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經(jīng)歷過最恐怖的事是什么？十二歲那年，我曾一只腳踏入深淵。”

長大后的柳非曾經(jīng)在一篇文章里，這樣寫到。

此刻的柳非正與一雙可怖的眸子，對視著。

她甚至忘記了該如何尖叫與呼吸。

“啪……”

手中的玻璃燈籠落到雪地上，橢圓形的瓶子在地上滾出很遠(yuǎn)，蠟燭熄滅了。

還是能看見……

月亮那么圓，那么亮。

那雙眼睛，還在不眨眼地盯著自己啊！

“別怕，咱是同學(xué)。”

那雙眼睛說話了，隨后是“嘩啦啦”的幾聲，幾捆柴火被朝外推倒，從柴火垛里爬出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

柴火垛被掏空了，這里是乞丐臨時的家。

“給你……給你糖吃！”

乞丐的雙眼閃爍著光，柳非不清楚，這目光意味著什么。

乞丐不及起身，生怕獵物跑了似的，連忙爬到柳非面前。

“吃……都給你……同學(xué)。”

乞丐雙膝跪地，把幾塊糖果捧到柳非面前。

“你……你不……不是我同學(xué)，”柳非顫巍巍地說道：“我沒……沒見過你……而且……你比我爸爸還……還老……”

“我學(xué)習(xí)不好，考試打零分，一直在留級！”

聽到這話，柳非忽然輕舒一口氣，臉上露出了笑容。

“哦，那我知道了，你是二班的！”柳非笑著伸出右手，繼續(xù)說道：

“你好，我是一班的柳非，很高興見到你。”

乞丐渾身顫抖，嘴里不住地喘著粗氣，伸出滿是凍瘡的右手，緊緊握住柳非的小手，興奮地說道：

“我也很高興……高興！”

“我能請你幫我個忙嗎？”

柳非瞪大眼睛問道。

“可以，說吧！”

乞丐死死攥住柳非的手，回應(yīng)道。

“我能參觀一下你的教室嗎？”

“當(dāng)然……當(dāng)然可以……先吃塊糖果吧，吃完咱們?nèi)ィ阆冗M(jìn)去暖和暖和。”

乞丐把糖果塞給柳非，然后指著柴火垛里的洞，說道。

“謝謝同學(xué)！”

柳非接過糖果，打開美麗的糖果紙，把糖果塞進(jìn)嘴里。

“二班的同學(xué)比牛二壯好多了！”

柳非喃喃著，不知不覺地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在她倒下去的那一刻，她瞥見了滿天閃爍的星斗，和乞丐那貪婪無比的眼神。

單純的孩子都相信童話會照進(jìn)現(xiàn)實(shí)，但與童話成對兒出現(xiàn)的永遠(yuǎn)是“現(xiàn)實(shí)”二字。

…………

和煦的陽光照在柳非的身上，她躺在山坡軟綿綿的青草地上，聞著花香，聽著鳥語，愜意極了。

“快跑，孩子快跑！”

柳非坐起身，她看到一大群人瘋了似的朝山下奔去。

她回頭看去，不知怎地，遮天蔽日的雪浪正朝自己奔來，壓折了野花，吞沒了野草。

柳非拼命地向山下奔去，可無論她如何發(fā)力，雙腿都似灌了鉛般杵在地上，一動不動。

“我不想死……誰……誰來救救我！”

她撕心裂肺地喊道。

“大妞，大妞！”

“大妞，大妞……”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柳非的世界中回蕩著。

柳非猛地睜開眼，一盞幽黃的燈映入眼簾……

“你醒了……傻孩子……”

吳老師端著一杯熱水，坐在柳非的旁邊。

“吳……吳老師，我怎么在這兒？”

“嗯，我出去倒垃圾，正好看到你睡著了，就把你扶了進(jìn)來，外面那么冷，多危險(xiǎn)……”

吳老師示意柳非坐起來，把那杯熱水遞給了她。

“快喝吧，喝完回家。”

柳非道了謝，在接過玻璃杯的那一瞬間，她看到吳老師的指關(guān)節(jié)和指甲縫里都夾著一層黑泥……

特別是手指甲，被泥土塞得滿滿的。

柳非把玻璃杯放在一邊，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問道：

“老師，二班的那個同學(xué)呢？”

“同學(xué)，哪個同學(xué)？”

“就是那個年紀(jì)很大，臟兮兮的同學(xué)。”

吳老師慈祥的微笑瞬間消失了，臉色陰沉下來，似河套上那厚厚的冰層。

“沒有同學(xué)，那是你的幻覺。”

吳良村嚴(yán)肅地回答道。

“有的，老師你看！”柳非從褲子口袋里掏出一樣?xùn)|西，遞到老師面前。

“這是二班同學(xué)送我的糖果，錯不了。”

吳良村一張手奪過柳非手中的糖果，轉(zhuǎn)過身去，一語不發(fā)。

良久，他又轉(zhuǎn)過身來，臉上又露出了那慈祥的笑容。

“他轉(zhuǎn)學(xué)了。”

“那我還能再見到他嗎？”

柳非瞪大了眼睛問道。

“不能了，永遠(yuǎn)都不會再遇到了，他去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

“鐺……鐺……鐺……”

墻上的擺鐘機(jī)械地敲了九下，晚上九點(diǎn)整。

“柳非，你去跟大家玩吧，注意安全，早點(diǎn)回家。”

吳老師笑著說道。

“嗯，差點(diǎn)忘了，糟了！”

柳非一下跳了起來，穿好了鞋子，就往門外跑去。

只見她跑到門口，卻又退了回來。

“老師，牛二壯他……他來過嗎？”

吳良村一怔，隨即笑著答道：

“沒來過，他來干嘛，你睡糊涂了，快走吧，我得休息了！”

“哦……”

柳非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走出了門外。

為什么，

為什么吳老師宿舍的門口，有一個破碎了的小魚形狀的玻璃罐。

是巧合嗎？

是巧合吧……

走出學(xué)校后門，柳非又來到柴火垛旁，借助月光她看到原本被掏出來的洞不見了。

好似什么都沒發(fā)生一般，她揉了揉眼睛，向前邁出一步，準(zhǔn)備拽下一捆苕條，再觀察觀察。

“柳非，好啊，原來你躲在這里！”

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聲音的主人是那個上初中的大姐頭。

柳非忙轉(zhuǎn)過身，不知所措地低下了頭。

該怎么解釋呢，自己都不信，誰還會信……

“我這就……”

柳非轉(zhuǎn)過身，要去抓一捆苕條。

“好了，都結(jié)束了，我們準(zhǔn)備回家了，你自己玩吧！”

大姐頭冷笑著，帶著一隊(duì)小朋友，朝村里走去。

柳非一言不發(fā)，跟在隊(duì)伍的最后面。

沒有，

這一隊(duì)人里，沒有牛二壯。

柳非隱隱感覺，一定發(fā)生了什么。

第二天，吃過早飯后，柳非急匆匆地出了門。

這一次，牛二壯并沒有出現(xiàn)在她家門口。

她掃興地回到了家，無論如何她都不可能主動去找牛二壯玩的，永遠(yuǎn)都不會。

但她不死心，一上午都趴在窗口前，嘟著嘴吧，望著空蕩蕩的大門。

直到吃晚飯時候，她才聽爸爸說，原來昨晚牛二壯玩瘋了，在冰上摔倒了，摔斷了腿骨，正在省里治療。

柳非暗暗告訴自己，等牛二壯出院了，一定要告訴他，關(guān)于二班同學(xué)的秘密。

雖然吳老師警告過她，不要和任何人提起那個轉(zhuǎn)校生。

嗯，除了牛二壯，誰都不告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