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婕和廖俊卓分別后，就馬上回到家洗了個熱水澡，對著鏡子吹頭發那一刻卻突然有些心慌了。她受不了那轟隆隆的鼓風聲，那混亂散落著的發絲，鏡子反射出的那憔悴人臉。

她干脆披著濕噠噠的頭發，窩到沙發里看著無聊的電視節目。

王婕租的房子和李紅鶯的很像，簡裝一居室，布局裝修都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她有一個小小的陽臺，養著一些快枯死的植物。

她想起遠在家鄉的父母，他們都是一所中學的教師，曾經極力反對她去外地上大學，極力反對她留在外地工作，可所有堅持都在愛面前敗下陣來。

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了，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已經睡了。猶豫中，她還是撥打了母親的電話。

“嘟——嘟——嘟——”電話響了久久都沒有人接，王婕只好按了掛斷鍵，一時間竟然委屈地哭了起來。

沒過幾秒，手機屏幕上亮著“媽媽”兩個字，震動了起來。王婕趕緊抹了抹眼淚，點了接聽。

“喂，囡囡啊?！蹦赣H的聲音帶著困意，似乎是被吵醒了。

“嗯，媽，是我?！?

“你怎么了這么晚還不睡?！蹦赣H帶著些許責備的語氣，就像她高中偷偷熬夜看小說被發現時那樣。

“就是突然想你了?！蓖蹑枷肫鹉切r刻，只要她撒個嬌，母親又會嘆著氣妥協。

之后她們聊了一些家長里短的小事，例如晚餐吃了什么，哪家親戚又結婚了，又換了什么新家具之類。

“記得要吃飽，要是上班上得不開心嚒就回來好了?！蹦赣H突然提了一句。

王婕先是一愣，然后釋然地回復道：“嗯，知道了，你去睡吧?！?

掛了電話，王婕的肚子開始饑腸轆轆地叫了起來。她翻了下冰箱，還有一個蛋，煮了一碗泡面。打起精神的王婕坐到了書桌面前，她打開了李紅鶯的微博界面，開始記錄下每一條微博的時間和內容，試著揣測她當時的心情和想法。

雖然這行為無異于大海撈針，但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王婕突然靈光一閃，她想起李紅鶯在日歷本上特別圈出的日子。她激動地翻開了筆記本，確定了那兩個日子。

8月22日，李紅鶯發了一張圖片，王婕一眼就認出了那是熱播日劇《逃避雖然可恥但很有用》的劇情截圖。

5月17日，李紅鶯發了一個蛋糕的表情，王婕推測大概是慶祝生日的意思。為了證實這個猜測，王婕一直翻到她的第一條微博。確實從15年開始，持續4年，從未斷過。

總的來說，李紅鶯微博的90%是轉發內容，大多數是一些熱門段子和搞笑視頻；剩下10%的原創微博，都是只言片語，像是一個人默默地對著空氣抱怨，雖然有些不開心，但也并不極端激烈，和無數被生活打擊過卻依舊努力生活的人無異。

等全部看完，已經是凌晨2點了。濃重的困意襲來，王婕漸漸地進入了夢鄉。

但對李紅鶯父母來說，這注定是一個一夜無眠的漫長的夜。

他們一輩子都在農村生活，習慣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城市的日永遠不會落。窗外的光，是川流不息的車輛，是盡心竭力的期望，是他們再也無法觸及的團圓。

次日大早，兩人就來到了警局，看上去比昨天平靜了許多，針對于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來說。

陳澈倒了兩杯熱水端到他們面前，然后和廖俊卓一起坐到了他們對面，循循問道。

“叔叔阿姨，您知道您女兒和誰有什么過節嗎？”

“沒有，從來沒聽她和我們說過?！?

“您跟她多久聯系一次？”

“一周一次，都是她打給我們。她工作很忙，有時候還要上夜班，我們怕打擾到她?！?

“她上一次和您通電話是什么時候，說了什么？”

秦秀蘭從口袋中掏出一個老人機查看，因為手抖還按錯了幾次鍵，“9月1號，就說了一些家里的事，她問我弟弟學費交了嗎，家里錢還夠不夠。”

“李紅鶯還有個弟弟？”

“嗯，在讀高三，快高考了，他喊著鬧著也要來，我們沒讓他來。”秦秀蘭的眼睛又開始微微泛紅，用力地眨了眨眼睛。

“一直是李紅鶯在負擔家里的支出嗎？”

“她每個月都給家里匯錢，我跟她說我們用不了這么多，留著給你自己買點好吃的，買些好看的衣服，這個年紀的女孩也該打扮打扮自己，找個男朋友。”

“您對她的感情狀況了解嗎？”

“大學時好像談過一個，工作后就沒聽她提起過了。我倆都很著急，畢竟都28歲了，隔壁的孩子都抱倆了?！鼻匦闾m低下頭喃喃道：“現在說這個還有什么用呢……”

“李紅鶯的性格怎樣，平時有什么愛好嗎？”

秦秀蘭的思緒隨著言語回到了過去，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一絲自豪的笑意。

“娃娃從小到大都很乖，讀書又好，那時候家里條件不好，我們還是省吃儉用湊出了學費。她一直很懂事，下課還會幫著我們喂羊種菜，學習也很認真，從我們那個小山村能考到這里的大學?！蓖蝗凰掍h一轉，語氣中滿是痛恨：“早知道這樣還不如讓她輟學在家種田算了?！?

“她有跟您提到過她想辭職嗎？”

秦秀蘭無力地搖了搖頭：“沒有，從來沒有說過……她肯定是怕我們擔心，這跟案子有關系嗎？”

“具體的還不清楚，我們只是盡可能地多了解情況?！?

“哦，哦，問什么我們都會配合的?！崩罱ㄜ娒γc頭說道。

問完話后，廖俊卓和陳澈也沒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兩人又送李父李母走出警局。

只是剛到門口，蜂擁而上的記者們就把他們包圍了。他們拿著話筒往臉上懟，不停地按著快門，有幾家媒體還扛著攝像機。

“分尸案的兇手抓到了嗎？”

“有什么線索嗎？”

“是情殺嗎？還是仇殺？”

面對排山倒海涌來的提問，廖俊卓用官方的口吻表態：“目前還在調查過程中，具體細節不便透露。”

“這是死者的父母嗎？”

一個敏銳的記者注意到了面帶悲容的老人，這句話成功轉移了所有其他人的注意力，還不等廖俊卓回應，他們紛紛將話筒移向旁邊。

從沒見過這種陣仗的李父李母被嚇一句話也說不出，好在廖俊卓和陳澈的保護下，避開人群上了車。

擠在媒體圈外圍的王婕看到這一切，沒有選擇跟大多數人一樣選擇追車，而是向反方向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