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為妖，沒有來不及！

最最沮喪的時候，我想到我們家族的命運。爺爺奶奶拼死鑄成六和塔，拼死留下爹和姑姑的命，自己卻和妖界一同覆滅。爹和姑姑一出生，就全族覆滅，一個被熬煉，一個被打到委曲求全、靠做小仙女保命。

就那樣，不也來得及嗎？

他們，可是重建了妖界啊！

而我現在，面對的只是一道天雷。一道天雷而已，就怕了嗎？

天雷有什么了不起？

不就是逼得老九里退出紫竹林，主動殞命六和塔灰飛煙滅？又怎樣？老妖婆敢，我就不敢嗎？

只要能護住爹娘和妖界，我怕它一個灰飛煙滅嗎？

但只要我不怕它，它就得怕我！所以我沖天上喊：我不怕你啊，老混蛋！

天上只有云，一點兒回聲也沒有。

可我知道玉皇大帝那個老混蛋一準兒能聽見。那種小人，耳朵可尖了，要不怎么能知道誰在拍他馬屁、誰罵他？而不知道這些，又怎么分他那些小鞋、安排那些天雷？

哼，天雷。總有一天，小妖怪要變成比天雷還可怕的存在，等著吧！

我一直相信：我這個妖怪特別聰明，天縱奇才，是個絕無僅有的天才。何況作為天才，我還錦上添花擁有有這些好東西：

一、老妖婆的日記本——也就是九里和老仙兒的法術指南，哈！

二、龍三的龍鱗戒指——雖然功能還待開發，可龍三那么喜歡老妖婆，總不至于坑我吧？何況上次在月老祠，不就在關鍵時刻發揮過關鍵作用？總之我信他！

三、堂庭山絕佳的地盤——要修煉，沒地方可不行。而堂庭山可是仙山，又有紅果樹這種神樹，修煉一定可以事半千百萬倍！

四、強健的體魄——我花了六百年鍛煉翅膀、沐浴晨露和月華才練出的這副體格，三界之內絕無僅有，我娘都夸我。她老人家的眼光，誰敢不服？

五、滿腔的斗志——我爹說過，斗志是最重要的，它能把兩分的蠢材變成八分的勇材。何況我這種十二分的天才？那還不得練成十二萬分的天天才？

六、三昧真火——不過，死太上老君這玩意兒除了熬煉人，還有什么用，我暫時可想不出。

可不怕，有前面五樣，足夠我好好修煉，鉆進老妖婆的日記本里修煉！

我是個武學奇才，一不小心就廢寢忘食。這是天性，天才的慣性。不這樣，怎么能練成天地之間最大的霸王？怎么救我爹娘弟妹，和萬妖山的眾生？以及死掉的病丫頭？

還有，我說過要打得玉帝滿地找牙、屁滾尿流，就一定要打得他滿地找牙、屁滾尿流。我是個實誠的小妖怪，從來說話算話，不會騙人，更不會騙自己。總之我一定做到。

我真的能做到。

要不是老烏龜鉆進日記本里找我！

我不知道它怎么進來的。老妖婆的日記本，連老仙兒都沒辦法。它一只老烏龜，唯一長進就是活得長——可老仙兒活得也長啊。總之我不知道它怎么進來的，反正我練著練著功，一睜眼就看到它，嚇得差點當場交代，功虧一簣！真那樣，多可惜我這一世英名！

它還笑，拍馬屁說泱泱可真刻苦，九姑娘泉下有知，一定會含笑的啦。

我想起第一次見它，在無界山，它也說什么九姑娘泉下有知的屁話。我真后悔沒那時殺了它。可轉念一想：在這里練功久了，腸胃受苦，它來，不正好燉了改善伙食？

老烏龜瞧我盯著它流口水，立馬明白，腦袋嗖一下縮進殼里，往外傳遞聲音：“泱泱從本子中出去，堂庭山自有好酒好菜候著。老龜身上能有幾兩肉？而且老胳膊老腿的，皮又糙，肉又厚，再硌壞了泱泱的小嫩牙！”

我說牙嫩不嫩，硌不硌得壞，它說了不算，得試了才知道。何況我有三昧真火，還怕燉不爛它？呀，難道三昧真火用處在此？真天才我也！

老烏龜在殼里瑟瑟發抖，又喊：“兩國交戰，不斬來使的啦！”

我當然不聽，誰和它交戰，它和誰交戰？一只死烏龜，跟蝦兵蟹將交戰嗎？那又關我什么事？我長翅膀的啊，才不參加它們從臭水溝里的交戰！要找也是找龍三和小魚精好嗎？

等等，難道它和龍三小魚精打架，來找我說情？

老烏龜說哪有的事？龍三那種傳說中的人物，誰敢惹？想惹也找不到人嘛，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何況小魚精那么乖巧可人，哪個瞎了眼的這么不憐香惜玉，不想在水里混了嗎？

我當然知道龍三神隱，小魚精可愛，可是這老烏龜從來沒說過我一句好話——至少沒真心說過——卻千里萬里地跑到堂庭山、鉆進九里日記本夸小魚精，我很吃味：明明我比小魚精可愛多了，要不龍三干嘛硬要收我為徒？

老烏龜亡羊補牢，說是啦是啦，泱泱最可愛。

這是實話，可是我剛要開心，它就小小聲補充：扒皮拆筋的那種可愛。氣得我呀，當場要扒它皮拆它筋，讓它有來無回，圓滿此生！

老烏龜于是喊：“不是和我交戰啦，是黑爺爺呀！有戰書！”

我從沒聽過黑爺爺這號人物。老烏龜說，就是我的心上人黑子本黑。

我還是很懵，黑子那么軟蛋，病丫頭死了都只敢罵一句“狗屁神仙”，他能和誰交戰？龍三？龍三吐口吐沫都能砸死他，至于交戰嗎？還說什么戰書？侮辱誰呢？

可老烏龜信誓旦旦，當面把戰書拿給我看。白紙黑字，確然寫著“黑爺爺”沒錯。

我想如果真是黑子，那倒算是不小的長進，值得我親自到場，搖旗吶喊。

可是，對他要給人當爺爺這臭毛病，我看不慣。他才多大，就這段時間見過的神仙，哪個不夠當他三百回爺爺的？

可也就是那些個神仙，紛紛地見死不救、恃強凌弱，還虛偽！黑子不都說了嗎？是“狗屁神仙”！既然如此，干嘛還學他們自稱“爺爺”？跌份兒！

老烏龜很急，拉著我說：“我的泱泱大姑娘哎，都什么時候了，咱就別管人家自稱爺爺還是孫子了！”

我問什么時候。

老烏龜把戰書甩得嘩啦響，伸著并不靈活的爪子在上面指，拼命指。

一邊指一邊痛心疾首對我說：“姑奶奶您倒是看全了啊，他擱這跟您宣戰呢！跟您！跟泱泱您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