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懌恒，那個幾乎是看在眼里長大的孩子。

十二年的日子，一步一步走來充當(dāng)著最親密的角色，把他當(dāng)成了自己生命里的一部分，是不可分割和無法剝離的存在。

雖然知道對方永遠(yuǎn)不可能把自己當(dāng)成唯一，雖然知道他身邊的那個位置總有一天會被取代，雖然知道這樣一天的日子總會來到來，顧瑜安卻還是感受到了陣陣類似于吃醋的酸澀滲透進(jìn)了心臟。

哼，壞阿恒，什么嘛。對著自己那么冷若冰霜，卻對著那個什么一元硬幣的笑得跟朵花似的！哼哼，我、不、開、心、了！

哼哼哼，嘴上還說對著人家小姑娘沒意思，手都伸到人家頭上去咧。切，平時碰你一下躲得比導(dǎo)彈發(fā)射的速度還快！

顧瑜安不高興地鼓著嘴，目光森森地飄向還在那里柔情蜜意的兩人。要是這時候手里有朵花一定被顧瑜安摧殘得四分五裂破敗不堪。

和葉北弦早上軟磨硬泡著說今晚無論如何都要早點下班，用明晚的加班條件好不容易換得對方的同意，卻撞見這樣一個畫面。

算了，難得見到阿恒這么開心，還是不要打擾他了吧，免得他看見自己又會冷了臉。

顧瑜安嘟嘟囔囔地轉(zhuǎn)身，準(zhǔn)備偷偷溜走。

眼角的余光掃到顧瑜安轉(zhuǎn)身欲走的背影，顧懌恒的嘴角勾起諷刺冰冷的笑意。

你看，她也只是為你做到這種程度而已。還在試探什么呢？

結(jié)果還不是嘲笑自己的無知與可笑。

“路意媛，我看見我姑姑了，我過去和她說幾句話，你在這里等我一下?！鳖櫜簧下芬怄率欠衤犌逅脑捳Z，長腿跨上單車，騎車揚(yáng)長而去。

風(fēng)吹散了他的話，路意媛愣在了原地。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顧懌恒就追上了顧瑜安的身影。極速剎車，單車橫跨在顧瑜安的面前，攔住了她的身體。

顧瑜安被嚇了一跳，走路的慣性差點要撞上顧懌恒的身體。

顧懌恒停了單車，長腿支地，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姑姑，來這里找我有事嗎？”

顧瑜安對著他那張冷冰冰的臉簡直要淚奔了，不帶差別這么大的態(tài)度啊摔，沒欠你銀子嘛真是。

顧瑜安露出討好的笑容，嘿嘿笑道，“啊咧，也沒什么重要的事情啦，就是過來看看你在不在啊。姑姑昨天放了你的鴿子，所以我想……”

顧懌恒不帶任何情緒地打斷她，漆黑的眸子緊緊攫住她的目光，“那又為什么走了？”

顧瑜安摸了摸后腦勺，笑瞇瞇道，“還不是想破壞了你的好事嘛，你還應(yīng)該感謝我的體貼咧，去那里找我這么開明的長輩，啊哈哈哈——”

故意緩和氣氛的笑容似乎并沒有柔和少年此刻冷硬的面容，雙眸里依舊是毫無感情的溫度。

錯了。根本就不是自己想要聽到的答案。

顧懌恒，你還要對她抱有期望到什么時候才會死心？

最終，有什么東西在心底沉淀，然后消身匿跡。

顧懌恒重新跨上單車，在離開之前，留下了并不溫柔的話語。

——我現(xiàn)在要送那個女生回家，所以不管姑姑有什么事情等我回來再說。

“欸？”顧瑜安還沒回過身，對方早已不見了蹤影。

不是吧，有必要那么著急回去見一元小妹妹么……是怕她等久了吧……

肯定是遇到了自己喜歡的人吧，才會有這么溫柔為對方著想的心思。

顧瑜安吸了吸鼻子，有些沮喪地踢著腳底下的石子。

這種完全熱臉貼冷屁股的感覺，還真是不好受啊……

好郁悶。

“這樣好嗎？”路意媛看見顧懌恒將顧瑜安獨自撇下，有些不安地問身側(cè)的顧懌恒。

像是那天情景的重現(xiàn)，只是男主依舊，女主角色互換。

路意媛不停地扭頭回頭看那里正不停地跺著腳的顧瑜安，總覺得對方是長輩，這樣冒冒失失走掉有些不太好。

顧懌恒抿了抿唇，沉默。只是無形中加快了腳底下的步伐，像是在逃離著什么。

路意媛見顧懌恒并沒有什么回應(yīng)，只好吶吶地住了嘴，努力地邁步跟在他身后，到最后幾乎是小跑。

兩人就這樣一路毫無交談地到了路意媛所住的別墅。像是在拖延時間一般，在路意媛邀請顧懌恒進(jìn)別墅吃飯的時候，顧懌恒沒有拒絕。

二十分鐘。

烏云逐漸逼近，一道白光“轟”的一聲炸開了天空之間的分界線，電閃，雷鳴。

“看這天氣，好像要下雨了。”管家扯下了窗簾，打開了吊燈，自言自語。

坐在沙發(fā)上的顧懌恒怔住，有些茫然地轉(zhuǎn)頭看向窗外。

二十五分鐘。

沒有任何征兆，不一會兒大雨便傾盆而瀉下來，姿態(tài)兇狠且狂妄。大滴大滴的雨珠狠狠地砸在雕有花紋的玻璃窗上，隨著噼里啪啦的下雨聲，窗欞上落下了一道道深深淺淺的痕跡。窗外早已是白茫茫的一片，整個世界籠罩在朦朧的雨簾中，模糊了視野。

初夏。傍晚。

狂風(fēng)。暴雨。

瑜安——

顧懌恒猛地從沙發(fā)上站起，倉促地和路意媛說了聲再見后，不顧路意媛和管家的挽留，冒雨沖出了別墅。

明明知道顧瑜安不可能在還在原地傻乎乎地等著他，卻還是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靜自持，一下子手無足措起來。

顧懌恒騎著單車以自己從未有過最快的速度在滂沱的大雨中穿梭，只想著盡快趕到那個地方。

路口。紅燈。

顧懌恒抹了一把臉頰上的雨滴，橫沖直撞。

不、不會這么傻的。這么大的雨她當(dāng)然知道要找個地方躲起來啊，或者早就沒心沒肺地回到公寓里了。

顧懌恒像是要說服自己，一遍一遍地在心里重復(fù)著催眠。

白色燈光。轎車。

因為雨水的潮濕，輪胎的打滑，慣性的前沖，使顧懌恒的單車比平時更來得難以控制，險些被逆向駛來的轎車撞上。

轎車主人嘴里罵罵咧咧了一句，顧懌恒對著那人說了一句抱歉后，繼續(xù)騎著車往前趕。

從來沒有覺得去學(xué)校的這條路是這樣漫長，這樣遙遠(yuǎn)，這樣難以到達(dá)。

校園。雨簾。漫天。

顧懌恒瞇起了眼，隨手把單車扔在了地上。

胸口左邊最柔軟的地方像是被人緊緊扼住，窒息得發(fā)悶，脹痛得酸澀。

第一眼就看見，在他之前和路意媛站著的地方，樹下蜷縮著一個正抱著雙臂低埋著頭小小的身子，瑟瑟發(fā)抖著。

平日里枝繁葉茂的大樹被吹得東倒西歪，難掩蕭瑟凄冷。

“阿恒，你怎么，還不來……”從臂彎里傳來女孩無意識的低喃聲徹底擊潰了少年最后緊繃的一根弦！

徹底，斷了。

“姑姑……”

這個聲音，不是幻覺吧？

顧瑜安僵住，呆呆地仰起清秀的小臉，怔怔地看著站在對面的俊美少年。

少年的白襯衫已經(jīng)被打濕地完全透明，毫無縫隙地貼在身上，勾勒出了線條分明的腰線。雨水浸濕短發(fā)，水滴順著白玉無瑕的臉頰蜿蜒成細(xì)流，“啪嗒”下落。

顧瑜安扶著身后的樹干慢慢站起，神情無限委屈地看著顧懌恒，不說話。

顧懌恒抿著薄唇，一步一步走近顧瑜安。

終于到達(dá)，顧懌恒伸出了手，猛地把顧瑜安被大雨淋濕的身子緊緊得抱在了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