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庫房里，充斥著冰涼的味道。

一袋袋面粉如小山一樣，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地上。

里面沒有窗戶，是個密閉空間。

面粉袋上寫著“XX面粉的字樣”，和外面賣的成袋面粉沒有兩樣。

總共七十二袋面粉，按照福利院的人口，把他們全部吃完，最少也需要一年時間。

庫房里標著嚴謹明火的字樣。

隨庭安把手放在面粉袋上，指尖傳來粗糙的質感。銀河的身高還不足這些面粉堆砌的高度，她的身影隱沒在那些袋子后面。

于巾然拿出口袋里的鑰匙，想要把袋子戳破。

“如果，這里因為塵爆引起的大火，那會怎么樣。”

于巾然停下了動作。

“你帶我到這里來，又是什么意思。”

“這里有東西。”

“然后呢？”

“你打算怎么辦？”

“什么都不做。”

“你要找人，我可以幫你找到她。”

“哦？”隨庭安蹲下來，和銀河平視。

她們四目相對。

銀河凝視著隨庭安的眼眸。

隨庭安手心出現一把火焰，火光跳動在兩個人的眼中。

“我們可以偽裝成一場塵爆，這是意外事故。這些東西立刻就會消失不見。”

于巾然屏住了呼吸。

她的同情心早就結束了，眼前的景象仿佛扼住她的咽喉。

隨庭安沒有在說假話。她能做得到。

房間里沒有燈，只靠著門口照進來的微弱光線。

兩人的影子映在地上，于巾然看到銀河的影子正在緩緩波動。

她散發著一股無比黑暗的力量。

隨庭安紋絲不動。

于巾然聽見墻壁上傳來咯吱咯吱的響聲，她看向四周。

墻壁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然后是地板和天花板

。冰層像有生命般，覆蓋了整個空間。

于巾然不知道這些冰是從哪來的，唯一知道的是，隨庭安真的開始實行她的說法。

銀河的影子停止搖動，剛剛結成的冰一下子全碎了，無數水晶般的碎片漂浮在空中，聚集在面粉周圍。

只要隨庭安一聲令下，所有的冰晶就會刺破面粉袋。

粉塵、空氣還有火焰。

塵爆會席卷整棟大樓。

“你覺得這樣做好不好？”

沉默。

“我不會聽別人的祈求和禱告，不要把我想得太好了，我是一個不會實現別人愿望的神。想要實現愿望，去拜其他的神吧。”

隨庭安收了火焰，冰晶如流星般落在地上，慢慢蒸發消失不見。

于巾然眼睜睜地看著，觀看了這一切。

她有想過要阻止隨庭安，但她沒有把握。

她曾經見過隨庭安毫不猶豫將冰晶射入某人的體內。

這段時間與她相處，她幾乎都要忘記眼前的人，到底是誰了。

剛剛隨庭安眼中的冷冽，讓她不得不懷疑，這是否才是對方的真正本性。

銀河的臉色十分難看。

隨庭安離開的庫房，一眨眼，已經回到教室里。她看到姜路云在和副院長聊天。副院長看起來十分輕松，她面帶微笑地和春日一起堆積木。

姜路云看到隨庭安的身影，起身和她打招呼。隨庭安卻沒有理他。

春日被她嚴肅的神情嚇到了，他躲進副院長的懷里。

副院長安慰著他，眼神帶著敵意，注視著隨庭安。

周圍的孩子也安靜下來。大家都看著隨庭安，有些膽怯。

姜路云想打破著僵局，卻因為店長的神情，話頭到了嘴邊，咽了回去。

“這位小姐，你想干什么？”副院長沉聲道。

“沒什么，”隨庭安突然笑起來，“我就想問問，那本書上的連環畫是誰畫的？”

她拿出一本書，放在桌子上。

春日顫顫巍巍地舉起手，輕輕地說：“是我畫的。”

“畫得很好。”

副院長打開書本，看到每一頁書角都有一副小人畫。

她翻動書頁，看到那段小故事。

她看向隨庭安，沉聲道：“只是一幅連環畫而已，你嚇到孩子了。”

銀河氣喘吁吁地跑到教室里

她看到隨庭安湊到副院長跟前，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對說：“如果被人發現這里的秘密，你說，你和院長應該怎么辦呢？那些可憐的孩子又該怎么辦呢？”

銀河表情凝住了。

她嚇得背后直冒冷汗。

好不容易平復的心情，再次劇烈起伏。

她的心砰砰跳著，嘴唇發干，腦海里閃過無數個理由，想要反駁隨庭安的說法。

她聞到自己身上恐懼的味道，對上隨庭安冷漠的目光。

副院長看到她手上蹭到的白色粉末，心里一驚，想要站起來，查看情況。

隨庭安按住她的肩膀，副院長想要掙扎，但肩膀上的力量太大，她被迫坐在椅子上。

“幫我個忙，那我就保守那個秘密。”

“你要我幫什么忙？”

“回答我幾個問題。”

銀河心里想，完了，她保不住這家福利院了。

......

副院長坐在辦公室，面前是隨庭安。

于巾然和姜路云站在她的身后。

“請問認識謝雨簾這個人嗎？”

副院長皺起眉頭，樣子似乎在努力回想這個名字。

“我不知道，自從我來到這里，這里的職員里沒有叫這個名字的。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拿人事記錄表給你看。”

“不用了，我們要找的人，是五十年前在這家福利院生活的人。”

“是孩子？”

“是的。”

“很多年前，這里發生了火災。西樓那，被燒得一塌糊涂。死了一個孩子和一位教師。”

“我好像聽過。在福利院的日志里曾經說過，后來政府撥款重修了西樓。”

“聽說你五十年前也是這個小鎮上的居民。”

“是啊，但我那時候還小，也不記得什么事情。只知道突然有一天，就起了大火。院長比我先來到這家福利院，我們是同鄉，而且她的年紀比我大，沒準她會了解這些事情。等院長回來了，你們可以問問她。”

這家福利院的院長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于巾然只見過她一次。在很多孩子們眼里，院長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她喜歡養植物，能夠認得出在花叢中很多尋常都不知道花草。她會親自打掃他們的寢室，還有修剪草坪。

隨庭安想起院長桌面上的照片。“桌子上的照片，是她的孩子？”隨庭安問。

“是的，雖然沒有親自見過。但是院長是這么說的。”

隨庭安點了點頭。房間又安靜下來。

副院長覺得自己正在被審訊。

“我履行諾言，放心吧。我的座右銘，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隨庭安走到她的身旁，輕輕地在她耳邊說道。

接著，她們又悄悄地說著什么，但于巾然和姜路云什么也聽不到。

她們到底在說什么？于巾然心里想。

她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姜路云，姜路云也搖了搖頭。

“店長如果不想告訴我們，她是絕對不會說的。”

于巾然覺得這樣的團隊合作十分不合理。在她大學時期的學生工作中，就遇到過這樣的事情。學長獨斷專行，搞砸了一次表演活動。

“不要頂撞店長。”姜路云說。

姜路云的勸說沒能給于巾然放棄這個念頭。

“你剛剛和副院長說什么了？”當他們離開辦公室后，于巾然找上隨庭安。

“姜路云沒有告訴你，什么都別問嗎？”

“我們應該溝通，這樣子把別人都蒙在鼓里，是不是太不尊重別人了。”

“我有必要尊重你嗎？”

“你這樣不進行團隊溝通......”于巾然發現自己開不了口。

姜路云看到這一幕，看來店長氣血上涌，又忘記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于巾然是上頭派來監視她行為的人，再怎么樣，他也不能讓店長在這位監督員心里留下惡劣的形象。

他小聲在店長耳邊說：“店長大人，于巾然小姐是上頭派來的，我們是不是......”

姜路云的話就像一個警鐘一樣，敲醒了隨庭安的腦袋。

她忘了......隨庭安懊悔地閉上眼睛，心里想著應該怎么挽回這個局面。

給她買點禮物？也不知道她喜歡什么。

跟她道個歉？笑話，她怎么可能和人類道歉。

可她也不是普通人類，也不會有損于神威吧。

看她的樣子，如果不道歉，根本不可能放過自己。

還是一條路走到黑，威脅她，讓她永遠閉上嘴巴。

天使和惡魔在她的腦海里大戰了三百回合。

“店長，你先把她解開。”姜路云提醒道。

隨庭安打了一個響指。

于巾然大吸了一口氣。嘴巴終于能靈活使用。

“即使你堵住我的嘴，也不能剝奪我的話語權！”于巾然說，“我們是一個團隊的，就該好好溝通。做這樣的事情，能夠解決問題嗎？神都是用這樣的暴力手段來解決問題嗎？”

“先說好，我哪里有暴力手段，我只是......”

“店長......差不多得了，不要再說了。”姜路云夾在她們兩人中間。

“你這樣野蠻人的手段，我對此表示深深的鄙視。”

鄙視？隨庭安氣得火冒三丈，不要以為是主神派來的人，她就不敢動。

眼前的局面如履薄冰，店長和于巾然，兩人毫不退讓。

快要失去控制。

店長千萬不能爆發。

他看到店長的臉色漲紅，這是一級警告。

根據陸傳祺給他傳授的經驗來看，再不離開，來不及了。

姜路云拉起于巾然的手，向外走去。

“姜路云干什么......”于巾然想要掙開他的手。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我求求你，姑奶奶，不要再激怒店長了。”姜路云哀求道。

“明明是她做了錯事。”

“是是是，都是店長的不好。你能不能原諒她？”

“不能，起碼現在不能。”

“意思是，還有機會對吧。”

“她一直都是這樣嗎？”

“額，可能不是......”姜路云說，“但是店長這么做，一定會有她的理由。”

“什么理由呢？”

“你見到過自己嘴巴掉在地上嗎？”

“什么？”于巾然還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的嘴巴就曾經掉在地上。”姜路云莫名感覺到悲傷。

于巾然捂住嘴，確認了自己的嘴巴還在原位。她卻仿佛看到那張會動的嘴巴，正掉落在地板上。

那她剛剛做了什么？

姜路云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還能活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