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的1月20日，是葉昊第20次搬家。這次租的地方在金絲門小區(qū)，聽名字就讓葉昊充滿了興趣。

被囚禁的金絲雀，就像被這個城市所囚禁的無數(shù)碌碌無為而不自知的普通人。自詡為最珍貴不凡的存在，卻意識不到自己的脆弱。

在看房時，葉昊就對這個房間相當滿意。租金不貴，屋內(nèi)有足夠的空間，因為朝北，采光也不好。對別人來說這可能是缺點，對葉昊來說卻是非常符合心意。

就在葉昊抱著一箱一箱的行李往上運時，他第一次遇到了正好從對門出來的李紅鶯。

李紅鶯穿著休閑的居家服和拖鞋，沒有化妝的素顏看起來十分清秀，一手提著垃圾袋，看樣子是正準備下樓扔垃圾。

葉昊首先開口打了招呼：“你好，我是剛搬到201的領(lǐng)居，我叫葉昊。”

“你好，我叫李紅鶯。”李紅鶯只是平淡地回答道，眼中沒有好奇，也沒有熱情。

葉昊彎起嘴角，對她熱情地笑了一下。

紅鶯，這個名字也讓葉昊覺得很有意思。住在金絲籠里的不是金絲雀，卻是紅鶯。

紅鶯，一般更廣為人知的是它的學名——朱鸝，是一種黑紅相間的中等鳥類。黑色和紅色是葉昊生活中最常見的顏色，也是葉昊最喜歡和最常陪伴的兩種顏色。

李紅鶯很安靜，葉昊從沒聽到過她的房間中傳出噪音。這也是葉昊很中意的一點，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沖洗自己精心挑選過的底片，沒有一絲聲音的干擾，這是他最享受的事。

不知道一墻之隔的那個人，會在房間做些什么事呢。

是戴著耳機沉浸地聽著音樂，還是聚精會神地看一部電影，或者會不會喜歡寫作。他發(fā)現(xiàn)自己總是想著她，那張充滿故事卻從不訴說的臉。抗拒所有人的靠近，可能是曾經(jīng)受過傷，和他一樣。

想象就像一根控制不住的狗尾巴草，撓著他的心肝，總覺得癢。很快，他知道自己想了解更多。

靜靜地伏在門邊，聽到對面“啪嗒”一聲開門，又輕輕關(guān)門的聲音后，腳步聲也漸漸變?nèi)酢＞驮诖藭r，葉昊拿起手中的數(shù)碼相機悄悄跟上了李紅鶯的步伐。他跟隨著她，在恰到好處的距離，不被發(fā)現(xiàn)的角落。

雖說葉昊更偏愛膠片機的質(zhì)感，但膠片相機體型偏大，放大功能也有限，不適合做遠距離的偷拍。再看數(shù)碼相機，就像是專門為他而設(shè)的可記錄望遠鏡，捕捉著李紅鶯的一舉一動。

在不上班的休息日，李紅鶯會去一個已經(jīng)被廢棄的公園喂一些流浪貓。她總是帶著一小包貓糧，仔細尋找著躲藏在灌木叢中的流浪貓。她把手中的貓糧盡數(shù)倒在干凈的塑料碗中，然后在另一個碗里再倒上一瓶干凈的礦泉水。

奇怪的是，李紅鶯從來沒有試圖伸出手，撫摸這些毛茸茸的小動物。

她只是蹲在旁邊，靜靜地看著它們吃著碗里的貓糧。等到貓咪心滿意足地吃飽后，有些貓會立刻躲回灌木叢中，有些則愜意地在隨地躺下舔著自己的毛發(fā)。李紅鶯也就靜靜地坐在不遠處的公園椅子上，帶著一絲笑意默默看著。

等到所有貓都散去后，李紅鶯也就準備地回去了。有時候這樣的一個過程會持續(xù)一整個下午，她好像并不覺得無聊或是浪費時間。

朱鸝是一種喜歡單獨行動的鳥，李紅鶯也一樣。

他每次見到李紅鶯時，李紅鶯都是一個人，但她好像并不覺得自己孤單。李紅鶯和葉昊一樣喜歡獨來獨往，似乎沒什么朋友。

哦等等，他想起來了，李紅鶯還是有朋友的。

唯一一次，葉昊看到李紅鶯帶著兩個差不多年紀的女性回了家。他在超市看到了她們買食材的過程，手推車中還有很多罐啤酒。付賬時，葉昊故意地偶遇了他們，甚至好意地提出幫她提回去的建議。

李紅鶯想要拒絕，但是其中那個看起來就大大咧咧的女孩子直接把袋子放到了他手上。

“你鄰居真好，那就讓他幫忙嘛。”

一路聽著她們的交談，葉昊知道了這兩人都是李紅鶯的同事，今天是李紅鶯的生日。李紅鶯原本并沒有要過生日的計劃，但這兩人偶然知道后，纏著非要給她慶祝生日，買了蛋糕又準備親手下廚。

這么回想起來，李紅鶯那時的表情，有一些拼命推脫的尷尬，也有一些藏在眼底深處的雀躍。

偷拍被發(fā)現(xiàn)的那一刻，葉昊第一反應是拔腿就跑，但沒跑兩步就停下了腳步，意識到這毫無意義。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李紅鶯的的臉上透露出了明顯的情緒，語氣都帶著慍怒，“你在偷拍我？”

“嗯……我喜歡你。”

葉昊就這么脫口而出了，也許有更好的可以逃避的借口，但他突然就說出了深埋已久的心里話。

“……”李紅鶯似乎也沒預料這樣的展開，原本瞪著葉昊的目光有些躲閃。

然后是非常低沉的聲音，輕輕的，卻重重地打在葉昊的心上：“我不喜歡你，請不要再做這樣的事了。”

然后就轉(zhuǎn)身離開了，甚至忘了要求葉昊刪掉偷拍的照片，只是去追趕那輛公交車。

之后在樓梯上偶遇時，葉昊和李紅鶯打招呼，她也不會回應了，即使以前也只是禮貌性的點頭而已。

葉昊其實也知道李紅鶯從來沒有注意過自己，也大概推測到她不會接受自己的心意。但就是積壓已久的，不敢明說的情愫被發(fā)現(xiàn)的那一刻，他被沖動的感性沖昏了頭腦。

兩人形同陌路，其實本也就是和陌路差不多的關(guān)系。

這對葉昊來說并不算打擊，他甚至覺得李紅鶯是個非常溫柔的人。但跟蹤和偷拍這件事，他不會再去做了。如果再被發(fā)現(xiàn)的話，李紅鶯一定會離他遠遠的，甚至搬家，那樣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可他沒想到，李紅鶯還是離開了，而且是他從未料想過的方式。

警察的詢問讓他慌了神，第二天他看到新聞上的報道，殘酷的字眼讓他有些崩潰了。

他有不詳?shù)念A感，總覺得一些事又要卷土重來了。葉昊翻出了之前用數(shù)碼相機拍的那些照片，看了一整晚，然后一張一張刪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