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蓁的媽媽我是第一次見，所以當她來我班里接我走的時候，我滿腦子覺得莫名其妙。

阿姨把班主任開給她的請假條遞給保安，然后把我帶出學校，坐進了她的車里。

阿姨坐得筆直，面向著我，說：“我們長話短說。”

我點點頭，也不自然地坐直。

“這件事是你二姨先告訴我的，她和我也保證過，說你很聽話，愿意和小蓁分手。今天我來找你，也是經過你二姨同意的。”

“嗯。”

“前幾天小蓁情緒不好，不愛說話也不愿意吃東西，我就知道你們肯定是分手了，心里還松一口氣。可誰知昨天見到你們兩個我簡直不敢相信。”

阿姨的這句“不敢相信”，直擊我心。

“昨天？”

“自從知道你們在一起之后，我就叮囑小蓁班主任多幫我留意他。昨天小蓁班主任給我電話，說小蓁不舒服，我尋思著小蓁明明早上比我還早出門去上學了，然后就回家一趟，看著你們摟在一起睡覺了。”

阿姨說的直接了當，讓我紅透了臉。

“小蓁喜歡你是肯定的。從他的行為語言我就能看出來。”阿姨嘆了口氣，搖著頭，“但也正因如此，你就不能再讓小蓁在這樣喜歡著你。阿姨拜托你了，一定要自尊自愛，不要讓我們大人為難，鬧得不好看，對不對？”

我把頭埋了起來。

“為什么不回答，你不愿意和小蓁分開嗎？”

“在我們最愛對方的時候，讓我們離開對方真的很難做到。”

阿姨突然把頭抵在方向盤上捂面痛哭。她是一個成年人，卻在我面前情緒失控了。

我抽了兩張紙巾，捏在手里遞不出去。

過了很久，很久很久，阿姨抬起頭。我把已經被我捂熱的紙巾遞了過去，低聲說道：“對不起，阿姨。”

阿姨接過紙巾，順勢握住我的手，一臉的懇求，說：“你要怎么樣才肯離開小蓁呢？”

“阿姨，這件事我和喬蓁之間只有我知道，我很為難。我想讓喬蓁也知道，我和他一起做決定。”

“不，不行。”阿姨直搖頭，“不行，不能說，你沒說吧？你昨天沒說吧？”

“沒有。”

阿姨捂著胸口一臉的難受，說：“這不是你和小蓁的問題，是我的問題。不然昨天我就應該把你們扯起來大罵一頓，哪里還這么縱容你們，我就是不能當著他的面這樣做。如果阿姨告訴你實話，你能不能成全我們一家三口？”

“成全？”我皺眉，這個詞很重。

“小蓁是我和你叔叔抱回來的孩子......”阿姨就說了這一句，又忍不住捂面痛哭，哭了好一會，接過我再次遞過去的紙巾，擦擦眼淚，緩了下情緒，“小蓁是你叔叔親戚家的孩子，他們家里窮，孩子生的多卻養不起，然后我......我是無法生育的，他們知道我這個情況，主動提出把孩子過繼給我們，還給了我們一個男孩......”

“喬蓁就是那個男孩？”

“是的，才半歲就接來我們身邊一直養到現在，小蓁除了不是在我肚子里出來以外，真的和我親生小孩沒什么不一樣。”

我竟然把阿姨逼到這個地步，讓她把這個天大的秘密告訴了我。

阿姨或許是回想著當年，眼神有些悠遠，說：“我陪著他長大，小蓁慢慢會爬、會呀呀說話、會走路、會和我們互動，我和你叔陪著他成長，我們很愛他，他是我們唯一的寶貝。”

我雙手合十，握得緊緊地，指甲陷入手背。

“相思，求求你可憐阿姨吧，阿姨不想讓小蓁知道他是我的養子，自己的兒子從此就變成了養子，疼了十幾年的孩子以后和我疏離，我接受不了啊。”

“我……”

“如果你不分手，你們結婚周圍親戚會怎么看待你們，你們結婚，小蓁就必定會知道你和他的關系，兩家人見面那天，小蓁就會明白你是他的表妹，那他內心也會很折磨的。”阿姨說的時候直搖頭，“你離開他吧，不然為了成全你們，得多少人痛苦？你又舍得小蓁知道他從小就被親媽拋棄，被我領回來養的嗎？！”

阿姨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心里話，大秘密都說了，我確實心里有數了，如果我還是固執，也沒有必要了。

“你們在一起時間越久，小蓁知道這個秘密的幾率就越大，該斷不斷反受其亂，你明白嗎？”

“我知道該怎么做了。”我因為不敢哭，憋著難受，身體一顫一顫地。

“好孩子，阿姨會感激你的。”阿姨撫摸我的頭。

我和阿姨并沒有再多聊什么，說明白以后，我就下車離開跑進學校里。

昱城沒有操場真是很糟糕，我看著密密的幾棟樓，我無處可藏，我無處發泄。

最后還是吳老師把我拉住了。我不想回宿舍，低著頭在校道里來來回回地走，被他抓個正著。

“你去了哪里弄成這個樣子？”吳老師指著我紅腫的眼睛，“怎么回來了也不回宿舍午休？”

“你不也沒午休。”

吳老師笑了下，說：“你別管我，我在問你。”

“你也別管我，你管你自己。”我甩開了他的手。

“那你就不要流眼淚，也不要不成調在這里像個傻子影響校風。”

我惡狠狠地盯著他，說：“有本事你們把我開除。”

吳老師擰著眉看我，說：“你這小姑娘怎么這么兇？”

我別過臉。

“發生什么事不說沒關系，但是你不要糟踐自己，你看看你最近瘦成什么樣？上課也不認真，老師們天天在辦公室討論你，你想把自己混成什么樣才甘心？”

“反正我高二就走了，什么樣我也無所謂，我又不從這里畢業。”

高二就走自然只是我自己的想法，說好的在這里待三年，可我過每一天都是熬，熬不下去了，只能逃走。

“回去你那邊，是不是就能開心些？”

“是。”

“那就回去吧，在適合自己的地方才是最重要的。”

吳老師擅長和同學談心，能說出這種令我喜歡的話并不出奇，一個學期下來，我也不會像之前那樣驚訝于吳老師的出淤泥而不染。

“去洗把臉回課室吧，還有半小時就上課，馬上這里就很多學生出來去課室的，別在這丟大臉了。”

“嗯。”

“成長的路必定是有痛苦的，要學會苦中作樂，長大的苦會比青年的苦痛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