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屠夫
- 落局
- 君王至
- 3106字
- 2019-10-24 23:31:54
天剛亮,少年早早就起來,在老頭門口扎著馬步,手上仍舊負(fù)重著石塊。
“喲!起這么早,”老人走路像沒聲音,這突然出現(xiàn)的話語,嚇得阿喃身子一抖,差點(diǎn)摔在地上。
“習(xí)慣了,”少年回過神來,輕輕說道。
老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抿了口手中冒著熱氣的茶杯,緩緩說道:“今日,你先隨你三師父練刀術(shù),不過呀,得再等等,估計他還沒起床呢。”
少年只是微微點(diǎn)頭,身上的東西讓他一刻也不敢放松。
阿喃在那兒蹲了一個時辰,老人也在那喝茶喝了一個時辰。
方臉漢子從屋里走了出來,伸了伸懶腰,看了眼老人,又看著還在堅持扎馬步的少年,很不耐煩地說道:“小子,跟我來!”
少年不好違背,只好起身放下肩上的石塊,道了聲好。
打鐵漢子將少年帶到了旁邊的一個鐵匠鋪,里面有一個火爐,雖然還未燃起來,但光看到就已經(jīng)感受到陣陣暖意。
陳設(shè)與一般鐵匠爐里邊的差不多,火爐一旁是盛滿水的水缸,一旁是風(fēng)箱,離風(fēng)箱兩步有余便有一大鐵墩,上面放有一大一小兩錘。
“你,去把那幾個鐵塊拿來。”
少年照著五師父的吩咐走到了墻邊,鐵石看起來很小,正準(zhǔn)備“大顯身手”,將那幾個鐵石全部帶過來,可是當(dāng)少年用盡渾身力氣怎么也搬不動時,才發(fā)現(xiàn)根本沒那么簡單,阿喃身子放到最低,將半年前練力氣全都使了出來,抱起了最小的一塊鐵石,臉漲的通紅,才踉蹌著腳步,朝著師父走去。
漢子拾起了幾匹干柴,丟到爐灶下,又將懷里的火折子拿了出來,輕輕一吹,火星點(diǎn)點(diǎn),趁勢丟進(jìn)熔爐,左手握住風(fēng)箱的把手推動起來,本是“奄奄一息”的小火苗,在風(fēng)箱的吹動下,恰似地火引天雷,火氣直躥,鐵爐的熱度已經(jīng)達(dá)到了可以熔煉鐵塊的地步,漢子右腳往地上輕輕一踏,少年手中的鐵塊似不聽使喚,直接飛到空中,剛好落進(jìn)熔爐里,漢子頗有章法地推動著風(fēng)箱十下,又用靠墻的鐵鉗將燒紅的鐵塊迅速夾起,拋至鐵墩上。
漢子右手持大錘,左手持小錘,與其他鐵匠不同,他直接先用大錘將東西的基本形狀做好,再用小錘細(xì)細(xì)雕琢,前前后后加起來,大錘一共打了十八下,小錘一共打了三十六下,最后一錘直接將九成的鐵器打到了旁邊的水缸,一氣呵成!
少年頓時瞠目,這還是那個懶散漢子?不行,以后要認(rèn)真一些,否則……
“去拿起來看看。”漢子一邊用掛在墻上的汗巾擦汗,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
少年本還在發(fā)怔,卻被師父一句話驚醒,連忙說道:“好……好!”
阿喃走了過去,用了好大力氣才摸到那把鐵器,但摸到?jīng)]用,還得拿起來才行,然后又將另一只手也伸進(jìn)水缸,就像是在拔河,少年雙手哆哆嗦嗦地拿起來,這是真的很重!
“三……三師父,這……這也太……太重了。”少年盡量將鐵器攏在胸膛,不讓它懸空,走到漢子面前,終是沒了力氣,“咵”的一聲,刀被摔在了地面。
“三師父,你這是打的什么,怎么是黑的?”少年一邊看著方臉漢子,一邊指著地面上的鐵器,大口喘著粗氣,疑惑問道。
“還沒完呢,”師父將地面上的鐵器輕松撿了起來,左手輕輕彈了一下那黑色鐵器,突然,鐵器的黑殼一點(diǎn)點(diǎn)慢慢脫落,最后顯露出片片銀光,竟是一把樸刀!但與其它一般樸刀不一樣,這把要短一半,像是為誰量身打造的一般。
少年瞪大了眼睛,這簡直比變戲法還要精彩!
“來,小子,接著!”方臉漢子對著少年,正準(zhǔn)備將刀拋過去。
“三師父,別,別,我接不住!”阿喃聲欲震天,似想讓老天爺都知道自己的悲慘“遭遇”。
“就你這身子骨,還想學(xué)武,也罷,快快回去告訴你那位先生,也省得大家……都累。”方臉漢子言語無力,絲毫沒有正視少年的意思。
少年握緊了拳頭,死死咬住牙根,沒有說話,只是憑著一股子意氣跳起來,將漢子手中的刀搶過去,雙手抱在懷中,臂膀不自覺抖了起來,但他仍在堅持,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
“你若能將刀抗在手里一個時辰不掉下,它就是你的了。”漢子用手指故意在樸刀上壓了壓,便走出“鐵匠爐”。
少年一個人呆在屋內(nèi),汗淚俱下。
“你又何苦為難他?”鄰屋的老人一手摩挲著棋子,一手捧著本書,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
“你說他有大成,反正啊,我是不相信,這不正好,試試嘛,”漢子踱步在院里,看著天上,似有氣性,緩緩說道:“再說了,我還沒收過弟子,若他堅持不下來也就罷了,若是能做到,那他以后出了這兒,打不過別人,又報上我的名號,我豈不是要被天下人笑死!”
“如今,又還有誰記得我們?”老人揶揄道。
漢子不可置否。
一個時辰后……
漢子走進(jìn)了屋里,看著一個滿頭青筋的少年佝僂著身子,還差一點(diǎn)兒就要倒在地上,但還好,有兩只膝蓋在地面撐著,阿喃衣服已經(jīng)全部濕透,就連雙腳周圍,都是汗水,但似乎仍未放棄,嘴里也一直在念叨著“靜心”兩字。
先生說過,靜心至極,方生無窮力也!
我就說嘛,先生向來不騙人。
“如何?”方臉漢子將少年扶起,坐在地上,心切問道。
阿喃緩了幾口氣,才回過神來,擺了擺手,笑著輕語道:“不累!”
雖然每次練武都很狼狽,也包括在先生那兒,但少年還是心生歡喜。
“這柄‘小屠夫’,已然歸你!”漢子將刀放在阿喃面前,正色說道。
小屠夫?還別說,真有意境!
少年瞬間立住上身,像又有一股精氣神用不完,摸了摸地上的樸刀,眼睛發(fā)著亮光,嘴里不停地嘀咕:小屠夫。
“還起得來?”
“行。”少年一個翻身站了起來,看不出來身體有任何不適。
漢子不知從哪里摸了根繩子,將那柄樸刀纏住,做成了背帶狀,負(fù)在少年肩頭,“一個月后,再取下,放在腰間一月。”
“然后呢?”
“拿在手中,一刻也不能離身。”
“嗯!”少年語氣,顯得鄭重。
“你先生可教你刀法?”漢子面朝少年,像是期冀。
“先生不曾教我!”阿喃如實(shí)答道。
方臉漢子摸了摸胸口,狂松一口氣,還好沒教,萬一自己教的又不如別人,那才是當(dāng)真是活不下去了。
“你先拿著這個。”師父拿腰間的狹刀不過眨眼,便將熔爐旁的一木柴削成刀狀,除了質(zhì)地,卻與阿喃背上的樸刀一分不差。
少年接過木刀,隨意耍了幾下,很是輕松。
“你且看著。”
聲音剛逝,方臉漢子便已至院外,腰間抽刀如江河入海,鋒勢凌厲,再踏一步,狹刀在手中不斷扭轉(zhuǎn),并非像拿在手上,而是附在腕旁,身子一低,左腳在地面劃個大圓,劍步踏出,踏空而行,再上高樓!
而后兩手持刀,作劈砍狀,朝著院旁枯樹而去,漢子落地,老樹被攔腰截斷,切口平整,生氣已然不在。
“這是《關(guān)山攔》的第一招——腰斬,講究的是一個‘勢’字,就如行舟湍流,順勢而為,不用想太多,一呼一息皆要驟停,不能快,也不能慢,練到極致,這攔腰斷山,不是難事!”漢子收鞘于腰間,踱步在少年身邊,緩緩說道。
少年用心看著,說到自己不知道的會點(diǎn)一點(diǎn)頭,不過招式才一遍就已經(jīng)能記住七七八八,不是記性過人,而是得益于先生給的那本《桃山枝》。
通俗來講,如果說《桃山枝》的招式有十成,那這《關(guān)山攔》的第一式,便只有一成,但光記住招式也不夠,還好三師父將這法門告訴了他,現(xiàn)在雖未曾打,但在他心里,已經(jīng)跟自己過招七八遍了。
“可聽明白?”方臉漢子看著出神的少年,想著這打的確實(shí)有點(diǎn)快,要不要再慢點(diǎn)兒練一次給他看。
少年回過神來,點(diǎn)了點(diǎn)頭,將背后的“小屠夫”輕輕放在地上。
漢子退了一步,臉上皆寫滿了“不相信”三個字。
少年閉眼起勢,手中木刀拋向空中,又一睜眼,身隨刀動,踏雪行空,接住木刀,單手扭轉(zhuǎn),雖不及三師父熟練,但基本動作都已形似,再踏一步,身形拔高幾尺,雙手持刀,向另一棵老樹而去,少年落地,只是雪地上殘有一道淺痕。
“三師父,我還是不會。”少年直直看著那棵樹,好像用眼神就能將它砍斷。
方臉漢子站在那兒發(fā)怔,自己光是記住招式就花費(fèi)了數(shù)月,這少年不過才看一遍就已大致記住,雖給他講了一些粗淺法門,就已經(jīng)能探得這個深度,根基不咋樣,但這后天程度,卻是羨煞旁人,唉!漢子搖了搖頭,又活不下去了。
“嗯……還需多練,有些小的東西得自己琢磨,說到底,還得靠你自己。”漢子眼眶泛紅,正色說道。
阿喃咬著牙根,握緊拳頭,暗下決心。
少年肩頭扛著一方天地,一半藏在心底,一半握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