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婕啊，那個案子跟的怎么樣了？”

正在王婕苦思冥想的時候，年紹華悄悄地來到了她的工位旁。其實也不是悄悄，只是王婕太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沒有注意到而已。

“接觸到死者父母了，但是沒什么可以寫的。”王婕想了想回答道。

年紹華有些驚訝：“我聽說警員直接送他們走了，那么多媒體跟車都沒跟上，你怎么接觸到的？”

“嗯……您知道的。”王婕有些為難地說。

年紹華立馬反應了過來：“哦，這樣啊。”

年紹華明明是知道她和廖俊卓的關系，才會把這個案子交給她，想利用她的情報獲得更多的邊角料。這樣尷尬又心知肚明的關系，卻不能拿到臺面上來說。

“那給我看看你現在收集到的材料。”見王婕不想多透露，年紹華也不再追問細節了。

王婕心里有些不愿意，也不能直接拒絕，只能推脫道：“還沒有打印出來，只在電腦上稍微記錄了一下。”

年紹華也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那也沒事，我看看。”雖然聽著和和氣氣的，但沒有讓步的意思，手已經撐到王婕身后的椅背上，雙眼盯著電腦屏幕。

到了這種地步，王婕只能站起身來給主編讓位置。

年紹華看了一會兒后，感慨道：“這不是可以寫篇采訪嗎，死者的家庭情況和成長背景。”

“可是這些材料跟案子也沒什么關系。”

“你知道多少人盯著這個案子嗎，不管是什么，只要寫就有人看。”

“可是他們不知道我是記者，也沒同意公開李紅鶯的個人資料。”

“那你就寫據知情人透露，不要點明。”

“可是……”

王婕接二連三的“可是”惹怒了年紹華，他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用手指向靠墻角的一排座位，“你看到那邊坐著的那幾個了嗎？再這樣下去這層樓的一半都得給李皓嵐讓位置。”

“我知道了。”王婕垂下了眼瞼，低落地回答。

“嗯，寫完初稿立馬拿給我看。”注意到王婕的消極情緒后，年紹華嘆了口氣又勸她：“你不發別人也會發的，你只是比他們快了一步而已，難道你真覺得他們都找不到李紅鶯父母嗎？”

“好，我知道了。”雖然王婕知道主編說的是事實，但還是不能輕松地跨過這個坎。

“對了，有他們的照片嗎？”年紹華又問道。

“沒有拍。”王婕又一次撒謊了。

“那就這樣吧，下次要記得。”年紹華站起身，又去別的工位找人一對一問話，下一個就是坐她隔壁的林夢綺。

他們倒是沒說兩句，畢竟年紹華也不敢對董事的女兒指指點點，只是做做表面樣子。

年紹華一走，林夢綺轉身就去找王婕抱怨：“唉，好煩啊，搞得整個辦公室壓力這么大。”

“是啊，主編怎么還一個一個催稿了？”王婕為了案子一直在外面跑，不知道辦公室里怎么這么低氣壓。雖說年紹華一直就是嚴厲的人，但還是第一次到這種程度。

“還不是娛樂站來的那幾個人刺激到他了。”

說著林夢綺不忿地往那個方向望了一眼，“那幾個人也是真狠，天天加班到幾點都不知道。這不，年主編覺得我們比不過人家就是因為我們太不努力了。”

王婕揉了揉太陽穴，跟著林夢綺吐槽，“明明是因為大家都喜歡看明星八卦啊。”

“就是說啊，可他老人家非要搏一搏，這不遭罪的還是我們嗎。”

林夢綺雖然對工作不太上心，但也不單單是來混日子的，每次交給她的任務都能高效的完成。再怎么說，林夢綺也是國外名牌大學畢業的精英，只是對工作這件事提不起興趣，沒有什么追求和目標。

王婕深刻地知道自己和林夢綺的差距，從家世到人脈到能力，她所能付出的只有努力而已。

王婕刪刪減減地改了好幾版，拿給年紹華審批時已經臨近下班的點了。年紹華又讓她改了一些用詞，加上了一些她沒提到的內容，最后定了稿。直到確認王婕的報道發出后，年紹華才有讓她下班的意思。

這次涌入后臺的數據流量比上一條更龐大，消息通知的紅點像心跳一樣不停地跳動著。

“記者這么快就吃人血饅頭了？”

“尊重死者隱私嗎就報這些？”

“兇手都沒抓到發這些有用嗎？”

年紹華拍了拍王婕的肩，語重心長地說：“你要習慣這一切，輿論的風向總是難以預測的，記者只要負責呈現真相就好了。”

真相，真相是什么呢？

用謊言換來的真相是真的真相嗎？

畢竟李紅鶯已經死了，再也沒人知道她是什么心情，她愿不愿意被評頭論足。

王婕閉上眼睛又出現了夢里的場景，不斷落下的紙雨，只是這次畫面中的人不是自己，而是李紅鶯，她蹲在地上抱著自己的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終于下班了，一起回去吧！”林夢綺元氣又嘹亮的聲音將王婕拉離了思緒，拽起王婕就要往外走。

“我還有一些工作……”

沒等王婕說完，林夢綺就伸手關掉了王婕的電腦屏幕。

林夢綺有些氣鼓鼓地看著王婕，“工作總是做不完的，但是你再不休息就要完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王婕也不再推脫，套上外套就和林夢綺一起走出了巨業大廈的大門。

臨分別時，林夢綺突然提出：“要不然我送你回去吧。”

王婕怕給林夢綺添麻煩，搖了搖頭，“不用了，我自己坐公交就行，今天比以往還早多了。”

“我剛買的跑車，你確定不感受下嗎？”林夢綺的眼里炫耀的光芒，單純的，不帶傲慢的。

知道拗不過林夢綺，王婕也就答應了。

跑車咆哮著轟隆隆的招搖過市的響聲，呼嘯著從發絲穿過的晚風也吹散了一些姑娘們的憂思。

回到家后，王婕接到了意料之中的兩個電話。

一個是李紅鶯母親打來的，她撕心裂肺地吼著：“你怎么可以這樣騙我們？！”

還有一個是廖俊卓打來的，像質問犯人的語氣，“你怎么采訪到他們的？”

王婕覺得很累，很累，累到不知道如何解釋，累到第一次對自己的選擇產生了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