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還真是舍不得安排下人呢?！?

想了想還真心酸，母親早逝，父親怕耽誤別人幸福不肯續(xù)弦，原以為會將自己視若珍寶，可最后還是入了宮不是。

“風(fēng)云渺渺，不識妾心愁。卻道人間花開落，那風(fēng)景似好顏色?！彪S手一哼，襲眉的心情更加跌入谷底。

熬好藥又是一炷香的時間，襲眉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咬著唇還是決定下廚做點(diǎn)清粥小菜。

“太素，父親不吃，太油，父親嫌太膩。”

端著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成果，還附贈一碗藥湯，她想，父親見著自己會很開心的吧。

“父親，眉兒回來了?！?

她騰出一只手，吃力的敲敲門，而回應(yīng)她的是襲天罡不咸不淡，極其平靜的一句，一個簡單的‘嗯。’

垂下眼眸，她徹底沒了笑意，僵硬的在桌上布菜，而后安安靜靜的候在一側(cè)。

許久，久到襲眉懨懨欲睡時，才響起襲天罡的聲音。

“眉兒，你怎么出宮了。”

襲眉一不小心咬破了唇，唇間細(xì)微的疼痛喚醒了她的神智，“父親?！?

“父親，這幾日我病了，還未來得及給你回信，歸家匆忙，只買了一點(diǎn)東西，還望父親莫要嫌棄。”

“嗯，知道了?！?

“準(zhǔn)備在家待幾天?”襲天罡似乎并未注意她話里的重點(diǎn)，輕描淡寫的問她。

“父親若不忙，我會想辦法讓主子多批幾天假。”襲眉知道陸榮微很好說話，若是讓她伺候別宮里的人，怕是出宮，這件事她都不敢想。

“眉兒已不是在家的年紀(jì)，跟了主子就要嚴(yán)格自己的言行，莫為自己招惹禍端。”

“女兒謹(jǐn)記在心?！?

“對了，還未問你，現(xiàn)在的主子是誰?”襲天罡從善如流的起身踱步到桌前坐下，端起小碗十分的滿意。

“眉兒倒一如既往地心細(xì)，只是為父現(xiàn)在連藥也不想喝了，眉兒稍后倒了吧?！?

“父親該保重身子。”

“為父清楚，但小湯小藥無法根治為父的頑疾，你也莫要操心?！?

襲眉悶悶不樂的應(yīng)了聲，才又開口回答之前的問題，“女兒現(xiàn)在在鹿鶴宮中當(dāng)差，伺候榮妃娘娘。”

“榮妃?”襲天罡扯出一絲笑容，那模樣有些輕蔑，像是在說，小人物難登大雅之堂。

“父親在想什么?”

襲天罡也不瞞她，自己女兒多孝順?biāo)闹杏袛?shù)。

“如若眉兒做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想必不會像這般被人踩在腳下。皆是大放光華，才不辜負(fù)為父的期望?！?

襲眉的神色隨著襲天罡的話音越發(fā)陰沉，直到話畢，她的貝齒再一次蹂躪嬌弱不堪的唇瓣，手攥的緊緊的，她不敢多說一個字，生怕下一秒她會爆發(fā)出來，對著襲天罡宣泄自己的不滿。

“父親，女兒趕了近一天的路，有些疲累，這會兒就回房歇著去了。”

“眉兒——”襲天罡想叫住她，可最后嘆了一口氣，還是沒有說什么。

女兒啊，如果有選擇，父親又豈會讓你受這份苦呢，可惜這輩子你都不會知道。父親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如若不能為你撐起一片天，又怎么能擔(dān)當(dāng)你的聲聲父親。

“眉兒啊，父親多希望你可以明白，可以懂，對不起。”襲天罡的淚不由自主的落下。

次日，襲眉發(fā)現(xiàn)父親并不在臥房，想必按他的習(xí)慣，又是在書房吧。于是她把給襲天罡所買的東西悉數(shù)塞到他的臥房，而后去書房跟襲天罡找了個借口出門。

轉(zhuǎn)身時，她并沒聽到父親親切的挽留，或者說一句:“眉兒，其實(shí)父親也很想你，舍不得你受那些苦，現(xiàn)在你回了家，就陪陪為父，為父實(shí)在舍不得啊?！?

姑蘇城外寒山寺，襲眉向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好些時候，她聽聞關(guān)于寒山寺的故事也只在旁人口中。

“父親總教我中規(guī)中矩，現(xiàn)在出了門來心中卻又有了幾分退意?！币u眉自嘲的笑了笑，提起裙擺向云光霧靄的寒山寺邁開步伐。

忽然身邊刮過一道風(fēng)，微涼，還冷颼颼的。

襲眉下意識看了一眼，只見一身著深墨色鶴服，外披墨綠色繡著云紋坎肩的少年郎從旁經(jīng)過。

他扎著高高束馬尾，渾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襲眉瑟縮的挪到旁邊，目送那少年郎登上臺階，而后對著他的背影發(fā)愣許久，才清清嗓子，跟了上去。

大雄寶殿內(nèi)正中設(shè)座如來佛坐像，十八羅漢羅列兩側(cè)，如來佛本是神話之，左右更有阿難陀，大迦葉。

襲眉先是注意到一旁的住持，身著納衣，持著佛珠，道骨仙風(fēng)，立如松柏的朝她微微一笑。而后再是跟在住持身后的應(yīng)法沙彌，模樣憨態(tài)可掬，極其平易近人，但卻又無形的給人一種疏離感。

淡淡的將書中的內(nèi)容溫習(xí)一遍，襲眉也請完香。她雙手舉著香，而后跪拜在蒲團(tuán)上，虔誠的彎腰將頭磕在地上，如此反復(fù)三次，心里一片安然。

“錯了?！焙鋈粋鱽硪痪涞募m正，襲眉眉心不悅，欲抬眸去瞧瞧是何人，就聽得住持在一旁道:“施主誠心誠意，佛祖既已收到，又何須去追究呢。”

襲眉匆匆一瞥，只見一抹墨綠，緊接著恍然大悟，這個男子方才見過。

只是他說錯了，到底錯在何處?

男子在她身旁的蒲團(tuán)上跪身下來，大拇指和食指夾住香，青煙淡淡。他雙手漸漸合攏，呈左手在上，右手在下的姿勢，緩緩閉上眼，而后朝東、朝北、朝南拜了三拜。

他起身，進(jìn)香后，瞥了她一眼，目光才轉(zhuǎn)向住持道:“本該及早過來參拜，可耽誤了些時辰。”

“無礙，施主遠(yuǎn)道而來，如此誠心，老衲甚慰?！?

“最近總覺遇事不順，何故?”男子問道。

“舟車勞頓，心有腹郁?！?

襲眉早已默默立于一側(cè)聽著，她倒很好奇這個男人說她不對，可又不說原由，這真當(dāng)讓人抓耳撓腮。

“是的，昨日歸家，就又收到將行的信件。家中望我久住，而此事非同一般，他們對此全然不知，而我又不能坦言相告?！?

“施主心中顧慮，乃人之常情，不如擲上一簽。”

男人猶豫片刻，搖搖頭，沉緩著嗓音道:“若是擲了下簽，我怕我更不知何去何從。”

襲眉見狀，勾起一抹笑，泰然自若的輕移蓮步，輕聲開口:“大師，我可以試試么。”

主持緩緩點(diǎn)頭，“施主謹(jǐn)遵本心就好?！?

深呼吸一口氣，襲眉手伸向簽筒，最后取出一支簽。

應(yīng)法沙彌走過，他舉起簽，和善的朝向襲眉，開口道:“因緣皆法本來空，宿世全然非梧桐，本末相倒求如意，鏡花水月成夢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