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間，成賢教課本知識、武道口訣、思想道德，也講見聞歷史，討論龍魔大陸各地風俗、文化與政體。

一邊教，一邊學，逐步改進教學方式，慢慢由一個人獨講，到慢慢觸及自身知識邊緣，提出自身不懂課題，與眾人一同討論開解，再發展為一部分人脫穎而出，站在他身邊，幫助他講學，研究課題。

前提在于，他平等對待這里的每一個人，不考慮夢主名單，不分哪個聚落出身，不談穿越者的特殊。

有大批人是文盲不識字，成賢最早一段就著重于開展基礎教育，教讀書寫字，認品德識規矩，當做教娃娃開始。

繁瑣細碎，但一點不麻煩，在這片天地，他不做高高在上的神明，作為權限非常的管理者，行使權限完成某些事，異常方便。

比如說，他可以利用夢境力量滋補入夢者的精神，使他們沒有饑餓疲憊的感覺，信息接收太充實，心煩意亂，閉上眼緩和一下，也能快速解決。

畢竟是夢境，很多現實的問題并不存在。

很多人最初來到夢境，心情欣喜，又發覺主人是一個年輕人，又多次強調世上無神明，不是傳聞里玄之又玄神通廣大的夢主，他們免不掉失落，不情愿。

什么寫字算數做題，填不飽肚子，沒有一點興趣，沒有動力去做。

成賢作為管理者解決的辦法也簡單，他們喜歡填肚子，那不學就挨餓，不完成特定的作業，就設定肚子開始咕嚕打滾。

結果人人如饑似渴學習，日以繼夜，他第一次做老師，有此成果，他很滿意。

什么？他這樣與玩弄人心的夢主有什么不同？

“嘖嘖嘖，放心，我不像夢主，耳朵容不下一句忤逆難聽的話，你產生是非混淆的錯誤，歸根結底是你讀的書不夠多，我教育沒做到位，不怪你。”高中生沒少遇讀一點點書，就胡攪蠻纏找麻煩的入夢者。

他是老師，是長輩，理應寬容，再加以引導改造，沒有人天生是壞學生，他不會放棄任何人。

“不過你飽漢不知餓漢饑，沒事找事是千真萬確，罰你多讀書，《文學精選》、《數學概論》......各抄十遍，繼續加深涵養修為，不要沒事亂七八糟想，否則餓肚子去。”

他這話一出，靠前來圍觀的學生們，轟然散開，趕緊給自己抓一本書、一套題，不要顯得自身在無事找事。

“不錯不錯。”他很滿意他們好學的反應，更加肯定自己的教學方針。

只要老師有耐心，哪里會有拉不回頭的歧路人。

成賢花費十年，精確到每一個體的耐心，自豪完成對他們的思想改造。

一群懵懂混沌的入夢者，圣夢掛嘴邊的迷途者，沒有信心理想的茫然者，十年間，最早一段時間被驅策前行，再到后來主動走到老師身邊。

盡管他們不是每個人的想法理念相同，相互之間常有爭執，最早質疑老師“神性”的學生，到最后還是在質疑老師，但他早早站在老師身邊，提出的質疑，再也不用抄書充饑。

因為這些時常發生的爭執、質疑是相互平等的，它們理性，具有思想，聯系相接，可以拖拽整個世道相上。

他們十年間，從稚嫩火花種子，踏踏實實成為可肩負世道的“重道者”。

老師十年里，外形沒有發生變化，仍是穿校服的年輕小伙子，但人人都能明眼察覺，在夢境時間的末尾，他精氣神一天天萎靡衰落。

后面一段時期的課講討論，他已經無法參加，大限將至，不再有與學生們辯論探究的精力。

所幸有英可和幾位最出色的學生，幫忙接下了管理與教學事務，他可以安心。

夢境里逼真的大樓儀器、書紙用具等等造物，皆是老師耗費意識魂魄所支撐，把一瞬拉長為十年，更是巨大的負擔。

他精神已是油燈枯竭的境地，夢境學院景象逐漸朦朧虛幻，這個長久又近乎一瞬的夢將要破滅。

平時他一直住在學院門口的一座兩層樓的低矮平房里，站在二樓窗戶，可以一眼看到鮮活熱鬧的學生來往活動，這里是根據他上高中時候的租房建造，他想在這夢里挽留一些記憶。

最后學生們全部聚集在這座平房面前，他被英可攙扶出門下樓。

他實在不適應大爺一樣給人伺候著，沒有為人師表的榜樣，身邊學生神情沉默，俯首順從，一步步莊嚴進禮，還不是教會階級統治那套，這些年來他豈不是白教！？

撥手想擺脫英可的攙扶，他疲憊是疲憊，但沒到在自己做主空間走不動路的地步，頂多走慢一點。

沒想到原來的年輕神父異常堅持，手心死死攥住他的衣袖不放。

“老師就給我們繼續吧，我們是尊重你的道！”英可難得在氣勢上壓過他。

成賢無奈苦笑，受人攙扶下走出平房，外面的學生整齊圍靠在平房前，陸陸續續躬身向他行禮。

普通的禮節，他在電視劇里學來，俠客、江湖同道之間的拱手禮，他沒教過他們，只是隨口提過，平時沒人向他使用，今天他們自發聚集，尤為特殊。

學生們拱手沉默，目光肅穆，又隱有悲傷。

高中生沒受過這種大禮，有些腦殼疼，連忙拱手給他們回禮。

“我本來不想搞那么大陣勢的，沒想到大家都感覺的到。”他意識為基礎的夢境已經走到終結之處。

“既然如此，我就再給大家上最后一課。”

嘩的衣物劃動聲，眾人放下行禮的雙手，盤膝就地而坐，拿出書本筆記，靜靜聽老師慢講，這是他們十年來養成的習慣。

“最早我講過，你們是這個世界的特殊種子，獨一無二卻人人平等，而今日，輪到你們結果播種，我希望你們對待外面未被選上的種子，同樣抱著平等互相的心態。”老師諄諄重復自身的治學理念，想牢牢刻在每位學生的心上。

這是他創造這片天地的初衷。

“還有，我平時嘮叨多次的‘儒家’、‘仁俠’等思想，有幾位同學很向往喜歡，但如實告訴你們，老師只懂點皮毛，少部分還是瞎謅胡說，所以某幾次同學指出，被我罰抄書，其實他們都沒錯......‘儒’與‘俠’是老師故鄉北邊大國傳來的東西，老師一知半解，只能給你們開頭，深層的內涵真諦還要你們今后自己去挖掘研究，對此，老師是欣慰的，就是切記，萬事不要走極端，留有余地，不能入魔......”補充日常講課絮叨漏掉的囑咐，一邊思憶過去生意活力的美好時光。

“老師欣慰你們能真正把我的話聽進去，打心底高興你們愿意消除隔閡，共同發展之間的珍貴情誼，但外面暫時是夢境教會的天下，作為老師給你們最后的保護，只能抹去你們相互之間的記憶。”成賢心酸，必定會失去眾多美好。

“沒所謂的，回到現實，大家是同道就是同道，無所謂是否曾同做一個大夢！”

人群中不少人持筆記著記著，淚珠把紙張沾濕，哪里有心思記老師這些嘮叨的婆媽話。

有人揮袖盡力抹去臉上的波瀾痕跡，有人忍不住離別悲傷，放聲大哭。

“老師，承蒙照顧了！”仰頭歪嘴絲毫不顧禮儀的奔流怪喊。

嗚嗚哇哇一片，泣不成聲，完全沒有前些日子據理力爭的斗士模樣。

成賢也滑稽地鼻孔冒泡，齜牙道：“我很榮幸可以跟你們一同學習，與你們成為同道！”

“你們的路還很長，休整行裝，慢慢出發，而我先去跟那條老狗炫耀一聲......”

“老子才不是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