題：“你是誰？”

于巾然覺得自己入魔了，她看進對方的眼睛里，是金色的。金色的瞳孔中間是黑色瞳仁，宛如一朵向日葵。

向日葵？她記起那條街道上的舊書店，門口總是擺著一朵向日葵。

原來是這個原因，因為她一直好奇書店里有什么離奇的事物，才導致她做了一個荒唐的夢嗎？

“我在做夢對嗎？”

“如果你這樣想，我也沒有意見。”

“我不想她死，請不要傷害她。”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憑什么聽你的。”

“這是我的夢。”

“誰跟你說，”女人笑了，眼睛彎成月牙，笑容像是三月暖陽般溫暖，聲音卻如十二月凜冬般寒冷，“夢，一定受你控制了。”

那個女人抬起手，于巾然很害怕，但心里又暗暗相信。

這是她的夢，沒有人能殺死夢的主人。細嫩修長的手指覆在她的眼睛上，于巾然本能地，又像是被催眠了一般，閉上了眼睛。

她仿佛聽見來自遠方的聲音，是那么的虛無縹緲，卻又從未有過的真實。

“睡吧。”呢喃就在她的耳邊。

于巾然聽到這個詞語的瞬間，身體軟了下來，進入了沉沉的夢鄉。

隨庭安穩穩地接住她。

像見到久違的朋友，兩人相擁在純白的雪地里。

......

“店長，這個要怎么辦？她好像還奄奄一息。”

“帶回去吧。”隨庭安說道。

“好，我去把她抱下來，”姜路云走到一半，又跑了回來，“這個又怎么辦呢？我們總不能帶著她回書店吧。”

隨庭安推開于巾然，姜路云手忙腳亂地抱著癱軟的身體。

“店長，這人像是喝醉酒的人一樣沉。”

“所以才要你來，我這么瘦弱的身體怎么抱得動她。”隨庭安轉了轉手腕。像個剛剛熱身完成的拳擊手。

姜路云愚笨的腦袋終于出現一次靈光閃現。

“店長，你造的這個世界真好看，出場真的帥呆了。”姜路云將于巾然背到背上，比了一個大拇指。

“用你說。”

姜路云嘿嘿地傻笑著。

交通信號燈上的女孩一直在咳血，隨庭安走到她的面前，身后留下一串腳印。

她打開掌心，按在受傷女孩的額頭上。

被擊穿的傷口，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了。

女孩捂著胸口倒在雪地里，周圍的風雪太大，她單薄的衣服根本不能阻擋任何寒冷。

眉毛和睫毛上結滿了結晶，關節變得僵硬，她費力地站起來，嬌小的身體裹著一層厚厚的寒氣。

隨庭安手指輕點，無數的雪花翻涌而起，女孩驚奇地發現身上出現一件雪白的絨毛披風。

長長的披風蓋住了身軀，刺骨的寒冷被隔絕在外。

她用嘴呵出白氣，溫暖著雙手。

“走吧。”

他們消失在漫天大雪中。

交通信號燈亮起，倒計時開始......

烈日當空，被烤焦的人們汗流浹背地走在路上，沒有人注意到那支已經被踩碎的手機。

一個影子站在土陶色的桶前。

她無聲的哭泣，像是地球上最后一位幸存者，被所有人都拋棄了。

她用手觸碰到那些灰燼，眼淚滴在粗糙的內壁里，濺起淚花。

這里裝著她的世界，裝著她的故鄉，她的一切。

開門聲從外面傳來，有人在門廳拖了鞋，換上了便利的家居鞋走了進來。

是一個老人。

他仰躺在沙發上，打開電視機，新聞播報的聲音傳出來。

她沒見過這個東西，也不知道為什么一個方塊會自己說話，出現在上面的人居然會動。

但當她看到那人的面孔時，無數的記憶如潮水般向她涌來......

“你是個壞人！”

“院長懲罰你是對的！”

“我不是你的母親，給我出去。”

“那件事情，不是我說的。真的不是我。”

......

那本被焚燒的書，之后所有的情節，全部出現在她的腦海里。

男人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他沒有注意到有一個黑影漸漸拉長，爬上墻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