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故人相見即是夢
- 鄰居他不是人
- 云月成魚
- 4836字
- 2020-01-17 15:15:42
柳花知的院子離他們不遠,一大早就起來了,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在瞎逛。
“起這么早?”虞竹看見她有些驚訝。
柳花知更是郁悶,上前看著虞竹拿著橫刀氣勢洶洶的樣子,忍不住道:“你們家不是從醫(yī)嗎?”
“是啊。”虞竹反問,“怎的了?”
“學(xué)醫(yī)的都像你這么殘暴?”柳花知木著臉問。
“這世道,沒點保命的手段你敢一個人行走江湖醫(yī)人嗎?”虞竹收起橫刀,垂眼淡淡道:“你沒見過那些暴動的百姓,我見過。人為了活下去,什么都能干。”
“更別說醫(yī)者,若是拿不出解決的辦法,他們怕會是先第一個砍死我,即便不是我的問題,他們也認為都是醫(yī)者沒本事的關(guān)系。”
“我曾經(jīng)因為沒辦法醫(yī)治好一個人,他追著我砍,要不是我跑得快說不定早已成他的刀下亡魂了。”虞竹有些諷刺道:“不然你以為,為什么宮里頭動不動死的就是御醫(yī)?明明是挽救人與水火之中的圣人,硬是不如一根草。”
“那你呢?”柳花知不笑了,有點認真道:“這么難,你怎么還從醫(yī)?”
見他一臉無語,柳花知擺擺手,“得得得,忘記了你家世代從醫(yī)。”
“不。”虞竹輕輕笑了,“是我想做,我想救人,就這么簡單。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情而已。”
他站在樹下,像是一縷青煙淡然,白凈的臉上無悲無喜似是看透了許多滄桑。
“嘖。”柳花知別開眼,輕輕嗤道:“小小年紀裝什么老成。”隨后睨了他一眼,“早飯哪呢?”
“前面呢。”見她愣在原地,虞竹無奈,“我領(lǐng)你過去。”
“這還差不多。”柳花知冷哼,晃晃悠悠跟著虞竹走了。
到了大廳,發(fā)現(xiàn)梅香和葉素榕兩人已經(jīng)到了,一個拿著話本子認認真真地看,另一個剝著瓜子,時不時喂給沉浸在話本里的小姑娘。
“都起這么早啊?”虞竹上前,喚人上了早膳,隨后扭頭道“坐吧,看你急吼吼的樣子不是餓極了?”
“誰餓了!”柳花知反唇相譏,“我就是不知道地兒在哪!”
虞竹:“……”氣性這么大?
虞竹不知道她又在氣什么,心中嘆息,真是女人心海底針。
這邊早膳上來了,柳花知看了一圈才問道:“你二叔呢?”
“走了。”虞竹拿起筷子,應(yīng)道:“我覺得二叔這性子留在這有點不妥,正好三妹獨自回去他也不放心,我就直接讓他回云落谷了。”
“二叔走了咱們做事就不用那么收斂了。”
“不錯,上道。”柳花知夸贊,隨后喝了口粥,眼神驚喜。
好喝!
吃完飯,梅香和柳花知就準備出去買衣服了。
“三妹平日里不出谷,也沒人知道她長什么樣,你大大方方出去就行。”虞竹溫聲對梅香道:“但是你不能叫我名字了,為了掩人耳目做戲真,從現(xiàn)在起叫我大哥就行。”
“不是大哥哥?”梅香疑惑。
虞竹默了一瞬,隨后道:“大哥哥也行。”
“大哥哥。”梅香眉眼彎彎,笑的單純,一瞬間真那么有些像他三妹。
柳花知進屋不知道搗鼓了什么,出來后眉眼更加柔和了,比起之前的雌雄莫辯,現(xiàn)在無疑一眼就能分辨男女,十分魅惑的女人。
鑒于她個子略高,還沒她適合的女裝,虞蕓蕓又個子矮,留下的衣裳梅香穿不上,倆人正好一起出門逛街了。
云落谷不喜外出,更沒有什么護衛(wèi),只有些仆從,因此柳花知梅香倆人就光棍的出門了。
“為什么不讓我去?”葉素榕擰眉看著面前的虞竹。
“我們云落谷沒有侍衛(wèi)你知道嗎?”虞竹道:“你穿上這身黑衣,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們云落谷聘用的高手了,專門保護三小姐,也就是我妹妹。”
葉素榕本來冷著臉,待聽到保護梅香時柔和了幾分,復(fù)而又沉下來道:“婉婉不是你三妹。”
“我知道,現(xiàn)在是在演戲而已。”虞竹覺得心力憔悴。
“知道了。”葉素榕輕輕一哼,拿起衣服進屋換了。
虞竹只覺得他難以溝通,頭很痛!
九連城街上人多擁擠,看樣子陳陽的邀請還是吸引了大批人流來往,各式各樣的人來來往往服飾不同,多種混在一起竟然有種異樣的美感,有人佩劍有人長裙,江湖兒女的瀟灑與柔情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柳花知個子高,護著梅香走,過了會她冷不丁開口,“知道竺倉在哪嗎?”
梅香扭頭,見她直直地看著面前,嘴唇帶笑,看上去仿佛問的人不是她。
“知道。”梅香也轉(zhuǎn)過眼,“但我不會說的。”沒等柳花知開口,她就說,“你想要以命抵命?”
柳花知啞然,她是有這個心思,被梅香這么明晃晃的提出來猛地有些尷尬。
“不行。”梅香道:“在沒摸準竺倉什么想法之前,任何一個人單獨行動無意義飛蛾撲火。”梅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況且你現(xiàn)在也不是一個人了,如果你死了,我是會為你難過的。”
“很難過的那種。”
柳花知沉默了,看著梅香的背影,那么瘦瘦小小,說起話來卻是毫不留情,一點也不給她留底。
她本就孤身一人,也不想再摻和那么多了,再不收手,她怕越陷越深。
“真是。”柳花知垂頭,苦笑一聲道:“別把人心思看那么透啊。”
逛了半天,最終來到了巷子里一處名為“錦閣”的店鋪,此處人數(shù)少清靜。梅香覺得,越是好的東西隱藏的越深。
果不其然,錦閣的布料比前幾家鋪子好了許多,加錢也貴了許多,但是無論是材質(zhì)還是成衣效果,都是梅香最為滿意的。
她喜滋滋的拿出一件成衣,問柳花知,“這個怎么樣?”
那件衣裳象牙白,素凈的很,裙面細細繡了些嫩芽,看上去清新脫俗。
沒等她說話,梅香就自己否定了。
“這件不行,太素了,不符合你的臉。”
說完自己在那挑挑揀揀起來,柳花知覺得好笑,所幸坐在一旁看她選了。
“您就放心吧,這衣裳保管做的漂漂亮亮的。”有聲音自后院傳來,老板娘撩起簾子,一名婦人牽著約莫七八歲的女娃娃笑道:“那就麻煩老板娘了。”
“不打緊不打緊。”老板娘笑瞇瞇的,“小姑娘穿衣裳,當然要穿的美美的才行。”
小姑娘抬眼,一雙眼睛生的水靈靈,學(xué)著大人模樣細聲細語道:“謝謝老板娘。”
“真乖。”老板娘高興得很,扭頭看見梅香在挑衣裳,對著婦人道:“夫人,來客了,我先招呼著,先讓這丫頭照顧著,有什么事喚我。”
上前喚店里幫忙的丫頭招呼著婦人,自己跟著梅香聊起來。
柳花知聽見聲響,略略一掃便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瞬間瞳孔緊縮,手指攥緊了瓷杯,釘在座位上竟是一步也動不了。
花容正給自己女兒整理衣裳,余光間就看到了那一抹俊逸的身影,下意識轉(zhuǎn)過去正巧和柳花知目光對在了一起。
花容僵了,失神的盯著她,幾乎一瞬間有淚光奪眶而出,被她硬生生用理智憋了回去。張嘴卻不知道說些什么,那種近乎狼狽的失態(tài)讓她無從躲避。
“夫人?”一旁的丫鬟將她喚醒,花容蜷縮著手指,低頭攬著女兒想要匆匆離開。
可惜天公不作美,這時候外面下起了暴雨,幾乎一瞬間傾瀉而出,砸斷了花容所有退路。
“哎呦呦,這可真是嚇人!”老板娘撫著胸口,不滿道:“怎的這天說變就變?”說罷扭頭對著夫人與梅香道:“我瞧著這雨一時半會也停不了,各位不如先去二樓坐坐?”
梅香當然愿意,只是她看柳花知低頭不語,再看那婦人也是一臉蒼白頹然,最后那位婦人嘆息道:“麻煩老板娘了。”
二樓有間茶室,老板娘把幾人領(lǐng)進去,吩咐人上了茶水就下樓了。
四人呆在屋子里,靜的人幾乎要窒息。
梅香斂眉不語,見那小女孩生的可愛,動了動輕咳一聲打破寂靜,上前對小姑娘道:“小朋友,要和姐姐下樓看漂亮衣裳么?”
王媛媛看了花容一眼,花容點點頭,她便拉著梅香高高興興地出了茶室。
一瞬間又歸于平靜,只剩下茶香裊裊,花容終究是沒忍住,率先出聲:“柳郎……”
“不妥。”柳花知平靜道:“夫人所稱實在是不妥,夫人已為人婦,不可再用這親密的語句。”
花容被他一句夫人砸的蒙頭暈?zāi)槪┝丝嘈σ宦暎澳氵€在怪我?”
“我不怪你。”柳花知不知怎的很是平靜,心里起不來一絲波瀾,她淡淡地看著花容,“見你過得好,我就放心了。”
花容失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在柳花知最痛苦的時候離他遠去,在他愛慘了自己的時候毫不留情,甚至還驚恐他是個怪物。
“無非不過是我喜歡你喜歡的深而已。”柳花知輕輕笑起來,花容從那秀氣魅惑的眉宇間看到了以前那種瀟灑風(fēng)流,忍不住咬唇痛苦道:“是我對不起你。”
“感情之事,哪有對錯之分?”柳花知甚至在安慰她,“我本就不是人類,騙你在前,你罵我也是應(yīng)該的。”
“花容,你已做他人婦,以前的事就放下吧,就當是一場夢。”
“可是我!”花容潰不成軍,自從那時分離后,她夜里時長被那雙痛苦眸子驚醒,隨后低聲抽泣,巨大地愧疚幾乎要吞沒她整個人生。
“是我沒有勇氣,都是我的錯。”
“不是誰都有勇氣為了愛情對抗整個世界的。”柳花知隱隱有些無奈,“我真的不怪你,你選擇了家人,我選擇了自由,我們各得其所,花容。”
“況且,你當時若是選擇了我,豈不是成為了我的陪襯?”柳花知笑起來,說不出的魅人,“我變成女人可比你好看多了,你的選擇是正確的。”
花容被她逗得想笑,可是卻沒能笑出來,那點笑意化成酸水流入心間,讓她很是難受。
“無事的。”柳花知勸她,垂眸看她的眼神有些暖意,“就當以前是一場夢吧,容容,你柳哥哥從來不會怪你,從今往后好好和你夫君女兒過日子,放下那點愧疚吧。”
“那些不過是你年少時做的一場美夢。”
花容低頭垂淚,似乎要把心里埋藏的淚水流個干凈。
坐著陪了她會兒,見她情緒穩(wěn)定了柳花知才起身,輕而快速地摸了摸她的發(fā)頂,揚起笑容輕輕道:“以后好好過日子,莫要在意以前的事了。”
隨后轉(zhuǎn)身離去,沒有一點留戀。
花容怔怔的待在原地,不知怎的竟有種解脫的意味,年少時的愧疚如同夢魘讓她痛不欲生,有些回憶不必再去想,有些人也不必再去見。
就當做是一場美好的夢境,封存在心底不再打開,那便是最好的結(jié)果了。
下了樓,看見梅香,柳花知挑眉問道:“選好了?”
“好了。”
梅香接過包好的衣裳,問道:“走么?”
“走吧。”柳花知大手一揮,此時外面還有些淅淅瀝瀝的雨絲,老板娘關(guān)切道:“二位要不要傘?”
“不用了。”梅香微笑拒絕,“近的很,一會就到了,謝謝老板娘,以后還來回顧。”
跟著柳花知連綿細雨中,她不說,梅香也不問,老神在在,倒是讓柳花知別扭的要死。
過了會,她終于忍不住,開口道:“你怎么不問?”
“問什么?”梅香抱著衣裳,“問你和老情人相談甚歡?”
柳花知一怔,怒道:“不是老情人!”
“那是什么?”梅香好奇了,倆人對望苦大仇深的,跟話本子里連綿纏纏的情情愛愛故事,讓她忍不住顰眉。
“很久之前喜歡的人了。”柳花知一頓,應(yīng)著細雨輕聲道:“不過現(xiàn)在似乎已經(jīng)放下了。”
“怎么說?”
“她站在我面前,我沒有什么感覺了,只剩下懷念。”柳花知看了看掌心,放松道:“她過得挺好,我很高興,像是老朋友那種關(guān)切。”
“她放不下對我的愧疚,實際上我一點也不恨她,我只是感到遺憾。”柳花知自言自語,也不知對誰說,“若世界上真有那種不論男女,只看人不看性別的人,那也不是我遇到的。”
“我沒有那么幸運。”
“不是天的寵兒嗎?還不幸運?”梅香抱著衣裳,“長得那么好看我都嫉妒死了。”
柳花知聞言失笑,“我本身就是復(fù)雜的存在,再不好看點叫什么寵兒啊,后兒還差不多。”
梅香輕輕哼一聲,從衣衫里掏出來一個荷包,沖著柳花知道:“伸手。”
柳花知不解,照做了,隨即五六顆五顏六色,切得方方正正的糖塊落在手心。
“心情不好的時候,吃些糖或許會好些。”梅香神色淡然,“若是還不好,回去我給你做些甜點,還沒嘗過我的手藝吧,特好吃。”
“你這小丫頭。”五顏六色的糖塊像是彩虹驅(qū)散了心間的郁悶,柳花知別扭道:“怎的你越來越皮實了?”
“我一直這樣。”梅香理直氣壯,“不過一開始出了村子不習(xí)慣而已,如今天地之靈也吸取的差不多,回了神,怎么不能皮實點?”
“行行行。”柳花知無奈,臉上浮現(xiàn)出真切的笑容道:“回去坐點好吃的,氣死小白花。”
“你可算了吧。”梅香苦惱嘆息,“你再逗他我哄他要得半天呢!”
“你倆好上了?”
“你看不出來啊?”
“好啊暗度陳倉呢兩朵小花兒!”
“什么小花兒!”
……
倆人輕快離去,花容也從樓上下來,看見女兒過來神色軟了很多,遠遠看過去還能瞅見點一樣的柳花知兩人,不知怎的輕輕笑起來,牽著女兒的手準備走。
“娘,剛剛那個小姐姐跟我玩的好好呀!”王媛媛一臉高興,“以后還有機會見面嗎?那個和你聊天的大姐姐是誰呀!”
“不會再見面了。”花容微微笑起來,“娘的一個故人,偶爾路過而已。”
“那怎么辦!我好像再和那個小姐姐玩呀!”
“趕快些回去,說不定還能遇見你爹爹呢!”花容輕輕點著女兒的鼻子,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放松,“雨停了,快些回去吧。”
“好,跟爹爹玩!”
花容牽著女兒的手,慢慢出門,上馬車前看到了一抹彩虹,忽的,她低聲笑起來,釋然了。
有些人就保存在回憶里,即是最好的結(jié)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