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大早，梅香就染了風寒渾身發熱，這還得從昨天晚上說起。

昨天晚上看完煙火葉素榕就把梅香從扁舟拽下拉了，可是他忘了之前遞給梅香的一杯果子酒，她最不耐酒，便是一點點就會醉醺醺，下了扁舟酒勁發作，說什么都要上山找引路人玩。

“平日里忘憂最不喜人多，便是過年也不與人熱鬧，自己一個人呆在山上孤零零的，往日每年都是我找他玩，今年也是。”說完還打了個嗝，晃晃悠悠一步三迷的就往山上去。

“太晚了，我們明日去吧。”葉素榕拽著她想把她帶回家，卻被梅香一甩，氣鼓鼓的看著他作鬧：“不行！我就要去！”葉素榕沒辦法，只得喚了大鯉魚告訴云向陽他們兩個人上山找引路人了，隨后就拉著又蹦又跳的梅香上山了。

本來天氣就冷，夜晚的山間更是寒氣逼人，走在山路間，踩著還沒化的雪覆蓋在枯樹枝上，一腳下去嘎吱嘎吱作響，梅香這會子酒勁上來只覺得熱乎乎，抓起灌木叢上的積雪就撒著玩，團成雪球扔著玩，笑得樂不可支，搞得葉素榕拉都拉不住。

“婉婉，別玩了，涼。”他倒是想盡力讓她消停下來不玩雪，免得著涼了，可是梅香這會子才不管，甩了葉素榕就撒開丫子跑，嚇得他趕忙追上去拉著她的手不讓她亂跑。

“你別老拽著我！”梅香不滿，嫣紅的臉蛋鼓起來，眼睛水靈靈霧蒙蒙的看不太真切。

葉素榕又不能真聽她的松手，只得放松了手勁，輕輕地箍住她不讓她走遠了，隨后又不知道該怎么辦，小姑娘嬌嬌軟軟的看上去很是柔弱，要換成別人他早一手刀下去砍暈了，但是面對梅香，他不敢，別說不敢了，他連稍微使點勁都覺得不行。

真是毫無辦法，急的他真是團團轉了，從來也沒遇見過這種情況啊！他這次下來也沒穿斗篷，不然一卷扛著就上山了，但是扛著的話會不會硌著她？葉素榕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什么，只得好聲好氣的哄著，不讓她玩雪。

“我想吃糖葫蘆！”

“好，一會兒給你買。”

梅香眉開眼笑，指指天空嬌聲嬌氣道：“我還想放風箏！”這還帶寒氣的天氣怎么放風箏，怕不是剛放出去就要被寒風刮爛。

葉素榕想也沒想就允道：“好，我給你扎一個風箏。”

“我還想吃王嬸子的包子！”

“好。”

一連幾個問題葉素榕眼也不眨的一一答應，他拉著有些躁動的梅香艱難的在山間走著。

“我還想去外面看看。”小姑娘的臉在月光下越發白嫩，雙眼還帶著幾分醉酒的茫然無措，像是新生小鹿一般清澈懵懂，葉素榕嘴里有點發澀，握緊了她的手應了聲：“好。”話音剛落，就見小姑娘轉過來，一臉驚喜的看著他大喊：“貓耳朵！”

什么？什么貓耳朵？葉素榕不明白，只見梅香伸出來手興奮地看著他，蹦起來好像是要摸他的頭，可是因為個子不夠高啪的給了他腦門一巴掌。這點力氣對他來說不痛不癢，倒是梅香因為沒摸到，癟癟嘴好像要哭一樣，慌得他連忙彎下腰，讓梅香摸他的腦袋。

梅香樂呵呵的揉著他的頭發，揉的一團亂，葉素榕只能看到小姑娘尖細的下巴和勾起的嘴角，搞得他也怪開心的，一點也沒有被冒犯的意思。他算是知道了，醉酒的梅香最是嬌氣肆意，若是一點不得她滿意就要哼哼唧唧落淚，這時候的她像一個孩童一般作鬧，擱一般人指不定多煩呢，偏生葉素榕覺得她可愛的緊，嬌聲嬌氣的說話都是好聽，跟平時那種笑吟吟的溫暖感覺又不一樣，讓他也很是喜歡。

揉了一會梅香打了個哈欠，嘟嘟囔囔的揉揉眼，葉素榕見她這樣直起身子扶著她，看了看她有些迷蒙的半闔著眸子的眼，彎起嘴角把她背起來，一步一步的沖著山頂去了。

忘憂正在院子里拾掇他的菜園子，聽見聲響，扭頭一看就見葉素榕背著梅香上來了。小姑娘胳膊無力的耷拉下來，嫣紅的臉蛋貼近葉素榕的脖子正呼呼大睡呢，呼出來的熱氣刺激的葉素榕脖子發紅。

忘憂冷著臉上前把梅香扒拉下來，刺兒葉素榕道：“怎么回事？”

葉素榕干干巴巴道：“婉婉想上來找你玩，害怕你一個人過年孤單。”

正巧被扒拉下來靠著忘憂的梅香也醒了，抱著他嚷道：“新年快樂！忘憂新年快樂！我來找你玩啦！”幾句話一下子把他一肚子火扎沒了，沒好氣的把她抱起來就往屋里走。

“哎！”葉素榕在后面出聲攔著，躲躲閃閃磕巴道：“婉婉好歹是姑娘家，你一個大男人……”后面的話他沒說出來，忘憂也猜得出來，就是說他一個大男人抱著小姑娘進屋換衣不好。

“你想屁吃！”涼涼的掃了他一眼，忘憂一肚子火氣哼哼道：“有傀儡人，我只是把她抱進屋子里！”

“啊？哦……”葉素榕有些尷尬的往后退了一步，看著兩人離去后，摸了摸還發紅的脖子有些羞澀涌上來，抿抿嘴卻也壓不下來那上翹的嘴角，轉身走了。

第二天一醒來，梅香就發熱了，她懨懨的起來只覺得渾身又冷又熱，也沒什么精氣神和力氣，剛起來又躺了下去，頭又暈又想吐。

忘憂摸了摸她腦門，冷著臉道：“發熱了，染了風寒。”

梅香縮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他，弱弱道：“新年快樂。”

“哼！”忘憂面色緩了緩，刺兒了他幾句，捏捏她的臉沒好氣道：“下回子白日里來，又不差這會！山上那么冷再凍個病根怎么辦！女孩子家家要愛惜自己的身體知道嗎？這次熬藥給你苦點，長長記性！”

“別……”梅香細細抗議，卻被忘憂駁回去了。

無奈她只得眼睜睜看著忘憂冷酷無情離去的背影，在被窩里唉聲嘆氣。他走了，梅香看到一旁桌子上堆滿了東西，什么糖葫蘆，風箏，魚缸里游來游去的小鯉魚，還有熱氣騰騰的大包子等等，堆的滿滿當當。

這會子她想起來昨天晚上她干的混事了，想起她拽著葉素榕蹦跶的樣子臊的整個人埋在被子里不出來，可是不一會又伸出腦袋看看桌子上的東西笑起來，只覺得心里面甜絲絲的。

這邊忘憂一出門就看到站在門口擔憂的不行的葉素榕，白了一眼道：“杵在這作甚？”

“婉婉沒事吧？”

“風寒！發熱了！”忘憂提起來就生氣，指著葉素榕道：“下次她再那么鬧敲暈了帶回來知道嗎？這樣子生病多遭罪！你少縱著她不敢動手！”

葉素榕只得老老實實聽著挨訓，可是讓她敲暈梅香他是絕不可能做的，只得含含糊糊混過去，忘憂看了更來氣，甩了袖子熬藥去了，省的看著一肚子火！

他剛一走，葉素榕就急吼吼的進來，關著門防止寒氣刮進來，又站在門口好一陣子等身上的寒氣散了才進去看梅香。

小姑娘病懨懨的躺在床上，蓋著厚厚的被子整個人看起來又嬌弱又細小，陷在被子里幾乎要看不到了。他站在一旁一臉糾結自責，若是昨天晚上能攔住她不玩雪，那今天也不會糟這檔子罪了。

“素榕？”梅香感覺有人來了，睜開眼睛，嗓子有些沙啞道：“你來啦？”

葉素榕一臉自責的看著她，抿著嘴不說話，低著頭站在一旁看上去像是犯了錯的小貓兒一樣可憐兮兮的。

梅香從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拉拉他的袖子，聲音小小道：“我想喝水。”葉素榕連忙倒了杯溫熱的水遞過去，可是看她躺在那又犯愁了，這樣子又不能喝水。梅香看他糾結的很，便出聲道：“我沒有力氣，扶我起來吧。”

他這才僵著身子，把胳膊伸進她脖子后面，扶著肩膀照顧著她做起來，又拿了靠背讓她坐的更舒適些。就著葉素榕的手，梅香喝了熱水，覺得干澀的嗓子好多了，對著他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道：“素榕這個表情一點也不好看。”

葉素榕聽罷臉色又僵住了，梅香這才見他這樣便笑嘻嘻道：“你要是笑起來我說不定會好的更快些。”

勉強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不大好看的笑容，梅香伸手輕輕掐著他的嘴角往上提，“我都生病了你還苦著臉，那我豈不是更可憐了！”葉素榕這才露出一絲絲笑容，只是眼里的擔憂濃得化不開。

忘憂那邊做好了清淡小粥端過來，放到一邊摸摸梅香的額頭淡淡道：“跟你爹他們說過了，你在這好好養病吧，吃了飯之后喝藥，然后躺著睡覺休息知道嗎？”眼里輕輕淺淺都是擔心，梅香笑起來，“我馬上就好啦！”可惜她臉上帶著不自然的緋紅和病弱，這樣強撐著只會讓人更加憐惜。

清粥是葉素榕一勺一勺喂得，吃完之后一碗藥水就端過來了，梅香嗅了嗅隨后放心大膽的喝了起來，后味甜絲絲的一點也不苦。忘憂這樣口是心非的還真是老樣子，以前他就是這樣，說得兇老嚇唬人，做的卻是比誰都溫柔。

吃完藥梅香就躺下來，葉素榕拉了椅子坐在床邊看著她，梅香道：“等我好了，我們一起去玩你給我買的東西。”

“好。”葉素榕點點頭。

她伸出一只手，對著葉素榕細聲細語撒嬌道：“你要是握著我的手，我好的會更快。”

葉素榕伸出雙手握住那只無力的小手，抵著額頭輕輕道：“我就待在這，哪也不去，直到你睡醒能第一個看見我。”

“你對我笑一個，我就睡。”

葉素榕對著梅香笑起來，笑的很好看，梅香覺得比他們家后院開的鮮花還漂亮，她有些困了，聲音如呢喃一般：“我醒來要第一個看到你……”

“會的。”葉素榕就這么握著她的手，坐在床邊看著他呼吸逐漸平穩的睡過去，才一臉擔憂的看著她的睡容。

中間梅香迷迷糊糊醒了幾次，一扭頭都能看到葉素榕坐在她身邊握著她的手擔憂的看著她，她眨巴眨巴眼便心滿意足的沉沉睡去，直到晚上才醒來。

大約是平常不生病的人，一生起病來就來勢洶洶，好的慢。梅香這風寒硬是生了一個過年才堪堪好，期間伊水和云向陽都擔心的不行上來探病，坐在一旁照顧著窩在床上沒什么精氣神的小姑娘。

伊水有次來正看到葉素榕握著自家妹子的小手，氣得他差點拿東西砸他，還好風度制止了他的動作，憋著氣掰開兩人的手，把葉素榕趕了出去。于是葉素榕只得可憐巴巴的站在窗口看著梅香，那叫一個慘兮兮，好在云向陽讓他進來，化解了這一出鬧劇，但是伊水仍然防他跟什么似的。

話雖這么說，他也不能時時刻刻看著兩個人，葉素榕得空就陪在梅香身邊，醒了照顧她喝水說話，睡了就在一旁握著她的手默默擔憂，久了伊水也不說了，只是看他的眼神更別扭了。

葉素榕也如同他所說，每次梅香睜開眼第一個看見的就是他的臉，這讓她心里暖呼呼的，終于是在十五前一天好的差不多了，下床溜達溜達。這次葉素榕長心了，給她裹得嚴嚴實實，恨不得把被褥什么的全套她身上，直到她扒開層層衣衫呼出一口氣讓他住手才得以解脫，不過依舊穿的像個球一樣。

這么多天窩在床上她感覺自己很不好受，身子好了第一件事就是出門逛逛，呼吸一下新鮮空氣。葉素榕護她護得緊，她平常不生病，這次一病就是整個人虛弱的不行，估計是嚇著了吧梅香想。平日里看上去凌冽的少年這個時候看著緊張兮兮的，恨不得要把她揣在兜里才放心。

“我沒事的。”梅香伸起胳膊比了比，笑著道：“我已經好啦！”

葉素榕只得順著她的意思點點頭，一邊拉著梅香，時不時扭頭看她一眼才放心。梅香知道他還在擔憂，只得在心里嘆了口氣，回握住他的手，慢慢的跟著他的腳步走，不讓他再擔心才是。

兩人慢悠悠散步似的在山間晃悠，林子里還能聞到化雪后那種混合青草樹木的芳香味道，已經立春了，再過些日子天氣就會逐漸回暖，萬物復蘇，林子里也多了些許朝氣，冬眠的動物都開始醒來了。

“再過些日子，我們去看櫻花。”梅香看著他一臉期待，這讓他沒法拒絕，也根本生不了拒絕的心思。

“好。”他伸手，把她耳邊的發絲別在耳后紅著臉溫聲應了。

……

正月十五看花燈，吃元宵，這次梅香拖著拽著把忘憂也從青山拉下來了，她說什么都要和大家一起吃元宵，用她的話來說，一家子團團圓圓的少一個人都不成！眼看忘憂還要拒絕，梅香就打感情攻勢，扯著他的袖子可憐巴巴道：“我的病還沒好，你若是不下來，誰給我熬藥。”

這下子他沒話說，只能憋著口氣應了，這小丫頭什么時候都把他吃的死死的，小機靈賊多！

晚上的菀青村依舊是精怪游魂來來往往，街道上熱熱鬧鬧，相比較之前過年時候，這次兩邊掛上了各式各樣的花燈，還有掛著一排排字謎，若是猜對了免費拿花燈，花燈一個個做的精致漂亮，梅香看的也是喜歡得緊，不過她最喜歡的還是葉素榕給他做的花燈。十五前一天出來玩的時候，她說來不及做花燈了，一臉苦惱的樣子，誰知道當夜葉素榕就給她扎了一只兔子花燈，精致可愛，憨態可掬的模樣。

她小心提著兔子花燈，防止燭火燒著了，扭頭問道：“素榕，你還會扎花燈啊？”

“看看就會了。”葉素榕一臉淡定，見她這樣小心翼翼，便道：“不用這樣小心，燒著了我再給你做。”

“我就喜歡這只！”她被葉素榕裹得厚厚，身著斗篷又戴著兜帽，她還記得他低著頭一臉認真給她系斗篷的樣子，不知道為什么現在想起來覺得臉蛋有些燙，扯了扯兜帽就跑到虞藍身邊，面色羞紅道：“虞藍，我和你一道走。”

虞藍現在已經可以下地走了，只不過她腿還有傷，走不大多久也不能劇烈行動，還需要人攙著走，伊水見罷干脆給她削了個拐棍，讓她支著走。虞藍笑著收下了伊水的禮物，她這樣總是坐著不動對腿也不好，梅香在山上生病的時候大部分都是伊水照顧她，扶著她練習走路，兩人之間隱隱約約有一種奇妙的氣息。

“好。”見梅香過來，虞藍就拋棄了伊水，拉著她一起猜燈謎閑逛了，可憐被撇下的兩個人一頭水霧，只得迷迷瞪瞪跟著她們，防止被碰了磕了。

見她面色羞紅，虞藍面上帶笑，嘴里卻疑惑道：“婉婉臉怎么這么紅？是不是穿的多了？”

“不是。”她臉色更羞紅了些，強裝鎮定的提著花燈來回看，有幾分含糊道：“這不是病還沒好透么。”

“這花燈可真漂亮，葉素榕給你做的嗎？”

“嗯……”梅香低著頭，羞答答的提著花燈，臉紅的像蘋果一樣，虞藍見罷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捏捏她的臉溫聲道：“怎么？臉蛋這么燙，是不是病又復發了？我看呀，這一時半會可好不了。”

在后面跟著的葉素榕聽到了瞬間一臉緊張，恨不得現在就沖過去看看，一旁的伊水見虞藍笑的那樣溫柔知道她又要逗人玩了，瞥了眼緊張得不行的葉素榕輕哼一聲，“婉婉的病好得差不多了，你可別小看引路人的藥。”

葉素榕這才松了口氣，引路人的本身他是知道的，看著前頭小姑娘紅紅的側臉，他只覺得心頭暖呼呼的。

“你怎么看我家妹子？”伊水直視前面，若不是葉素榕站在他身邊，他都不知道這句話是對著他說的。

“很可愛，很好，很溫暖……”葉素榕這邊伸著指頭細數梅香的優點，不由得露出傻兮兮的笑容，看的伊水扎眼，只覺得這小子呆頭呆腦，一點也不精明，明明有時候看著挺聰明的，怎么提起來婉婉整個人都跟個大傻子似的！他看的來氣，綠著臉甩了袖子就走，袖子糊了葉素榕一臉，弄得他也是不明白，只覺得這人既幼稚又小心眼。

看了眼前面小姑娘活潑可愛的背影，有句話他沒說，從他見到梅香第一眼就覺得十分親近，有一種好似尋找多年的人終于出現在了面前，可是怎么想也想不起來是誰。

忘憂向來不喜這種熱鬧的地方，梅香就買了一大堆小玩意帶回去了，晚上吃飯的時候是在林杏芳家里，煮了一大鍋元宵，各種餡兒的都有。屋里燒的熱烘烘，一堆人圍在一起吃著晚飯，一碗元宵下肚梅香只覺得滿足，幸福的瞇起眼睛。

“元宵節快樂！”

“快樂！”

這種聚在一起的時候，每個人都是和善愉快的，連忘憂也撥開面具吃幾顆元宵，跟著大家笑起來看上去挺開心的，這個年，算是徹底過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