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拖著有些疲憊的身子緩緩沉至地平線以下，直至完全被云層吞沒，最后被渲染成夕色。

高二理科實驗班最后一節自習課。

寬敞整潔的教室里寂靜無聲，所有的學生都在低頭認真做著作業，神情專注，一絲不茍。

顧懌恒的筆尖頓住，停在了最后化學元素的符號上。

從左側窗口吹來的風停止了流動，一直聒噪的蟬鳴也忽然沒了聲音，眼前白紙黑字的試卷變得愈加模糊。

周圍所有的景象忽然被切割成了大小不一的形狀，四分五裂的殘渣上全部都是葉北弦和顧瑜安擁抱的場面。

顧瑜安有多在意那個男人顧懌恒不會不知道。

為了那個男人，從小一直都是乖乖女的顧瑜安和顧家鬧得天翻地覆，甚至離家出走，直至妥協再也不插手他們之間的戀情。

為了那個男人，從小笨拙地連針線活都不會的顧瑜安硬是熬夜了幾個通宵織了圍巾，最后手指都被針扎破得提不起筆寫字。

為了那個男人，顧瑜安在他面前第一次哭得最慘，后來他打了葉北弦的時候，卻被顧瑜安第一次橫加指責。

夠了！真的是夠了！

他不愿意再去想為什么葉北弦還會出現在顧瑜安面前，不愿意再去想為什么昨晚顧瑜安會為了葉北弦而失約，不愿意再去想昨晚兩人為什么親密的擁抱。

像是一根鐵絲橫插進了左邊心臟的位置，絲絲密密，鈍痛的存在感卻鮮明。無數個被“為什么”填滿了的巨大傷口讓他頭痛欲裂，暗含悲涼心酸的痛覺向全身迅速襲來。

年齡，輩分，家庭。

社會，道德，倫理。

眼光，議論，批評。

每一樣都讓他可悲地在原地踏步，不敢觸碰那快要讓人發瘋崩潰的臨界點。

輸了天時，輸了地利，輸了人和，輸了一切。

顧懌恒忽然從座位上站起，引起了全班人的詫異。

在全班人的注視下，單手背起書包，猛地踹翻椅子，從教室后門走了出去。

教室里一片嘩然。正在趴在桌上打著瞌睡的司宸曜被驚醒，茫然地看向教室，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從自習課上早退的顧懌恒在去車棚的路上看到了背對著光站著的路意媛，冷硬冰寒的面部線條有了幾分柔和。

幾乎是同時，路意媛也看到了顧懌恒逐漸走近的清俊身影，露出了恬淡的笑容。

“在等我？”顧懌恒對她微微點了頭，算是打了聲招呼。

一直以來都是放在心上的人，現在對方就站在自己的對面，和自己說著話。無論是練習了多少次，還是會緊張會忐忑會臉紅。

路意媛有些羞澀地說，“恩。那個，今天一直送我的司機忽然生病了，無法接送我回去。所以，懌恒，能不能麻煩你……”

其實是自作主張地對司機說今天會和同學一起回去，讓他不用再來學校等她了。

很不可愛地使用了簡單幼稚的心計，找著拙劣的借口，只是為了努力想要拉近距離。

顧懌恒俯下身開了鎖，然后走到她面前，淡淡地對她微笑了一下，“舉手之勞而已，不會很麻煩。那么，我們走吧?！?

路意媛沒有想到會這么順利，畢竟顧懌恒在學校里是出了名的冷漠，常常拒人于千里之外。

因為昨天的幫忙賭著百分之十的希望，卻換來了對方百分之百的毫不猶豫。

努力告誡著不要自作多情，卻一再地無法自拔。

“懌恒，謝謝你啦?！甭芬怄略诩舆^后迅速追上對方的步伐，轉頭對顧懌恒說著謝語。

像是要配合對方的節奏，顧懌恒逐漸放慢了腳步，推著單車緩緩走在落滿樹葉的路道上。

覺察到對方為自己做出不動聲色的改變之后，路意媛不可抑制地紅了臉。

“昨天，有將做好的提拉米蘇送給懌恒的姑姑嗎？”路意媛努力地找著話題。

顧懌恒漂亮的眸子瞇起細微的弧度，然后搖頭，“沒有。”

“為什么？花了那么多心思和時間呢，怎么不送出去呀？”路意媛不解，還有一點為對方的委屈和心疼。

顧懌恒的聲音此刻顯得有些冷漠，“因為沒有必要了。”

“懌恒和姑姑發生了……什么事情嗎？”路意媛偷偷地觀察著顧懌恒的面部表情，小心翼翼地做著猜測。

顧懌恒驀地停下了腳步，轉過白玉般無暇的臉，定定地看著路意媛幾秒，忽然笑了。

并不曖昧，路意媛卻被他笑得有些臉紅，頭垂得很低。

“這里，有一片樹葉?！鳖檻闾郑瑒幼鬏p柔地將樹葉從路意媛的發絲上拂去。

從遠處望過去，男生和女生近距離靠在一起的身影在地面上親密地交匯，融成了一體。男生墨玉般的碎發飄揚，女生的裙擺被微風輕扯，和諧地一致。滿地都是斑駁的樹葉，隨風而起。

完美到讓人不忍心觸碰的畫面，就這樣落在了站在成銳角方向的顧瑜安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