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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閑扯一回,夜色已經降臨,曬谷場上的人就拿著自己的小板凳,各自回家。

潘德拉照樣背著手,仰著頭,哼著小曲兒,慢慢地踱回家。

同行的人漸漸少了,最后就只剩下潘德拉一個人走在昏暗的夜色中。

四周蚊蟲飛舞,不時有蟲子撞在他的臉上。他聽著蚊子的聲音,越走越覺得四周安靜,腦子也越來越清醒。

他抬頭看著天空,月亮還沒有從山背后升起來,但是遠處的山巒上方已經露出了月光的銀白色光輝,天空就像一張被煤油浸過的紙一樣透明。再看看周圍的房子和草木,黑漆漆的像是被墨水潑過一樣,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隱約看到一點輪廓。

潘德拉突然感到有點失落。剛才雖然在曬谷場上出了風頭,講了一通大道理,可是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覺得有點恐慌。

是啊,兩個兒子都還沒有結婚,距離抱上孫子還很遠。要是閻王爺真的要他死,那也是一眨眼的功夫。誰知道自己會在什么時候突然發病死了呢?萬一在死之前都還沒見到孫子,那就難以瞑目了。

雖然那就是個結果,一個可以確定的結果,但是不親眼看到結果,他還是覺得不甘心。他必須親眼看到生命從他的身上流到他兒子的身上,再從他兒子的身上傳到他孫子的身上,這樣一直傳下去才行,這才是人活了一輩子在世上留下來的唯一的痕跡啊。

他又想起剛才有個人說的那句話,再不催,怕等到兩個兒子都生孩子的時候,他還沒來得及見上孫子一眼,就已經歸西了,那將是多大的遺憾啊!想到這里,他心里更加慌張,已經打定主意要加緊催兒子結婚了。

第二天早上,潘德拉吃完早飯,沒有扛鋤頭就背著手往外面走。

李蘭坐在院子里的水井旁邊搓洗衣服,見了,就沖他喊:“你不扛鋤頭就去地里嗎?”

潘德拉在院子門口立住,回過頭來對李蘭說:“我去找潘武那小子。”

“找他做什么?”

“我去催他趕緊娶個媳婦。”

李蘭覺得奇怪,就停下手中的活,用圍裙擦著手,站起身來說:“你之前不催他,現在怎么突然著急了?”

潘德拉滿臉愁容地看著李蘭,說:“之前不是催了他不聽嘛?現在他都二十四了,再不結婚就真的要成老光棍了。村里跟他一樣年紀的男人早就娶媳婦生孩子了,就他還一個人打單身。還不住在家里,偏要住在合作社的那個大倉庫里,連家都不回幾趟的,真不像話!還有潘文,球本事沒有,也是二十三歲的人了,也不想著找一個對象,怕他是要一輩子不結婚不成?你和我都快五十歲了,現在都還沒見到孫子,你說我能不著急嗎?”

一提起兩個兒子的婚事,李蘭也跟著犯起愁來。

潘武潘文兩兄弟一不殘二不笨,身體健健康康的,長相雖然稱不上一表人才,但是在大河壩子這個地方也不算差呀,為什么年紀這么大了都還不娶媳婦呢?不娶媳婦就沒有孫子,自己和老潘可以說已經是半個棺材里的人了,辛苦了一輩子都還沒見到孫子,想起來都覺得傷心。村里頭像他們這樣歲數的人早就當爺爺奶奶了,整天抱著孫子,樂呵呵的,就他們家還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樣子。一想到這里,李蘭的心里就泛酸。

李蘭走到潘德拉身邊,說:“對,你趕緊去找他,好好跟他說說,讓他趕快考慮結婚的事。”

“讓他考慮?”潘德拉反問道,“還不知道要等到什么猴年馬月,那小子犟得很,還說一個人住自在,我怕他是想打一輩子光棍了。”

李蘭說:“那你就四處打聽打聽,看誰家有還沒出嫁的姑娘,給他介紹介紹。”

“這還用你說?他的婚事當然是我幫他安排。我今天去找他就是要跟他說這件事的。你也多想想辦法,這說媳婦這種事情本來就該你們婦女來做。你平時多留點心眼,空閑的時候多和其他婦女聊聊,興許就能幫他找到合適的。”

潘德拉說完,嘆了一口氣,背著手出去了。

潘德拉悶悶不樂地走在路上,其他人都扛著鋤頭往地里走,看見他兩手空空,連下地干活的衣服褲子都沒換上,就說:“老潘,你小日子過得清閑啊,現在就已經開始享受起來,不用下地干活了?”

潘德拉心里不痛快,瞥了那個人一眼,說:“要是能早點享福就好嘍!可是老天爺不讓呀,事情還多著呢!”

那個人沒聽出他話里的意思,笑著走開了。

潘德拉來到村里的曬谷場上,穿過曬谷場,來到位于曬谷場旁邊的合作社。

說是合作社,其實只是縣城一個農機公司的代銷點。因為大河壩子是蔬菜種植基地,對農藥化肥的需求量大,就在村里設了一個代銷點,安排老王和潘武在里面管理。

合作社是用村里以前舊倉庫改造而成的,用來存放各種農機具和肥料。潘德拉走到合作社大門口,一只腳踏進去,另一只留在外面,仍然背著手,上身探進屋里,腦袋像一顆雞頭一樣伸伸,縮縮,左邊瞧瞧,右邊看看。

老王正在辦工桌前整理賬目,看見門口有個腦袋鬼鬼祟祟的,就摘下老花鏡,定睛看過去,大聲說:“老潘,你把一個腦袋伸進屋里干什么?怪里怪氣的,要進來就進來!”

潘德拉還在四處看著,并不進屋,而是問:“老王,潘武那小子去哪里了?”

老王說:“他清早去縣城拉復合肥,這會兒估計快回來了。你找他做什么?前陣子你不是發過誓,不想再見到他了嗎?”

潘德拉這才站直了身體跨進屋里,四處瞧著,一邊彎腰去看那些堆在地上的肥料,一邊說:“那小子就是頭犟驢!家里住的好好的,偏要跑到這個倉庫來住,還不想回家,你說他這不是找罵嗎?”

老王笑了一下,重新戴上眼鏡,低頭整理賬目,一邊說:“年輕人嘛,你管他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也是想早點獨立嘛!”

“要想早點獨立就早點娶媳婦生孩子呀!”潘德拉走到老王的桌子前面,說,“不結婚能算獨立?他以為他搬到這倉庫里來住了就獨立了?他還沒那個本事!”

老王說:“你還擔心他不結婚?他早晚要結的。”

“你還別說,這小子這幾年還真的犟著不肯結婚了。”潘德拉在老王面前坐下,說,“我一直在催他,他就是不聽。說是要先闖出自己的事業,再考慮結婚。我還不知道他有沒有本事創出自己的事業來?可是這和結婚生孩子不沖突啊?他偏偏犟著不肯結婚,這下好了吧,一晃眼二十四歲了,他要是還沒做出什么成績來,他就一輩子不結婚了?”

老王下頜往脖子上貼,老花鏡松垮垮地搭在鼻梁上,兩只眼睛往上翻,瞧著潘德拉,說:“我看你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年輕人還不想結婚,你催他有什么用?等他找到對象了,自然會結婚。現在這些年輕人可不像我們那個時候了,他們都有自己的想法,和我們想的不一樣。”

“我才不管他想什么呢!”潘德拉說,“但我想要抱孫子啊!他要是再不結婚,我怕我就真的撐不到看見孫子的那一天了,那還不遺憾死?”

老王無奈地搖著頭,說:“唉,時代變了,沒有辦法!”

潘德拉心情煩躁,看老王算了一會兒賬,覺得無聊,就站起來在屋里四處走走看看。

屋里到處都堆放著肥料、農藥、種子和農機具,各種味道混在一起,怪難聞的。

他走到屋子的后邊,在一堵由肥料堆成的墻后面看到了潘武住的地方。

只見一張小木板床放在墻角,床邊是兩把椅子,一把當桌子使,堆滿啤酒瓶啊,煙蒂啊,瓜子殼啊,紙啊之類的垃圾。

另一把椅子上堆放著幾件工裝,灰撲撲的,看樣子很久沒洗了。一雙舊皮鞋和一雙拖鞋放在床底下,兩只拖鞋中間放著一個蚊香架子,地上落了幾圈白灰。再看床上,簡直就是個豬窩!被子胡亂卷成一團,枕頭和床單長期不換洗,被潘武睡出了一個人形的大黑印子。床上靠墻的地方還放著幾條褲子,都被壓到床和墻之間的縫隙里去了。墻壁原先是用石灰粉刷過的,時間一長,白粉子就往下掉,在褲子上積成厚厚一條白線。整個住處狹窄、昏暗,煙味、酒味、鞋臭味,再和屋里的農藥味、化肥味和塑料薄膜的味道混在一起,更加難聞了。

潘德拉緊緊皺著眉頭,說:“這種地方怎么能住?”說完氣呼呼地往外走。老王以為他要走,就在后面喊:“老潘,你再等等,潘武馬上就回來了。”潘德拉說:“我在這屋里待不下去,到外面去換一口氣!”

潘德拉走到曬谷場上,在一處空地上蹲下來,從腰帶上抽出一根用烏木做成的短煙桿,裝了煙葉,用打火機點燃,吧啦吧啦幾口,嘴里就冒出了青煙。

他右手端著煙桿,呆呆地看著曬谷場上的辣椒,只有兩片薄薄的嘴唇不時地動一下,從嘴角冒出一團煙來。

太陽從清晨的霧氣中露出臉,天空漸漸變藍。霧氣散開,陽光就把曬谷場照得明亮。

曬辣椒的婦女們看見潘德拉一個人悶悶地蹲著抽煙,就問他:“潘德拉,你是怎么了,嫌地里的太陽不夠大,偏要跑到這曬谷場上來曬?”

潘德拉把煙桿從嘴里拿出來,用長滿老繭的拇指和食指捏了捏煙頭,說:“我在等潘武。你以為我吃飽了沒事干,跑到這里來曬太陽?沒辦法!”

曬辣椒的婦女們就問:“你找潘武干什么?”

“催他趕緊娶個媳婦!”

“潘武今年二十三了吧?”

“那是小兒子潘文,潘武二十四了!”

“喲,兩個都是大小伙子了,也該結婚了。”

“可不是嘛?”潘德拉說,“都這么大的一個人了,不找個媳婦好好過日子,還整天窩在這個倉庫里,真不像話!”

有個婦女說:“媳婦?潘武不是已經有一個對象了嗎?”

潘德拉一聽,馬上站起來,問那個婦女:“你說什么?他有對象了?是誰?”

那個婦女說:“我好像在前陣子見過。有一天中午我在這里曬辣椒,看見你家兒子開著貨車從縣城回來。我一看,他旁邊還坐著一個姑娘。那姑娘長得秀氣、水靈,一看就是城里的姑娘。還和你家潘武有說有笑的,我猜那就是他找的對象。”

潘德拉笑起來:“瞎說!和他一起說話的就是他的對象了?他有沒有對象我還不清楚?”

那婦女說:“不對,我敢肯定,潘武正在和那個姑娘處朋友,一看他們說話時的樣子就知道!”

潘德拉皺起了眉頭,說:“就他這水平,還能找個城里姑娘做媳婦?你不知道,城里的姑娘眼光高,結婚都是要講有房有車,會看得上農村人?潘武連個初中都沒有讀完,他肚子里有幾滴墨水我還不知道?再說他現在有什么?什么都沒有,還想找城里人,別人看不看得上他都還是一個問題。”

另一個婦女正蹲在地上翻辣椒,插話道:“潘德拉,你不知道,你家潘武最近進步了不少!他跟老王學了不少東西,還練了一手好字!有時候老王不在,我們去買化肥,他就幫著記賬,寫字都是一筆一劃,工工整整的,還有模有樣的呢。有一次我去找老王幫忙寫一個證明到村委會去蓋章,老王不在,我就問潘武會不會寫。他就往桌子邊上一坐,拿出紙和筆,說:‘寫什么證明?我幫你寫。’我就告訴他,他唰唰幾下就寫好了。我拿著證明去找村委的文書老陸蓋章,老陸一看就夸那一手好字,說你家男人字寫得好啊。我說呸!亂說什么?這是潘德拉的大兒子潘武幫忙寫的!老陸就說潘武現在長本事了啊。”

潘德拉一聽,心里就像掉進了一顆水果糖,那甜滋滋的味道慢慢地化開來,流露到了臉上,變成一個不易被人察覺的細微笑容。但他馬上又繃著臉,說:“這算什么?不就是寫幾個字嗎?他也就只有這點兒能耐。”

“還不止這些呢!”另一個婦女說,“這陣子我們在場上乘涼的時候,每天都見潘武背著一個包,騎著摩托車往外面跑。我們問他去哪里,他說去縣城上課。他報了一個補習班,準備參加成人高考!我們說你會識字寫字,還補習什么?他說現在的社會就需要知識和學歷,沒有知識就跟不上時代,要被淘汰的。你還說他不長進?他是天天都在用功,難怪連對象都找到城里去了。”

潘德拉聽到大家都在夸獎自己的兒子,登時感到臉上有光,就放出光彩來,說:“那當然,還不是我培養得好?”

婦女們就嘲笑他:“你培養個鬼!就你那點兒文化,你懂什么?”

潘德拉把煙桿放進嘴里,不再理會婦女們。他把臉仰得高高的,把煙抽得很濃,一團團吐到空氣里去了。

他抽了幾口煙,又想起來找潘武的目的,就把臉收了,又變得嚴肅起來。兩只眼睛盯著曬谷場,一動不動地看著明亮的太陽光下的那一片片紅艷艷的辣椒,又把目光放遠了,只見一片白一片紅的模糊影子,思緒又亂跑起來。

這小子怎么就找上了一個城里的姑娘?鄉下的姑娘多好啊,既能生娃,也會帶娃,勤快,肯干活,對公公婆婆也孝順不知道要比城里的姑娘好多少倍!他要是娶了城里的姑娘,人家肯定是不愿意住在鄉下的。到時候如果有了孩子,也不會放孩子在鄉下住,我想要抱一回孫子都難。說不定人家還會嫌我們這些農民臟,不讓我抱孫子!那孩子長大了,還會認我這個爺爺嗎?這樣就算有了孫子,也和沒有是一個樣啊!

想到這些,潘德拉的心里又不免擔心起來,覺得這件事還是要謹慎點好。

潘德拉蹲了有一袋煙的功夫,聽見遠處傳來貨車的聲音。循聲望去,潘武開著貨車回來了。沒過多久,貨車就在倉庫的大門前面停下來。

潘武早就看見潘德拉了,從車上下來,也不先卸肥料,就老老實實地走到潘德拉面前,說:“爸。”

“嗯。”潘德拉應了一聲,站起來,問,“拉肥料吶?”

潘武說:“啊,肥料不多了,我就進城去拉點。”

潘德拉說:“先把肥料搬進去吧,搬完再和你說。”

潘武就去卸肥料,不一會兒,就把肥料卸完了,和老王清點了賬目,洗了手,就走出來,問潘德拉:“爸,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跟我來。”潘德拉把潘武帶到曬谷場上一處人少的地方。

“爸,怎么了?”

潘德拉悶了一會兒,問:“聽說,你找到對象了?”

潘武疑惑不解地說:“對象?什么對象?你聽誰說我找到對象了?”

“聽說還是城里的姑娘?”

“瞎說什么呀?什么城里的姑娘?”

“那姑娘是做什么的?”潘德拉盯著潘武,“你和她是什么關系?”

潘武感到莫名其妙,“哪個姑娘?爸,你到底在說什么?”

“就是經常和你一起下來的那個姑娘。”

潘武楞了一下,說:“你是說林雪吧?你什么時候看到我和她在一起了?”

“你別管我什么時候看見的,你就說你和她是什么關系吧。“

“爸,你問這個干什么?”

“你是不是正在和她處朋友?你是想要娶她做媳婦嗎?”

潘武被問得不耐煩了,說:“哪有啊?你別聽人胡說。林雪是縣城公司的財務,定期下來檢查賬目,我和她是同事關系,你都想到哪里去了?”

潘德拉又問:“那你和她真的沒什么關系?”

潘武沒好氣地說:“我和她能有什么關系啊?爸,你就別瞎想了。”

潘德拉松了一口氣,彎腰把煙灰敲在地上,又站起來說:“沒有關系就好。你要找媳婦就找鄉下的,少和那些城里的姑娘來往!”

潘武一聽娶媳婦的事情,就有點不高興了,說:“爸,結婚的事情我自己做主,你不用管。”

潘德拉說:“怎么不管?我是你爸,婚姻的事情我不做主誰做主?你告訴我,到底打算什么時候結婚?”

潘武說:“反正我現在還不打算結婚。”

潘德拉一聽這話,心里就有些火氣,瞪著潘武說:“現在不結婚,你還要等到什么時候結?等我死了以后再結婚?”

潘武拿潘德拉沒有辦法,說:“爸,你別亂說。我又沒說不結婚,這不是現在忙,沒時間管這件事嗎?再說,結婚又不是垃豬配種,你以為隨便找一個人就能結了啊?現在都講婚姻自由的,那是要雙方都同意才能結婚的啊。再說,我連個對象都還沒有,你要我怎么結婚?”

潘德拉說:“這還不好辦?我托人給你介紹一個好姑娘不就行了?想當年,你媽和我之前也不認識,經人介紹以后,慢慢相處一段時間就相互熟悉了。”

潘武說:“那都是什么年代了?現在已經不像以前了,時代已經變了,現在是戀愛自由,婚姻自由,再說了結婚是終身大事,怎么能隨便呢?”

潘德拉說:“什么時代變不變,戀愛自由婚姻自由的,你別跟我說這些,我聽不懂!時代再怎么變,人還是要結婚生孩子。傳宗接代,延續香火,這才是最要緊的事情。什么戀愛自由,那都是你們這些小年輕們瞎鬧!我今天來找你,就是要你搬回家里去住,別再住這里了。你看看你住的那個地方像個人住的嗎?還有,你趕快給我把婚結了,盡早生孩子,別再拖下去了,再拖你就奔三十歲了!”

潘武蹲下去,兩只手搭在膝蓋上,頭垂在兩手中間,不說話。潘德拉也跟著蹲下去,推了他一下,他還是不說話。潘德拉嘆了一口氣,也跟著沉默了。

父子倆蹲了一會兒,太陽漸漸變辣了,熱氣從水泥地上往上冒,把場上曬辣椒的婦女們都趕到倉庫的房檐底下的陰涼處去了,只剩他們父子兩個人在場上。過了半晌,潘武突然冒出來一句:“不管怎么說,反正我現在還不想結婚。”

“你說什么?”潘德拉瞪大眼睛問。

潘武站起來,看著遠處,說:“爸,我的事情你就別管了,婚我肯定會結的,但不是現在,你別操心了。”說完就朝倉庫走去。

潘德拉沒有料到兒子會這么說,就發起火來,大聲說:“你給我站住!”說著快步走到潘武面前,問他,“你剛才說什么?再給我說一遍。”

潘武把臉別到一邊去,說:“我說結婚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會自己解決的。”

潘德拉氣極,嚷道:“放屁!這是我們潘家的事情,關系到整個家族的未來,怎么就成了你一個人的事了?你以為你不想結就不結了?你身上流著潘家的血,你要把潘家的血脈傳下去,怎么就沒有想到這一點?一點責任意識都沒有!”

潘武不想聽潘德拉的古板大道理,說:“反正我現在還不想結,你逼我也沒有用。”

潘德拉被激怒了,說:“反了反了,兒子敢這么跟老爹說話,你無法無天了!我、我打死你這個忤逆兒!”說著扭頭四顧,尋找棍棒,要好好打潘武一頓。

他看見不遠處的一堆辣椒旁邊有一根扁擔,就走過去拿起扁擔,走回來,一把抓住潘武的手臂,一只手擎著扁擔,就要照著潘武的屁股打下去。

乘涼的人們見潘德拉要打兒子,都跑過來,一邊喊:“不要打,不要打!”潘德拉本來只是嚇唬嚇唬兒子,可是見潘武一臉倔強,把頭扭到一邊不說話,再加上被這么多人勸的氣氛一激,更加憤怒,決定非要好好教訓潘武一頓不可。就選好了要打的部位,揚起扁擔,準備打下去。

旁邊有個婦女大聲勸道:“打不得,打不得!孩子都長大了,還沒結婚,萬一打出什么毛病就完了。”

潘德拉心里尋思:“我還不知道屁股打得打不得?能有多大事?就是要這小子長點記性!”當下決意要打,可是又轉念一想:“對呀,他現在還沒結婚,雖然是打屁股,但是萬一打出什么毛病來,將來生不了孩子,我的罪過就大了。”于是扔掉扁擔,但是眾人都看著,不打又太沒面子,拿什么打呢?他一低頭,看見自己的千層底布鞋,就脫了鞋,高高地舉起來,心想:“鞋是軟的,應該不會有事。”正要打下去,卻聽一個聲音大吼道:“老潘,住手!”

潘德拉看過去,原來是老王。老王板著臉走過來,一把奪過潘德拉手中的鞋,說:“老潘,你這是在干什么?孩子都這么大了,你還打他?他犯了什么錯誤?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你也不嫌丟人!”

潘德拉指著潘武,說:“不打不行啊,你是沒有聽見剛才他是怎么跟我說話的。”

“我還不知道?”老王一邊把潘武拉到自己身邊,一邊責備潘德拉,“他現在正在學習,為以后的事業做打算,所以還不想結婚,你硬是要逼他做什么?難道你還怕不結婚不成?在這里打他罵他也沒有用啊,你真要讓他結婚,就該去給他找個合適的對象,在這里打孩子,就不怕傳出去讓人笑話!”

旁邊的人也跟著老王勸潘德拉,潘德拉氣呼呼地看著老王,又看看潘武,覺得很沒面子,但是又說不出合適的理由來。老王給了他一個臺階下,他就拿回自己的鞋,穿上鞋子,賭了一口氣,二話不說,悶頭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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