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漸深了,紫云閣內燈火稀疏。四名護衛在暗中巡夜,段榮與其他四名護衛各自提著燈籠在院內巡視一遭,然后回偏院歇息。相鄰的偏院內,兩名婢女已經睡下,還有兩名婢女在燭火下繡花,一邊小聲的閑聊。
“阿蓮,你困了沒?”阿碧揉了揉眼睛,打著哈欠道“一連幾夜,里邊都沒有吩咐侍候,估計今晚也是如此,要不咱們也睡吧?”
阿蓮白了阿碧一眼,低聲道:“貴人事多,說不準幾時需要咱們侍候,還是再等等吧!聽說公主病了幾日,尹蒙國棟就衣不解帶的照看了幾日,今日公主氣色好多了,或許會想起來吃點心或宵夜,若過會突然來叫就不好了。”
“也是。尹蒙國棟只對公主和顏悅色的,對咱們可是冷眼都不看一下,惹著他只怕小命不保啰!”阿碧悄悄地捂了捂嘴,神秘兮兮地說道:“聽說他殺人無需理由,好可怕的。”
阿蓮恨鐵不成鋼,白了她一眼,正欲勸誡幾句,突然一股勁風從窗外疾馳而來,‘咚’地一聲,燭臺應聲破碎,熱油四濺,燙得阿碧一聲驚叫,慌忙起身跳開。阿蓮雖沒被燙著,卻也是嚇了一跳,連忙起身離開。借著墻角微弱的燭火,兩個已經睡下的人也被驚醒了。阿蓮見狀,連忙說道:“沒事沒事,你們安心睡吧!老鼠打翻了燭臺而已。”
“背后議論主子,嫌命長了?”黑暗中,一個清冷的聲音低低地咒罵了一句。語畢,窗外恢復寂靜,而房內的幾個人也寂而無語,不再做聲。
被驚嚇了的阿蓮和阿碧默默地坐了一會,還是穩重的阿蓮起身去重新點上了兩支蠟燭,幫著阿碧在燙傷的手上涂抹了些藥膏,便讓她靠著桌子小憩,自己仍舊繡著花樣。方才的事她不清楚,但可以隱約猜到些什么,主子沒有交代,那么暗中守護紫云閣的人就不會在任何人面前出現,能出手警告卻又不傷她們性命的,怎么說也不是壞人吧!
高雄望向高偉,苦笑著搖了搖頭便轉身離去。高偉回想起方才扔石子打破燭臺的一瞬間,不敢想象那時若傷的是阿蓮的手指,那么她可能就不能再繡花了吧!想到這,他抬起手,看著指尖上隱約可見的灰塵,隨手彈了彈,嘴角揚起一抹苦笑。他挑了挑劍眉,微一癟嘴,向不遠處的窗內掃了一眼那靜坐于桌邊正聚精會神繡花的人兒,轉身便默默地離開了。
寢室內,麗娜正坐在火盆邊默默地梳理著已經烘干的長發,尹志斌在她身后給她按摩著腰背處的穴位,一邊將與楊忠禮的計劃告訴她,他說:“本不想讓你出面,怕多生事端,但忠禮認為大詔和姑母在使臣面前會有所顧慮,我若在那時當著使臣的面求娶你,姑母或許不會拒絕。你若能以一舞博得使臣贊許,令大詔與姑母高興,此事能成的機會會更大些。”
“你確定使臣不會多事嗎?”麗娜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我會處理好,你無需多慮。”
“我要跳什么舞呢?我一貫都喜歡漢家歌舞,彝家的舞蹈我并不喜歡。”
“今晚好好歇息,明日我陪你練習。”
“好。”
見懷中人兒如此乖巧,尹志斌的心情大好。他試了試她的秀發,說道:“干了,可以睡了。”說完,他便俯身將麗娜抱起,轉身走向她的床榻,把她放到床上,又在她額頭印下一吻,才依依不舍地說道:“安心睡覺,明早我再來與你一起練琴。”
“嗯。”麗娜乖巧地應著,拉過被褥蓋上,緩緩閉上了雙眼。
尹志斌在床邊坐下,深情地望著床榻上的美人兒,替她拉了拉被角捂住脖頸,等到她呼吸均勻,確定她已經熟睡后,才在她額間再次落下一吻,依依不舍地起身離開了。
次日天剛蒙蒙亮,侍女們起來梳洗之時,發現前院大院中多了個白色身影。平時,早起練功的只有護衛們,這個白色身影是誰?她們從來沒有遇到過,難道是段榮?原來,尹志斌習慣了早起練功,沒想到剛出房門就聽到了護衛們練功的響動,一時手癢,就走出后院,與大伙來了個近身切磋。許是老部下的緣故,護衛們都頗為熟悉他的功夫及身法,原本一炷香就該全被撂倒的幾名護衛居然與他打了個平手,倒是令尹志斌很意外,他唇角微揚,頗為滿意的點了點頭。察覺到偷窺的目光,尹志斌輕咳一聲,一道冷厲的目光掃過來,問道:“你們在紫云閣沒事做嗎?這么清閑?”他的話很平淡,聽不出半點埋怨的味道,若不是那犀利冰冷的眼神,大家還以為他只是隨意地與人聊天呢!
“奴婢們知錯了,請尹蒙國棟恕罪。”婢女們連忙躬身行禮,一邊告罪一邊慌亂的逃開了。
尹志斌有些不悅,雖說他已經知道這幾個婢女在段榮和鶯兒的調教下改變了許多,但一想到她們是姑母賞賜下來近身伺候的女子,曾經在都督府內還心存僥幸,心里就很不舒服。他懊惱地甩了甩頭,沖護衛們使了個眼色讓他們散去,自己則接過一旁段榮遞上的帕子和水擦拭了下臉上的汗珠,然后說了聲“跟我來”便走入了花園。
“是,主子。”段榮略一躬身,將手中的銅盆放下,緊緊跟誰尹志斌所在的方向而去。
花園內,尹志斌與段榮走在院中的石子路上,四下打量著周邊的景物,他對段榮說了自己的想法。他想把寬大的后花園改成訓練場,但考慮到麗娜對后院花草的喜好,他要段榮將后院的花草移栽到中花園來,至于后花園,那片桃林留下一部分,只需把背陰的幾棵和不相干的雜樹清理掉,騰出一片空地來即可。同時,讓護衛們在后花園與麗娜的庭院之間砌一堵墻,留一扇小門通過,這樣的話,到了來年春天,麗娜依舊可以進入后院觀賞盛開的桃花,平日里不用時就可以作為練武場。不過,他不確定麗娜是否會贊同,所以他要段榮抽空把他的意思和麗娜解釋清楚,以免自己不在時產生不必要的誤會。段榮一邊應承著,一邊加入了些自己的見解,主仆二人商談了一會便出了中花園。段榮默默離開,尹志斌則回房去沐浴更衣。
紫云閣的廚房很大,就在護衛們的院落旁邊,是一個獨立的院落,里邊有兩個一大一小的花廳。護衛們和婢女們都是在大花廳吃飯的,而小花廳則是麗娜獨享。只是,自從尹志斌回京以來,麗娜似乎霉運不斷,不是受傷就是生病,故而一直留在后院房中用膳,即使尹志斌在時也不例外,兩人都沒來過這個小花廳了。
此刻,護衛們洗漱好后一如既往的來到花廳,剛坐下開始吃早餐就看到尹志斌走來進來。一身清爽的淺藍色暗紋錦袍的尹志斌出現在眾人視線中,護衛們倒是沒覺得多奇怪,畢竟在軍營里他也是和他們一起同桌而食的,但另一桌的婢女們和廚娘見了倒是很不習慣,感覺挺不自在的。她們不知道尹志斌和護衛們之間的情誼,見到人突然進來便驚慌地起身,正要施禮,就被尹志斌揮手制止了。他詫異地掃了一下眾人,示意幾名婢女這邊繼續吃早餐,見護衛們雖然沒有起身,卻也是一臉不解的望向自己,便問道:“怎么了?”
“主子,您不是一貫都與公主一起用早膳的嗎?”護衛阿彪調笑著道:“我們這里粗茶淡飯的不適合您。”
“怎么,我與你們一起用不行?”尹志斌白了他一眼,走過來在張杰身邊的空座坐下,反唇相譏:“我吃的又不是你的俸祿,你還管起我來了。”
正說著,新來的兩位廚娘已經為尹志斌奉上了精致的點心與一盤包子,還有一碗肉粥,另外加了兩個小菜。
“張嫂,你好偏心。”阿彪戲謔道:“都是一桌子吃飯的,為什么要給他點心和肉粥?要同甘共苦就給他吃和我們一樣的。”
“唉,人家小夫妻誰吃誰的不一樣,就你多嘴。”廚娘張嫂放下碟子后,與另一位廚娘退回自己的桌子,回過頭來對阿彪說道:“反正公主食量小,吃不了那么多,到頭來讓公主知道把貴人給餓著了,只怕會更心疼。”這些天,她們見過尹志斌幾次,發覺他與傳聞中的不太一樣,她們眼中的他是個溫文爾雅,氣質出眾的男子,不僅溫柔體貼,對她們的小主子也是關懷備至,寵愛有加,對他們這些下人也是彬彬有禮,從不胡亂責罰下人;總之,他給人的感覺,除了高貴清冷,就是話語不多,不愛隨意與人搭腔而已。可是,那也只是在不相熟的人前,對于熟識之人,他還是非常儒雅有氣度,正如此刻,他竟然與護衛們一桌,也不嫌棄,可見是修養很好。因此,她們打消了原先的顧慮,也不太懼怕他了,說話也隨意了些。
眾護衛一陣唏噓,都各懷心思的望向尹志斌,見他神色自若的開始吃自己面前的早膳,便都默默無語地吃了起來。借著與護衛們一起用早膳的時機,尹志斌默不作聲的打量著紫云閣上下一干人。護衛們和段榮都是跟隨他多年的兄弟,品行自然是好的,至于他送過來的四個婢女,聽高氏兄弟說過她們在紫云閣的所作所為,都是謹小慎微、規規矩矩的,對麗娜也極其尊敬,這一點讓他很滿意,若是以后她們能克制住自己不再偷窺他,他會更喜歡。就在護衛們以為早膳時間就要在這種氣氛下默默結束時,忽聽尹志斌淡然開口道:“你們之間,哪些人會樂器?待會兒,都帶上自己擅長的樂器到后院去集中。”
“啊?做什么?”護衛們一臉茫然,看了看對面桌上的幾名婢女,問道:“所有人嗎?”
“嗯。”尹志斌惜字如金,懶得多說。
幾名侍女面面相覷,又看看鄰桌的護衛們,驚詫地半晌都沒有出聲,她們不明白尹志斌要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神色不定,本來還饑腸轆轆的,經此一嚇到覺得眼前本來美味的稀粥和肉包子都沒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