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恍然大悟,露出原來如此又帶著欣賞的目光,又不禁羨慕裴太醫有個一樣厲害的兒子,他們這些行醫的都擔憂一身本事無人可傳授,后繼無人。
有人上前虛心請教,他們一開始也是覺得在沉睡,可架不住這亂七八糟的脈搏,“裴老,二公子這脈搏忽強忽弱是怎么回事?”
裴太醫心里嘆一口氣,他可太懂這鬼畫符一樣的脈搏了,“心里有郁,醒后好好開解吧。”這些年輕人,干別的不行,心里有郁一個比一個積極。
而十日前,南河三追著那道身影而去,那人凈往小巷樓閣里扎,京中建筑一簇接著一簇,夜晚又黑,過了鼓樓之后很快就找不到人。
白老爺子喂著水榭里的魚,身邊站著黑衣人,他放下巴掌大的木碗,嘆氣:“果然是活著。”
“老爺,白鷺的妹妹怎么辦?”哥哥死了,作為把柄的妹妹能怎么辦。
“處理掉吧。”他頓了一下,仿佛心軟了,“留個全身。”
“喏。”
從轉角簾子后走來一個身材高大的人,“您倒是狠心。”異族的臉在燈光下有些發亮。
“大王說什么呢,不過是想活著而已。”
熾金王心里嗤笑,這京中的人個個都有兩副面孔,端的是儒雅方正,心里發黑發臭,平時不關自己的事還能維持著笑面虎的假象,一關系到自己,就像草原上的野狗你爭我搶,讓人惡心。
那處轉角又來了一個人,顧庭筠帶著弟子邱林海,他這個偏僻的宅子今天倒是熱鬧,白老爺子笑得客客氣氣,說您來了,顧庭筠點點頭像是沒看見熾金王徑直坐到木榻上。
還差一個人,鎮京大將軍,他還沒來。
“邱浩然怎么還不來,不會不來了吧?”白老爺子坐在他對面,給他倒了一盞茶,顧庭筠擺擺手,示意不喝,而熾金王環臂靠在水榭廊柱上,他打量著二人,目光鋒利。
“他不會,為了春華郡主他也會來的。”邱將軍愛女如命,即使春華郡主那般胡鬧,不也是包庇了,何況,她手上還有命案,證人在他們手里,真是巧了。
“你們想逼迫邱浩然謀反?”如金似玉的沉穩男聲響起,顧庭筠這才看向那一雙瑩綠的眼睛,像他曾經見過的一個人,同樣眸若玉石,那人是明珠璀璨,這人是冷漠無情,他有一雙帝王般的眼睛,顧青臨的眼神都不如他,更多時候,他認為顧青臨只是一個胡鬧的小孩,而顧長安是跟他臭味相投的同伙,皇太后是給他們擦屁股的一家之主。
對于這個異族人,顧庭筠沉下了眸子,“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轉過頭不再看他而兀自看著水榭外的風景。
白老爺子也收起了笑意,悶聲喝著茶,終于要開始了,這場你死我活的爭斗,或者說終于要結束了。
而這時,從水榭外飛進來一把長劍,直直扎在茶桌前的地板上,鎮京大將軍渾身帶著煞氣而來,“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給他傳那種大逆不道的信。
顧庭筠連頭也沒回,而白老爺子起身迎他往這邊來,“發這么大的火干嘛。”人來了,那就是能談,不想跟你談的來都不會來。
鎮京大將軍嗤笑一聲,“我來就是告訴你們我不做逆臣。”
“庭筠若為帝,你便是功臣,何罪之有?”
鎮將軍斜著眼瞧他,三分譏諷兩分鄙棄。
白老爺子卻不在意自顧自的笑了,“邱老子,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這個道理你不會不懂吧?”
可邱浩然也笑了,他坐在那自有金戈鐵馬的風度,“我自然知道,可我還知道下一句,‘諸侯之門而仁義存焉。’”
(譯為:那些偷了一個帶鉤的人要受懲罰處死,而盜竊一個國家的人卻做了諸侯。諸侯之家有仁義之名,那不就是剽竊來的仁義圣知嗎?)
這時顧庭筠回了頭,“郡主殺了人吧?那個女子的哥哥,邱浩然你把這件事壓了下去,你助我,這件事就埋于黃土。”
“我若不呢?”他抱臂微微前傾身,眼中殺氣似成實質。
“那就白發人送黑發人。”他眼中精光一現,殺氣驟顯。
“顧庭筠!”邱浩然一拳錘在桌子上,黃梨木茶桌頓時四分五裂,杯盞落地響聲乍起,茶水撒了一地,他莫名想起先皇同他在戰場廝殺時說的那一句話——殺一人為罪,殺十人為寇,屠萬人為雄。
他拔出劍冷著臉大步離去。
“他什么意思?”白老爺子看著這一地碎片。
“成了。”顧庭筠起身,對熾金王說:“你應該動手了。”熾金王笑了笑。
白老子看他要走,急忙問:“小王爺那怎么辦?”
“人活著?”
“活著,就在青龍觀。”
“想個辦法纏住她,我們現在沒工夫在她身上花費時間。”
待顧庭筠離去,熾金王頗為好奇的問:“你們用什么辦法纏住小王爺。”
白老爺子盤坐著,望著漆黑的天空,“樂清的倭寇。”
樂清已經讓倭寇占領了,只不過消息一直沒傳入京城。
熾金王心里了然,“你們也不怕引狼入室、惹火燒身?”
白老爺子低下頭瞅著他,眼神冷漠,“一條狼和兩條狼沒有什么區別。”他們已經引了他這只狼來,還怕多一只狼嗎。
熾金王聽后哈哈大笑,“你們中原人真有意思,滿口的仁義道德,卻是吃人。”
白老爺子一言未發,轉過頭欣賞無邊夜色,他瞇起眼睛,臉色不悅,呵,他們既然能引狼來,就有能捏死狼的本事。
區區一個熾金王也敢這樣囂張,若不是還用得著他,今天就讓他沉了這池子。
而熾金王知道自己對他們有很大用處,所以才敢這樣張狂,大家現在在同一條船上,誰也沒有把船鑿了重新做一艘的本事。
“你什么時候動身?”
“后天,我還有些事沒處理。”熾金王走過來坐在他對面。
白老爺子看了他一眼,警告意味十足,“我勸你別動顧長安。”
“為什么?”
“我不認為在京中你有這個本事。”
他伸出手掌握緊,眼睛盯著掌心,“可是我等不及。”動不了她,他還動不了她身邊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