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么回來了。現世凌晨一點，Ena身心俱疲，只求一個無夢之夜，好給她逃避現實的時間。但夢境終究沒有放過她，先有楊河袁雪以及她的猶疑不決，后有因忘川河蝶而遇到的那些人......成群的燕尾蝶潮水般涌來，雙臂的皮膚開始像老樹皮般脫落，一只從右臂里面探了探頭，又一只跟了出來......

白纖艾身穿明顯大了幾號的T恤和睡褲，看著從夢中驚醒的Ena，眼中滿是暖意。脫下巫女服的她少了幾分異世的神秘，多了幾分鄰家少女般的、屬于現世的平庸。被一個外表看起來比自己小上好幾歲的姑娘安慰，感覺怪怪的。Ena又躺下去，窗簾縫隙中透過幾縷稀疏的月光，灑在纖艾尚顯年幼的臉上。困意再次襲來，纖艾的聲音顯得愈加高遠起來。

“原來離上一次河蝶在蘇京出沒已經過了這么久，”纖艾手里把玩著任天堂 Switch，繼續胡扯起來，“你一定對它們的來源很好奇吧。忘川河蝶在某天后突然失控，曾經以人類美好愿景為食的它們，開始寄生于人心的陰暗面，最后變成了蠱惑人心、散播災禍的邪靈。”

纖艾還記得自己剛到這個蘇京時，嘴角的微笑苦澀又訝異。過了好長一陣子她才適應這個時間點的蘇京，一座普通的中等大小的城市，有它的人潮洶涌，有它的孤單祥和。回到她出生的那個蘇京的方法，還能找得到嗎？

“所以冬方紀德被殺后，究竟發生了什么？”Ena遞過幾罐醬料，饒有興趣地問道。

“他們隱姓埋名，逃亡到冬方北岸，然后在附近的一個漁村落了腳。”冬日熹微的晨光透過餐桌旁的窗戶照進來，白纖艾盤腿而坐，光和影在她臉上爭執了幾番。

楊河和袁雪出現在冬方城。

一個蕭條到面目全非的冬方城。冬方城的邊邊角角既帶著回憶又重寫著過去，但白纖艾卻難有悲春傷秋的思緒。畢竟這城市和曾經熟知的冬方城相距甚遠。中途停工的商業區建筑，光禿禿的骨架屹立在這片荒原上。楊河和袁雪上的那所學校依舊正常運作著，新的樓房、教設、跑道在新校區的化工氣味中旁觀著新一代的故事。

實時監控里他們已經駛出了連接蘇京市和冬方城的海峽隧道，正在冬方城的環城高速上飛馳，目的地想必是冬方城初中所在的郊區。估計警方在獲取他們現在的位置后已經有所行動了吧，不知道官方的版本會是什么。少男少女一時興起的私奔，還是多年后回顧起來的年少輕狂。

“手機還我！再不和我父母聯系的話，萬一他們報警了會很麻煩的。”

“你不是說，想哪天就這么一走了之嗎？不用再和過去有任何牽掛，自由，離開，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體系。早就應來蘇京尋你，可分開一段時間后好像就向現實妥協了，就覺得該放下了。昨天早上，就像從很長一段夢中醒來一樣，怎么能就這么把你放下，從來沒有活的這么清楚過，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可是真的就這么逃開，又能怎么樣呢？在一起了又能怎么樣呢？其實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吧，只是癡迷于那個想象中的袁雪而已。終有一天這個想象會幻滅，你會醒悟，那時候才有可能真正認識我。你可以開著一輛自動駕駛車一個人來到蘇京，幻想自己孤注一擲深受情傷不顧一切地去追求自己一生的摯愛。你也可以明天就飛到夏威夷，在海灘上讀著你的生命之光，欲念之火。你有著可以變成任何自己想要變成的樣子的特權和金錢，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這樣的......”

兩人已經下車進了學校，車輛被丟棄在門口不遠處。白纖艾有些好奇楊河接下來的動作，從對男孩的有限了解來看，他的心理防線其實是很脆弱的吧；袁雪則著實令人意外，這個要強又很有洞察力的女孩，面對少年心中積郁起來的情緒破籠而出的危險，又該如何脫身一年的等待，袁雪對他來說，已經不止是遼遠的奢望。促成這次荒唐的二人游之后，卻發現眼前的她已經換了一副新的樣貌，這副新顏難免要敗給深夜無眠時創作出的癡想，更代替不了深刻在腦海中的她曾經的容顏。也許幾番交談下來，又會在她的一顰一笑中看到些許逝去的痕跡，那股熟悉的熱望，內心深處卻只能和對這個次好的她的失望達成妥協。

靜待事態發展的白纖艾猛地起身，一把抓住Ena的手，頭也不回地帶著她躍向身旁開辟出的通道。下一瞬，灼眼的熱烈的紅色，讓纖艾只得暫時側開自己的視線。前方不遠處是不知為何也出現在忘川的楊河和袁雪，溫熱的火焰不斷從二人后背噴薄而出，像張開的雙翼般輕輕擁抱著他們。思思星火在楊河雙臂上活潑地跳動著，又頑皮地蹦到袁雪身上。已經在場的蘇時似拔刀空斬，動作行云流水毫無花哨，楊袁兩人身側的焰翼瞬間黯淡下來。離二人幾米之遙，辛姚伸出藏在長袖中的雙手，隔空點在殘留的焰圈上，幽藍色的灰燼快速地將淡到近乎無色的焰體蠶食殆盡，原地卻只剩下楊河燒焦的尸體，袁雪則不見蹤影。

又一人出現在楊河的軀體旁，蝶群緊緊圍攏在此人四周，掩去了她的面容。“經典詩文皆愛誦吟哀婉情愛，有天長地久有時盡，又有蝴蝶滿園飛不見，有怦然心動的盲目，又有幻滅醒悟后的郁結；若是親眼目睹過以上那堆以悲劇收場的愛情，到頭來怕只覺俗不可言。這些個記憶，于我便只如夏日一陣急雨，風未停卻已歇。”蝶群逐漸消散，Orianna擒住白纖艾、Ena二人，腳下的鏡面破裂開來，將他們吞噬進去。蘇時似和白辛姚毫不猶豫地追上去，任憑自己被黑暗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