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八這日，陰霾了幾日的天氣終于放晴。衙門里早早便掛滿了紅綢繡球，貼滿了喜字，連門口守衛都被高督辦在腰間系上了紅綢，所有人都喜氣洋洋的。

陳清跟高督辦帶著人在大門口等著攔接親的人，我則在思思房中，替她盤發簪花，她卻低著頭垂淚。

“思思，新娘子要漂漂亮亮的，不可再哭了。”我輕聲安慰道。

“小姐......”思思哽咽著拉住我放在她肩頭的手。

“記得改口了，不能再叫小姐了。”我笑著替她擦擦淚，接著道：“二小姐。”

“縣長說得對，二小姐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再哭了，這臉上胭脂都要待不住了。”喜娘也安慰著，又道：“三慶園離這兒不遠，常回來看看便是了。”

“煩您先外頭等等，時辰到了喊我。”我將手中備下的紅包塞給她，笑著道。

“長姐......”思思強忍著淚喚我。

“日后過日子口風要嚴謹些，兩個人要有商有量。實在遇上委屈了就回來，我替你做主，定然打得王昊楠喵喵叫！”我惡狠狠道。

“長姐......”思思終于破涕為笑，起身抱了抱我。

我細細替她補好了妝，又蓋好蓋頭，便去前廳坐著，等著他們倆前來拜別。

王昊楠一行人哄笑吵鬧的聲音遠遠傳來，陳清還在嘶聲力竭的出著為難他的題目，他們隨行的幾個人抓耳撓腮地想著答案，好不熱鬧。

我剛啜了口茶，高督辦便從門外進來了。

“他們年輕人可真好，熱鬧！”高督辦笑著坐在我下手位。

“多謝您，今天來替思思撐撐場子。”我奉茶笑道。

“說什么呢，你跟思思都是我從小看著長起來的。”高督辦假裝板著臉，又輕聲道：“思思今日嫁了人，可舍得？”

我微不可察的輕嘆口氣道：“自然不舍，可她離開我便能有命好好活，也便舍得了。”

高督辦沒再開口，只是拍了拍我搭在圈椅上的手。

“新人拜別娘家長輩！”喜娘在門外喊道。

我趕緊放好茶碗，端正身子，等著他們進來拜別。高督辦雖是經過一次的人了，卻還是有些緊張地僵直了脊背。

“長姐，叔叔。”王昊楠同思思進門行禮道。

“誒。”我趕緊示意兩人起身，將準備好的改口紅包遞給王昊楠。

“叔姐恩情似海深，今日拜謝善養恩。白思思今日出門，心中萬分不舍，只愿長姐平安喜樂，叔叔歲歲安康。”思思跪倒在地，向我們鄭重磕頭道。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我王昊楠愿娶白思思為妻，終生愛護，相敬如賓。請長姐叔叔放心。”王昊楠也跪倒在地，向我們磕頭拜別。

高督辦笑著將二人扶起，開口道：“梁孟才追山海誓，嬌比璧珠聯，鴛鴦譜訂成佳偶，伉儷榮諧到百年。”

“多謝叔叔。”兩人福了福身道。

“今日小妹出嫁，長姐為你再添一份嫁妝。望你們夫妻琴瑟和鳴，永結同心。”我將備好的那所小院子的房地契遞給立在我身邊的守衛，由他交給思思。

思思接過房地契瞧了一眼，便要推拒，不等她張口，我便喚喜娘繼續儀式。

喜娘得了我的令，便開口道：“一叩首；感謝叔姐善養之恩！二叩首；祝愿叔姐健康長壽！三叩首；常回來看看讓叔姐放心！”

兩人重重向我們磕了三個頭，我看著思思強忍著顫抖的肩膀，便知她又哭了。

簡短的儀式結束后，王昊楠便要娶思思回家了。我看著思思挺直脊背，緩緩走出大門，才終于覺得她要離開我了。我們兩個從小的情誼是緩慢融進骨血的，到真要一瞬抽離這一刻，才知有多痛。

我回想著兒時的那些事，淚水終于決堤。陳清瞧著我的樣子有些不知所措，只將大氅輕輕披在我肩上，一言不發的陪我在門口站著。

接親的隊伍走了好久了，我耳邊那些絲竹之聲仿佛還在。直到高督辦來喊我用飯，我才從回憶中稍稍抽出心神。

“傻孩子，三日后回門宴，思思就又回來了。”高督辦夾了塊紅燒肉放進我碗中。

“我才不是想思思，那個沒良心的小丫頭。”我惱怒地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紅燒肉。

桌上眾人聽得我的話，都悄悄嘲笑，氣得我怒吃兩碗大米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