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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風雪谷神廟

  • 明宏志
  • 吉米貓
  • 15028字
  • 2019-10-19 13:51:49

天色欲暗時,雪又下來了,那名內監來訪,悄悄告訴喬嶸,大監不過來了,讓他做好準備,今夜戌初北門外旌表亭匯合,一道離開鄴城。喬李二人又驚又喜,喬嶸讓李壽送走內監后,去昇記飯鋪通知張規應玉,多帶干糧。

李壽臉色因興奮而漲紅,騎行在路上,一點都不覺得冷,風啊,雪啊,都跟我來吧,我都可以帶你們走,他此刻心都飄起來了。離昇記還有一段路,看見張規,李壽連忙喊住,張規見是李壽甚是驚慌,旁邊還有兩人兩馬,都有行李,卻不見應玉,李壽拉著張規到一旁,告訴他任務完成,今晚離開鄴城的時間地點,囑咐多準備干糧。

張規臉上一幅茫然地樣子,似乎不敢相信是真的,幽幽的說,“今天可真是意外,當真是驚喜。”

“這二人是……”

“自己人,是郗大人派來接應的,頭一次來鄴城,我帶他們熟悉熟悉。”

“哦,好,晚上一起回去,應玉呢?”

“還在昇記呢,生病了,我馬上回去告訴他。”

喬嶸辭別趙冀,他們要趕回枋頭商議盡快再次互市,太子和蔣大統領急等消息,有結果很快就回來。兩人還未到旌表亭就與張規三人匯合,張規說:“應玉生病了,這個天實在走不了,等病好了再上路。”喬嶸見到另兩人都是共事多年的同僚,他鄉見好友,熱情的下馬相擁,李壽見狀,也下馬熱情的打了招呼,隨后幾人興奮地策馬往前去。

還未到戌初,北門外旌表亭空曠又冷,風卷著雪花到處走,樊大監已經到了,一行七人,身上均是大毛氅御寒,顯得準備充足,雖是內監打扮,但明眼人一瞧至少有四人是勇武之士。

喬嶸這五人的眼睛都盯著大監馬匹上的行囊,大監笑嘻嘻的說,“喬先生,你放心,見到郗大人,我會與你一起獻寶的,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都少不了一份大功。”

喬嶸也笑著說:“終于要走了,喬嶸會一路好好侍候大監,等到了枋頭,就到家了。”

眾人一陣歡笑,樊大監說:“時辰未到,再等等,韋大人還沒到。”

喬嶸一怔,還要等韋大人,心里好笑,想這個大監對韋大人可真夠一往情深,可這個關鍵時刻,人多會走不快的,萬一也有追兵追上來怎么辦。

喬嶸請大監一旁說話,詢問道,“大監,萬一宮里發現玉璽不見了,有追兵追過來如何是好?”

大監瞇著眼笑著說:“莫急,天子七璽,只有這方傳國玉璽從不使用,再說宮里有顆假的擺在那,輕易看不出來。”

“天子七璽?”

“你不懂了吧,天子七璽,只有這方萬年流傳,其余六璽日常因事而用,通常新帝登基就要更換,舊璽就隨先帝去。”

“謝大監賜教,韋大人和我們一起走,他拖家帶口的,能跟上嗎?”

“我們往西走,過漳水,再往南,韋大人的家人走一段就分開,有他人護送,韋大人可是有根基的,河南有幾位刺史郡守最初是韋大人舉薦的,他說話,還是有用的。你就盡管放心隨我去,沿途路線都安排好了,這天冷的厲害,不安排好嘍,我可不敢出門。”

“是這樣,如此太好了,襄國近日有戰事嗎。”喬嶸想著白日里蔣干匆忙離去的事。

“襄國雖無戰事,可……”

兩人邊走邊說著話,一旁張規三人竟拔刀砍殺樊大監的隨扈,猝不及防之下,當即砍倒四人,有兩人反應快,躍身避開刀鋒,側滾之際,掀掉大氅,刀也拔出來卻向喬嶸沖來,事發突然,喬嶸和李壽大驚,樊大監一臉慘白,指著喬嶸,竟說不出話來。

這個時候,電光火石之際不容多想,喬嶸李壽也先后拔刀相向,風雪中雙方砍殺起來。樊大監見勢不妙,馬上扭頭就跑,跑了幾步,底下不穩,一下摔倒,樊大監顧不得許多,臃腫的身子在雪地里拱了起來,喬嶸劈擋來犯之人,連退幾步,好在李壽等四人過來幫忙,騰出手來的喬嶸追上樊大監,事已至此不得不殺了,一刀結果了樊大監。饒是對方剩下這二人甚是英勇,仍是被五人人合力砍殺在雪地之上,臨死之前眼睜睜的看著被喬嶸砍殺的大監,不曾瞑目,七人橫尸當場,一片凄慘。

喬嶸和李壽不明白張規這是為何,李壽沖到張規面前,雙手攤開質問這是為什么,張規走到大監的馬匹旁一邊查抄行囊,一邊回答:“早就膩味死這個人了,不殺他不解恨,再者郗大人可沒說過要帶他回去。”

一句話說到喬李二人心窩里,兩人也膩味樊大監這個人,要不是他搞來搞去,大家伙早就回去了,兩人更惱恨的是張規事先也不商量,連個招呼都沒有,其實事情進展到今日這個份上,完全沒有必要殺他,現在跟著他走,反而更安全。

張規打開了行囊,里面有一方木函,內有錦緞包裹的一方玉璧,幾條龍盤交于上,咋看之下象是一方印璽,不解的問喬嶸就是這個,幾人都湊上前,喬嶸借著雪地的亮,看了一眼,點點頭。

“這是什么嘛,我還以為是什么寶貝。”張規有點失望,“喬嶸,你會不會搞錯了,郗大人想要的會是這么個東西?”

喬嶸不愿多做解釋,招呼大家快把尸體抬到路邊溝里,然后抓緊時間離開,李壽側身之際,用手緊捏了喬嶸手臂,喬嶸一愣,不明白李壽的用意,但在搬運尸體過程中,注意到李壽有意無意地總是讓自己處于他和張規三人之間,這讓喬嶸一下警覺起來,前來接應的兩人與自己都是南陽揚威將軍府的同僚,共事多年,可李壽告訴過自己,他們是郗大人所派,郗大人怎么會派他二人來,這有點說不通,這不合郗大人用人風范,趕路要緊,還是先抓緊時間離開旌表亭為好。

五人簡單處理完現場,張規騎上大監的馬,一行五人帶上那七匹馬匆匆離去。雪依舊下得緊,漫天飄雪,不一會覆蓋上地面血跡,大地又是一片銀裝。

李壽無事時常往外跑,鄴城內外他都熟,大家在他指引下過漳水冰面,再往南而去,喬嶸心里還在想著剛才發生的事,因超出自己的預想而心里煩躁。一行人頂風冒雪一口氣跑出十余里地,雪越下越大,得找個地方避避風雪了,李壽帶著眾人來到一個村子,叫谷家村,這個村外有個山岡,岡腰上有座谷神廟,晚上沒人,五人順著一個還有點陡的坡催馬上去。

來到廟門,張規三人找物什給馬蓋上保暖,喬嶸李壽進去拿著火折照亮,廟宇雖破舊,但甚是干凈,看來年關將至,村民為答謝神靈庇佑,祈禱來年的豐收,剛祭祀過神靈。谷神端坐在正當中的石臺上,廟宇白天有多熱鬧,現在就有多冷清,神像供臺上的香爐冷冰冰,但插滿了燃剩下的香桿。香爐內不管有多少香火,一旦熄滅,也只剩下殘灰冷燼。

喬嶸和李壽在角落里生起火來,頓時寒氣退了不少,二人打著火折往后堂去了,在靠著外墻的雜物房里看到了滿屋子成捆成捆的秸稈,趁四下無人,這兩人同時說要小心。喬嶸說,郗大人似乎不會派這兩人來。李壽說,還有,應玉沒有出現這有問題。兩人都覺察出不對勁的地方,最大的疑點還是濫殺樊大監一行人,喬嶸可嘆樊大監還是死在自己的刀下。

兩人抱著幾大捆秸稈回到前面,放在墻角避風處,另三人見有秸稈也去了后院,李壽見三人遲遲未回,在后院門口探頭望去,在雜物房跌落的窗牖處看見張規在說話,另外兩人不在視線內,隔得遠聽不清,又不敢過去,一過去就會被張規發現。李壽招手喬嶸過來,喬嶸過來探頭望見微弱的火光里,張規不停地舞動手臂,情緒激動象是在低聲勸說另兩人,還時不時看看外面,說什么仍舊聽不清。

兩人神色嚴峻,暗暗叫苦,到底怎么回事。

“先下手為強。”李壽當即說了,“不能猶豫,否則我們會喪命于此。”

“是出事了,他們三個估計也在商量這事。”喬嶸下不了決心,“張都尉是張將軍的弟弟,張將軍與我有知遇之恩,回去怎么交代,另兩人也是多年同僚。他們要獨吞功勞,不會,全員安全返回,對張規來說,更是完美。據為己有,連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們不會有這個念頭,不能告訴他們木函里是什么,可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壽急道,“能帶玉璽走最好,可外面風雪太大了,也走不了。”

喬嶸想定了,耳語李壽。

張規三人回到正堂,見只有喬嶸在,忙問:“李壽呢?”

“出去小解了,不敢褻瀆神靈,外面找地方去了。”

張規四周掃了一眼,快步走到廟門,剛好李壽回來了,就拽著他的手,不容分說就往外走,要他陪自己去小解。另兩人圍過來對裹在秸稈里的喬嶸說,“喬兄,如果,我是說如果,在戰場上張將軍和郗大人都陷于危難,你先救哪一個?”

“當然救張將軍,不是朱長史推薦,郗大人哪里會識得我喬嶸,再說,張將軍與我有知遇之恩,沒有張將軍,喬嶸還在府衙收田賦呢,哪有機會掙軍功,打宛城那會我們三個就在一塊了,你們不記得我可記得清楚。”

兩人一聽,露出喜色,“是的,是的,你還記得,那張將軍背棄郗大人,你愿意跟隨張將軍嗎?”

喬嶸一怔:“背棄?背棄是什么意思?”

“這么跟你說吧,就是更換門庭,背叛,你怎么想都行。”

喬嶸繼續裝傻充愣誘兩人說話,“張將軍要投靠謝尚,這也沒什么,咱們跟著張將軍掙軍功就是,大人之間的事,輪不著咱們幾個操心。”

兩人一聽有門,繼續說,“那姓李的不愿意跟著張將軍,你怎么辦?”

“他本就不是我們的人,趕他走就是。”

“那木函里的東西到底是什么寶貝?把它獻給張將軍,喬兄可愿意…。”

“那是當然,張將軍不跟隨郗大人,那咱們帶回去獻給張將軍就好,不過木函里是寶貝,但究竟是什么寶貝…不知道,那李壽也不知道,我剛才還在問那死太監,你們就動手了。”喬嶸已然明白,張遇和郗大人決裂了,張規要殺自己,眼前兩人以為自己是揚威將軍府的人,是可以拉攏的。當下已無顧忌,殺心已起,只等機會了,張規李壽進門時就是,不然被這幾人逼著殺李壽就回不了頭。

這兩人滿意這個回答,但仍未放松警惕,本來張規要殺了喬李二人,這兩人念及與喬嶸在張將軍帳下同僚一場,在后面雜物房說服了張規,讓張規帶離李壽,他倆試探喬嶸的態度,順便問清木函的那方玉石是什么東西,如果一有不妥就殺了他。反之能爽快跟著走,就讓他親手殺了李壽,這樣才能信他。

好一會了,這出去的兩人也該回來,三人都站到廟門口張望,這時看見兩個人影過來了,喬嶸殺心已起,保持著與兩人較近的距離,只等見著李壽就發射手弩,射殺這兩人。

風小許多,雪卻不見小,外面黑咕隆咚的靜得很,走遠點才能聽不見動靜,張規擔心李壽聽到廟宇里的動靜,借口要離廟宇遠點,免得不敬神靈,走多了些路,路上套問李壽木函里是什么東西,雖早料到一問三不知,但仍被李壽的不忿語氣激怒,斷定他知道卻不說,當即決定回到廟門口就動手,先廢了他的腿,再逼問,最后讓喬嶸殺了他,如果喬嶸還活著的話。

往回走的路上,一顆樹后竄出一個人影,手里的刀明晃晃的,張規一路警覺,這個時候反應很快,一個側滾,在雪地上打了幾個滾,躲過刀鋒,不過也滾下路邊坡下的深溝里,在坡上看下面就是黑乎乎一片,李壽也吃了一驚,也退后幾步,拔刀出來,隨后聽到來人叫他的名字,是黃謙。

二人看不見張規,黃謙對李壽說,張遇反了,投了苻氏,郗大人命他前來處死張規。今日酉時他到了昇記,應玉已經死在榻上,被蓋都蹬得稀爛了身子還有余溫的,是剛被悶死,頂多一個時辰。正要離去時,張規三人回來了,自忖不敵,躲進應玉的被子里,聽到三人說話,才知道那兩人是張遇派來接張規走的,想來是應玉不舒服躺在榻上蓋著被子,來找張規的人沒有注意到,張規也沒有想到要回避他,二人說的緊要話被應玉聽到,這才慘遭毒手。更讓他焦心的是聽到你們拿到東西,還不知張氏兄弟投敵。

張規三人商量著奪去獻給張遇,還說到喬嶸是他們的人,黃謙急于找李壽報信,無奈躲在被子里直到三人離去才趕往宮門那所宅院尋李壽,還是撲了個空,護衛們說,你們已經動身去枋頭了,只能趕往旌表亭,正看到他們五人大開殺戒,不敢貿然現身,只能一路尾隨到了谷神廟,尋機聯系李壽,剛才張規三人商量的時候,黃謙正好在廟外的圍墻處聽得清楚。李壽告訴他,喬嶸雖是張遇下屬,但信得過,他一心完成郗大人的使命,不可能隨張遇投敵,讓黃謙假裝張規,跟著后面,趁天黑進去殺了那二叛賊,先救喬嶸,再合力對付張規。

這兩人一前一后走向廟門,在廟門查看的三人都以為是李壽和張規回來了,各自準備好自己要做的事,猛地聽到黑暗中一聲大吼,“有詐,退回去。”這一聲吼叫把廟門三人都嚇了一跳,三人聽出是張規的聲音,都往后退,喬嶸不再等了,左手一揚,五支弩箭射向二人,哪知往后退的兩人,都在轉身,身形錯位,五支弩箭只射中一人,要命的是此人重傷之余,撲上來還死死抱住了自己,一時兩手動彈不得,這二人也是戰場上拼殺出來的,此刻鐵了心要殺死喬嶸,更要命的是黑暗中李壽倒在廟門口,竟是自己的弩箭傷了他。黃謙闖進來了,一刀砍中正揮刀攻擊喬嶸的人,此人應聲倒地,黃謙又迅速補上一刀,但晚了一步,此人的刀已砍中了喬嶸左手臂,登時血流如注,黃謙把抱著喬嶸的人砍翻在地,此人倒地一動不動已氣絕身亡。喬嶸半跪著,硬撐著沒倒下,見他滿臉痛苦,右手緊緊掩住傷口,血依舊在手指縫中流出,黃謙懊惱不已,一跺腳正要轉身救助李壽,可李壽大喊小心,話音未落,黃謙一陣劇痛棄刀徑直倒地,他也身中幾只弩箭,張規黃雀在后。

張規大笑,抓著李壽的左手,把刀架在李壽脖子上,對自己的兩個倒地同伴笑道,“該,早就叫你們殺了他,不聽,現在后悔了吧,晚了,你倆完了。”他也不管倒地這倆人能不能聽見,又一陣狂笑,揮刀就要結果了李壽,喬嶸忍痛對張規大喊,“慢,李壽他剛才去外面了,你看看木函還在嗎?”

張規聞聽,刀停住了,卻在李壽左背上劃了了一下,鮮血汩汩,李壽忍痛不過,慘叫一聲,右腿本已中弩箭,此刻更是動不了,更讓李壽絕望的是手弩弦斷了。

張規檢查行囊果然木函不見了,看到李壽出去過,料想他把東西藏到外面了,暴怒之下用腳踩著李壽滿是鮮血的左手,“藏哪了,你再不說,我讓你想死都難。”

喬嶸忍痛說道,“他剛外出不久,東西定在不遠處,我剛手弩射他,不曾想射中自己人,該死。”

張規奇道,“人的臉皮怎么可以這么厚,都到這個時候了,還在騙人,你能騙這倆蠢貨,還能騙得了我嗎。”

喬嶸只有激怒他,“你這個蠢貨,他倆蠢,你比他倆更蠢,他倆蠢得要吃藥,你蠢得連庸醫都開不出藥方。”

“哈哈哈,好你個喬嶸,真讓我開眼,臉皮厚不說,罵人也了得,本想殺了他,再炮制你,既然你這么著急,那我就先成全了你。”張規幾步上前,正要踢倒喬嶸,不料喬嶸一揚右手,五支弩箭似乎全射入張規體內,身體徑直倒下,一臉不敢相信的樣子。

“你…想不…到我有…兩幅手弩,哈哈。”喬嶸傷口火辣辣的痛疼不已,但仍慶幸殺死張規。

李壽本撐起半邊身子,一見張規倒下去了,心一松,也撐不住倒在地上。

喬嶸跪在地上,單手撐地挪到黃謙身邊,身下大片洇血,叫了幾聲,搖了搖,沒有反應,摸摸鼻息已然氣絕,頓時心如刀絞。

“張遇反了,投苻氏了。”李壽趴在地上告訴喬嶸。

喬嶸單手把李壽拖倒火邊,火已不旺,火苗飄忽不定,兩人坐在在秸稈上,配合著給傷口上藥止血,李壽雖有兩處傷口倒也不大,喬嶸的左臂那道長長的傷口怎么都止不住血,喬嶸把匕首遞給李壽,嘴里塞滿衣襟,李壽默默的把匕首伸進火苗里燒了一陣,狠心往傷口上貼去,一陣焦味一屢黑煙一聲,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嘶喊,喬嶸果是真漢子,連續兩次竟咬牙生生挺住。李壽再忙著上藥,這才把血止住,喬嶸滿頭是汗,緩過一陣后,兩人配合著包好傷口,都虛脫地躺在火邊,李壽斷斷續續說了黃謙告訴他的事,喬嶸默不作聲,可憐的應玉,就這樣枉死。

“喬兄,你緩過來了,天亮了就上路吧,你還能上馬,我是走不了,放心吧,我傷好了就回去。”

喬嶸平靜下來,知道李壽的心思,“我能扶你趴在馬上,先到安全一點的地方養傷,咱倆緩緩就得走,不能給人發現。”

李壽躺在秸稈上正說著,一支弩箭從火堆上面飛過,射進墻里去了,喬嶸也看到了,嚇了他倆一跳,張規還活著,喬嶸支起身子,見滿身血污的張規半仰躺著,左手直對著他倆,哆哆嗦嗦的手指還在試圖放箭,當即躺下,這支弩箭有準頭,只是射高了,就在臉上飛過去,喬嶸著急了,他躺的離張規遠一些,中間隔著李壽,再射下去,李壽就危險了,伸手操起火堆里的幾支燃著的火棍朝張規扔過去,頓時廟里暗了下來,一陣寂靜,喬嶸操起匕首正欲起身殺了他,李壽抬腳壓住他,重傷的張規已是臨死之人,不值得冒險,要他再等等。

天蒙蒙亮,喬李二人見張規側臥著一動不動,斷定他死了,喬嶸拿著匕首從側旁接近,伸左腳一踢,張規的身子剛挪動一點,一支弩箭射中喬嶸的右腿,喬嶸歪倒在地,李壽爬過來,用匕首扎中張規,可張規早死了,身子冰冷的都不見血。

喬嶸慘笑嘆道,“他早死了,死前卸下手弩壓在身下,一動他的身子,弩箭就射出來,好手段啊。”

“傷的重嗎?”

“傷了右腿,李兄,這是天意,老天爺要我倆在此同生共死。”

“這里是谷神廟,我們不會死的,谷神不死。”

“谷神不死,神靈怎么會死!”

雪不知什么時候停了,這時天已大亮,外面聽著有嘈雜聲,有人來了,可兩人誰都站不起來,無奈之下,李壽取下了黃管事的手弩,喬嶸在神像后的帷帳下取出木函,兩人互相幫著進了后院的雜物房,關好門還用木棍頂住。

越來越多的百姓到了廟里,看到廟里的尸體和大片血跡,雖然驚恐,還是把尸體移出去藏好,陸續有好幾百人扶老攜幼地擠進了廟里,看來是岡下村子里的村民到齊了,在雜物房的喬嶸感覺不對,李壽搬來一條幾,踉踉蹌蹌站上去朝墻上的窗口往外看,可了不得,外面遠遠可以看見的地方全是軍隊,旗幡飄飄,看不到邊,也看不清旗號,過漳水朝鄴城方向滾滾而去。

李壽縮了下來,告訴喬嶸,可能是魏帝得勝返朝,喬嶸搖搖頭:“魏大監答應和我們走,就說明鄴城有麻煩了,皇帝得勝返朝,百姓不會如此驚慌,是邊軍還可能是慕容氏的大軍到了,河北軍隊慣用千里奔襲,這是我們做不到也極不適應的,褚將軍就是敗于乞活軍千里突襲;還有,昨日大統領急于離去,恐怕就是這個了。”

李壽明白了是這個理,挪動著身體到墻角,掀開條幾供盤,把藏在下面的木函取出,看看四周,哪有更好的地方藏匿,房梁上不錯,可爬不上去,喬嶸正色地說,“此等國之重器,不能藏匿,一旦消失在民間,有違上天意愿,天下會更大亂的,就收在包袱里,看天意吧。”

李壽搖搖頭,嘆了一口氣,“喬兄,李壽智謀決斷不如你,現在看來這格局氣度也不如你,這一輩子恐怕都要聽你的了。”

“我要多謝你,多謝你懂我的心思,還要謝你剛才沒有死,否則喬嶸會內疚一……會內疚到死的那一刻。”眼下這情形,喬嶸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幾日,可能就是今日,所以本想說一輩子沒說出口。

李壽明白,放寬心的說,“那剛才還不如死了,讓你牽掛一世。”

說完,兩人都呵呵笑了起來,開誠布公式的袒露心胸其實和共同出生入死一樣珍貴。

有村民到后院,不知是來查探還是來取秸稈的,推不動門,回去叫人,李壽當機立斷把頂門的木棍取下,掙扎著站立起來,聽腳步聲有好幾個人過來,前面的那個一邊推門,一邊說著,“你們看,用力推不動。”話音未落,門被推開了,人卻摔進門內,大家一陣哄笑。

“笑什么。”李壽大喝一聲,“你們是什么人,把你們族長叫過來,我有話問他。”

幾人不意有人在里面,滿身是血,還如此兇惡,紛紛后退。不一會,有幾名長者模樣的過來,為首的是谷氏族長,李壽讓他們進來,告訴幾人,自己是鄴城出來的巡邏隊,昨日接報有奸細在這一帶活動,你們村里就有他們的內應,結果晚上撞上了,廝殺了一場,現在隊正受傷了,躺在這的就是,其它人回去叫人了,他奉命留下來照顧隊正。

幾名長者見李壽一身血污,兇神惡煞一般,聽到自己村上出了奸細,頭都大了,保甲連坐可是要人命的,紛紛對著李壽和喬嶸解釋,外面死的人沒有一個是村上的,都是見都沒見過的陌生人,要官長明察。李壽又說:“外面都是是自己兄弟,被奸細害了,先讓人安葬了吧。”

幾人都爽快答應,命人去做,又討好地說,“二位軍爺為我等鋤奸受傷,辛苦了,村上有個柳醫士,醫術還不錯,鄴城常有人來尋他治傷。”

李壽點點頭,要他把人都看好,外面亂不要下岡去,還有把廟門口的馬牽到岡上面去,省得惹來兵禍,幾名長者連連稱是。

柳醫士聽說要給兩個散兵看傷,想著是騷擾百姓受的傷,本就不情愿,自己客居于此,還得聽族長的,隨便處理一下算了,他端了盆水過來,卷起袖子,漫不經心的幫兩人打開包扎后卻越看越細,他治病療傷無數,這兩人的刀傷,箭傷,真真是戰場兵器留下的,絕非與百姓沖突,沒有喪命真是萬幸,特別是喬嶸左手臂上的傷口處理,讓醫士震撼了,不再輕視二人,仔細清潔傷口后打開藥箱,再上好藥包扎完,最后還給喬嶸做了個活扣繩套,把左手臂屈著固定在身上,以免傷口崩開,喬嶸試用后,方便不說,傷口處不再受力,舒服多了,痛楚也減輕許多。

柳醫士擦了擦喬嶸額頭上的汗水,囑咐要好好休息,不可用力。喬嶸見他這一番下來,身上竟干干凈凈的,未沾上一點污漬。鄉間普通男子頭發多梳得毛毛躁躁的,而他卻整整齊齊,一絲不亂,而且手段頗高明,不輸南陽軍營的軍醫,忙致謝:“多謝醫士,請問醫士尊姓大名。”

“手藝人糊口而已怎敢尊姓,我叫柳燦,大家都叫我柳醫士,鄉間總是有風傷癰疽,燙傷骨折之類的,跟著師傅學著做,做多了就熟了,比不得你們一仗下來就能有爵米,幾年下來就二千石。”

一席話把痛苦不堪的喬嶸李壽逗樂了,二千石可是封侯才有的俸祿,這個醫士似懂非懂,說話也有趣,喬嶸看著這個年紀和自己相仿的柳醫士,“你也可以呀,我推薦你投軍,做軍醫。”

“謝謝,謝謝二位的好意,不過有母親要奉養,家母年高,身旁只有我一個,著實走不開。”

喬李二人在谷神廟養傷,落寞之余思索著張遇如此軍職之人,竟會投敵,暗自神傷,連帶著張規反水,一發不可收拾,以致這幾人落得如此絕境。

喬嶸為打發痛苦無奈的時間,“李兄,天亮時你說的谷神不死,是什么意思,神靈……”

“不是,這原話是谷神不死,是謂玄牝,這里的谷是說山谷,這話是古時哲人說的,相傳是在函谷關,意思是說山間谷道空蕩深邃,似乎什么都沒有,卻可以讓萬物通行,千萬年來,生生不息,就象婦人……,婦人一樣,孕育世間萬物。”

“噢,不是說神靈,李兄,這個……這個有什么用,也是學問嗎?”

“當然是,這是大學問,……這就是道,天道,世間萬事萬物源起緣滅,你我道行不夠,象桓大將軍,郗先生這樣統領全局之人,必有通曉。”

“李兄,你這話有些琢磨不過來,那能不能說,你我之命運操之于人手而不知,或者說,你我劫難是自己造成的而不知。”

“不錯,有點悟道意思。”

洛陽以西三四百里鳳凰山,山峰相連,谷深崖絕,寒氣逼人,一條只容兩車并排的小道向前蜿蜒,這條山道幾百里后的那一端就是潼關。

山腳下有一處軍營,沒有往日的殺氣,其中最大最高的一處軍帳里,張遇正和苻菁苻重二人一道飲酒吃肉,到了此處,三人就放下心了,張遇喝完一碗酒,放下碗,拿著苻菁剛送他的一柄小鸞刀,割下一片羊肉,瞇著眼對苻菁說,“大將軍,你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

“苻重剛不是說過了,鳳凰山。”

“這山是鳳凰山不假,這地方可是澠池。”

“澠池,有點印象,好象聽說過。”

張遇把肉塞進嘴里,“古時候,這里是秦趙的邊界,過了這里就進秦地。”

“想起來了,何先生講過,將相和故事里的澠池會,想起來,原來故事里的地方就是這里。”

“不錯,從洛陽到此,就進山了,沿著外面那條小道,經硤石,三門,函谷關,潼關,就到關中河西了。這條路北面是湍急大河,南面是連綿崤山,險峻的很。此處與枋頭都是在黃河邊上,可地勢完全不同。”

苻重說道,“張將軍,函谷關我太知道,在這條路上,古往今來多少將軍在此建功立業,想想都是壯懷。”

張遇心里道,知道個屁,你才多大點,聽故事長大的,有多少將軍建功立業,就有多少將軍折戟沉沙,你只看見贏家,也是,世間又有幾人會惦記輸家呢?索性換了個話題,“多年前我一大家子人就是從這條路離開關中遷往荊襄,多少年了,轉了這一大圈子又要回去了,家鄉印象模糊了,只記得家門口的那棵棗樹,不知還在不在,想想就感慨。”

苻重只有十五,六歲,一臉稚氣,學著兄長的樣咪了口酒,接上話說:“我苻家也是從關中去的中原,可我和兄長生于枋頭,現在又回關中,這真是造化。”

真是造化弄人,這幾人半月前還在廝殺,現在卻在一起飲酒談心,張遇怒于謝尚,忿于姚襄,恨于郗超,心一橫決定叛降苻菁,讓張胄帶著揚威將軍印和一封手書親自前往苻菁大營,詳告今晚謝尚姚襄的動向,再安排人回宛城將家小接出,甚至在鄴城的張規也安排兩名心腹去接,當夜估摸著前面打得最厲害的時候,在大營糧倉放了一把大火,帶著衛隊親信乘亂,繞路投往苻菁大營。

姚襄率領主力本來是設伏攻擊苻菁的鐵騎,剛到攻擊位置,卻反中埋伏,一陣慌亂后,好不容易提調兵馬才穩住陣腳,苦戰之際,后方大營方向火光沖天,不知哪里喊起,洛陽有失,軍心一渙散,不可收拾,苻菁乘勝追擊,天亮時分快至洛陽才收兵回營,大獲全勝。

見到來降的張遇,苻菁禮待有加,象普通人稱長輩一樣稱他張世叔,驚得張遇不敢應,猛夸苻菁少年老成,領兵有方,作戰勇猛,御敵有術。前晚帶隊劫營領教后就佩服不已,營門及時退兵更是神來之筆,大都督在天有靈,一定會欣慰的,總之什么話好聽就說什么;苻菁畢竟年輕,更何況大勝之際,聽得舒坦,越聽越歡喜,從來沒有人這樣夸過他,這一番話下來,真有些飄飄然,繼而過問起張遇的傷情,許諾親自舉薦給大都督,宴席之上,一高興把祖父賜下的小鸞刀贈予張遇,兩人從此交好。

苻菁缺乏閱歷但有心好學,在西去的路上,多問張遇江左乃至荊襄的風土人物軍情,張遇久在軍中,對荊襄巴蜀的軍中事務了如指掌,一番娓娓道來,把荊襄巴蜀這一帶戰將的統兵戰法,甚至軼聞隱事說得是繪聲繪色,尤其說到前幾年桓大將軍平定巴蜀的經過,添油加醋,見識不多的苻菁聽得津津有味,馬后炮的評點,更唬得苻菁大為佩服,張遇心里想著,姚襄的那幾招,我也會,他能把謝尚唬住,我也能。

洛陽的中軍帳里,謝尚獨自一人落寞的坐著,一臉惆悵,拿著案上的鎮西將軍金印,仔細的觀摩,授印大半年了,還沒好好看過,不知下一個授印的是誰,是郗超嗎,管它呢。

一場十拿九穩的戰事,竟落得如此結局,兵將折損過半,丁將軍都戰死,連城外大營都燒了,軍械糧草也大都燒光了。朝野嘩然,建康竟有人來信建議他自殺,以全家族顏面,真是豈有此理。姚襄其實謀劃的真好,這次作戰劫營依舊是佯攻,主力用于合圍從奇門殺出的鐵騎,這支隊伍雖只有三四千人馬,卻是苻菁最有戰力的一支,殲滅它,苻菁就沒得跑了。張遇投敵,泄露軍機,本是埋伏苻菁反過來卻被他埋伏了,這一戰敗得夠慘,罪己表已上,就等著被發配到哪個縣里去收田賦吧。也好,我的使命結束了,該讓謝安從東山出來,不能讓他舒舒服服的過日子,往后該看他的了。

姚襄走了進來,安慰謝尚,“謝將軍,勝敗兵家常事,那兒摔倒就哪爬起來,你要振作一些,苻氏就在潼關,以后還會有機會。”

“姚將軍是有機會,我沒有了。兵者,國之大事,一場戰事足以改變國運,家運,個人實不足道。”謝尚一攤手,站起來走到姚襄身旁,“本將軍最后一封公函已經發往殷大將軍處,介紹你去壽陽,謝石也一塊去,你們有個照應;你是虎將,桓大將軍更是,發號施令難聽他人意見,留在洛陽,你只能聽命,在壽陽就不一樣,你可以獨擋一面。”

姚襄大為感激,在這個時候,謝尚還在為自己考慮,如此大敗,上表承擔了全部罪責,讓人欽佩;郗超來找過自己,也極力招攬,許諾征討苻氏,但正是謝尚說的這些緣由,一直拖著沒有應承下來,能去壽陽當然是最好的。

“家父已向建康稱臣,他老人家雖已故去,我姚氏一門終是建康的臣子,愿效死力。”

“你能來投我,也是天意,世間莫名之事太多,說不清楚皆天意。”

“謝將軍說的是,天意,想我精心謀劃千里突襲枋頭,到如今也沒想明白敗在哪,苻菁帶著羽林軍過了黃河明明已經奔鄴城去了,我才帶隊轉向,對眾將宣告攻擊枋頭,軍士在渡口才知道,就算有人給苻洪報信,這個路程是一樣的,漕船也是這個道理,苻洪不可能提前設伏。”姚襄真心想找苻家的人問問,到底哪出的紕漏。

謝尚一幅無官一身輕的樣子,“是天意,也是天命,痛定思痛,還是自己修為不夠,堪不透啊,貪大求全,什么都想要,而且恨不得一下子全要,結果是什么都得不到,這就是上天的懲罰,這就是天命;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此言不虛。”

姚襄似有所悟,不由地陷入沉思中。

喬嶸李壽在谷神廟待了兩晚,幸好柳醫士送來一個火盆,寒冬臘月的夜晚才不至于難熬,辛苦柳醫士了,每日幫著二人清晰傷口換藥,還給他們帶來外面最新的戰況,邊軍圍城了,昨晚圍著鄴城都是火光,還安慰二人,你們的兄弟一時出不來接你倆,你們的馬在岡上面也有人一日兩頓的喂,什么也別操心,安心養傷吧。

大晚上的谷神廟一片寂靜,大家都熟睡,也不知什么時辰了,聽得外面,不,是地面震動了,很遠的地方傳來的聲響,是廝殺的聲音,士兵聲嘶力竭的吶喊,兵刃對兵刃碰撞的聲音,馬蹄聲中交雜著嘶鳴,戰馬到了戰場都興奮,這些聲響混在一起的戰場音符。

喬嶸感覺到了戰場廝殺,不由得也興奮起來,顧不得身子發燙,李壽幫他站上條幾往外看,聽得更清楚了,是兩軍交戰,馬隊狂飆,天快亮了,外面還是一片夜色,除了晃動的火光什么也看不清。

廟里的百姓紛紛跪在神像前跪拜磕頭,祈求平安。

年輕人都跑到廟門外一邊跺著腳御寒,一邊找視線好的地方朝鄴城方向看,有幾個還跑到岡上風更大的地方,比起寒冷,戰事更刺激人的神經,柳醫士幾個把喬嶸李壽兩人也扶出來,這里視野更開闊,除了火光,依然什么也看不到。

“可能援軍到了。”喬嶸裹著柳醫士拿來的披風,看了一會,就看出門道。

“不會吧,蔣大統領說過鄴城周邊郡縣都是千八百來人的守備,看邊軍架勢,三四萬人是有的,哪個敢來救援。”李壽覺得不對,“再說也有可能是鄴城人馬出擊了。”

“看那個角上,對,就那,那里火光最密集,是從外圍開始。”喬嶸指著北邊一角,“進展很快,如果真是援軍到了,鄴城里面也會馬上出擊。”

李壽點點頭稱是,柳醫士眾人也覺得有道理,李壽想起包袱里的東西,借口冷,急著讓人扶著回去。

喬嶸蜷縮著身子,不愿回去,著實不愿錯過這場戰事,天漸漸亮了,火光已不明顯,沒有火光的指引卻反而看不清戰況。

所有人都在七嘴八舌的議論,喬嶸有一思量,連忙招呼族長,“糟了,此處是附近少有的高處,一旦潰兵據此利用,難免殃及無辜。”

族長有點半信半疑,“這鄴城圍城也不是一回兩回,從未波及,這里有谷神庇佑,不會有事的。”

“沒事最好,可一旦有事就晚了,這可是全村人的性命。”喬嶸一下不明白為什么不會波及,轉念想明白,“對了,以前圍城,隔著漳水,現在水面結冰,牽著馬就能過,能一樣嗎。”

“這個,這個……”族長定不下來,和幾位年歲大的人商量了一陣后,“那依大人說要怎樣做呢。”

喬嶸看著這條上岡的坡道,這個坡道是人工開鑿出來,一邊是高高山岡,象個墻壁,另一邊是邊坡,雖不似墻壁,也比坡道更陡峭,張規就是從這滾下去的,向下看要從下面爬上來當困難之極。當即指著坡道當中一個位置,“就那,把雪掃了,堆上秸稈,有能燒的物什也多些搬過來,要快,岡上要設崗哨,一直要有人在上面盯著。”

“好好好,這個容易。”

邊軍統帥張平與燕王慕容皝達成協議,他領兵繞道直取鄴城,慕容部取襄國,事成之后,平分河北之地,邊軍在張平指揮下,繞過襄國千里奔襲,就幾天工夫出現在鄴城,知道城里缺糧,不急于攻城,對著四個城門,扎起營寨,圍著以觀襄國動向。今日天亮之際,剛收到警訊,還不知怎么回事,西門大營就遭到攻擊,這支突然冒出來的軍隊戰力極強,摧枯拉朽般沖跨了邊軍隊伍,西門大營不復存在,另三處大營在張平調度下趕來增援,見到儀鸞旗號,才明白是魏帝率軍回援了,一時膽寒,魏帝在邊軍中極富盛名,都是當年討伐遼東慕容,代地的拓跋一仗一仗打出來的,畏懼之下,紛紛向西撤退,說是撤退,其實就是逃跑,這個時候,魏帝怎會放過這些他眼中的叛軍,鄴城守軍見援軍到了,士氣大振,殺出城來,張平此刻顧不上臆測燕王是不是在算計自己,率一部退過漳水以西,收攏潰散軍士,主力大半還沒退過來,魏軍追得太快了,雙方混在一起,那一個亂,穩不住陣腳,再跑下去隊伍勢必散了。于是在漳水沿岸布置抵抗,派出旗正把軍旗豎到身后不遠的一個山包上,自己率隊在河邊布陣頂住攻擊,爭取時間,讓潰散的人馬看到軍旗重新集結。

“有人馬過來了,就沖我們這過來了,有好多人。”岡上的人遠遠的看見了那隊人馬,不停示警,下面廟門口的人也看到了那飛馳過來的馬隊,真是沖這邊來了,族長和幾名長老跑出來,見此情形,心慌意亂,怎么辦,族長叫來柳醫士快請官長出來看看,真來了,有五六十人之多。有人說,點火,快點火。對呀,點火,一時間眾人都說,快點火。

秸稈豎立堆積著被點燃了,那火把上岡的坡道封死了,濃煙滾滾,秸稈燒得很快,大家不停地往外搬秸稈,雜物房里很快就所剩無幾,喬嶸看燒秸稈的濃煙上沖,岡上幾棵樹都籠罩在濃煙里,讓族長派幾人去上面伐樹,看準方向伐,讓樹倒下來,正好倒在火墻里,這邊把鋪在地上御寒的秸稈也搬出來扔進去,連雜物房倒下來的格柵窗戶,供盆這些也扔進火里。

這一隊正要上岡的人馬看著坡上燒起火來,形成一堵火墻,堵住去路,怒火中燒,羽箭沒有了,無法攻擊,看著火勢小了些,要沖過去,可馬不干,嘶叫著后退,四處轉了轉,只有這個入口,火墻后的坡實在是太陡了,從下面爬上去得手腳并用才行,正猶豫之際,一棵樹從高處倒下來,正好倒在火堆上,一時火勢更盛。不用想了,退下去爬吧。隊正下令了,五十多人從底下往上爬,實在沒有著力的地方,還要用刀摳個口子,爬上去就可以繞過那堵火墻,眼看就要攀上去了,尷尬的是,爬在最上面的人看到上面一排的人拿著棍棒候著,個個怒目而視,有軍士出言恐嚇,一根長木棍就捅下來,嚇得他不敢言語,猙獰的面目馬上換成可憐兮兮的樣子,好在村民只是嚇嚇他,并不真捅,不然這名軍士掉下去,能否爬起來都兩說。

兩邊這樣僵持著,軍士們手腳吃力受不了,隊正在下面,嚴令快上,當即最上面的軍士一手攀著,一手把刀往上揮舞來,威脅上面的村民,刀鋒都劃到村民的腳尖,這下惹惱了村民,紛紛用力捅下去,這一下就掉下去幾個,連帶著攀在下面的,掉下去一半,連隊正也掉下去了,剩下的知道上不去了,紛紛下去,把隊正急得在下面團團轉。

隊正想到辦法,大聲喊道,“我們只上去一人,把這面旗掛起來就好,打完仗,重重有賞,給你們一百石糧食,行嗎。”

族長一聽看看喬嶸,喬嶸說,“你讓他把旗傳上來,我們來掛,人不能上。”

族長覺得是這個理,命人傳話下去,下面旗傳上來了,喬嶸不看都知道是軍旗,囑咐族長收好,笑著對族長說,“打完仗憑這個去鄴城領賞,直接找陛下領,定有重賞,這個賞才是真的,下面那個說的是假的。”

族長現在完全相信喬嶸,可不放心問,“要是他們打贏了呢。”

“老人家想他們打贏嗎,沒有這個,他們指定打不贏。”

下面的隊正等了一會不見軍旗豎起,催促得急,上面只回說在找地方,好一陣子后,感覺受騙了,又催促把軍旗扔下來,上面仍舊回話說正在掛,你離的近,看不到,遠一點能看到,有幾名軍士騎馬后退許多仍看不到,這下徹底沒法子了,軍旗丟了,這意味著什么,下面所有人都清楚得很,不斷有人騎馬溜了,隊正看看遠方各處戰場,最后也一跺腳,上馬自顧自的跑了,剩下的也都一哄而散。

村民們這下高興了,紛紛夸贊喬嶸,把喬嶸扶回雜物房休息。

“你幫了鄴城,也救了他們,有辦法救得了自己嗎?”李壽對喬嶸小聲說道,拍了拍包袱,“還有這個,最緊要的這個。”

喬嶸一下無語,鄴城兵馬即刻就到,搜索到自己就麻煩了,亮不亮身份都是麻煩,低頭黯然深思,李壽故作輕松的說:“你我沒什么大不了的,只是這個要安排好。”

兩人想了一陣,兩人不約而同抬起頭,對視一眼,喬嶸笑著讓李壽先說。

李壽說,“柳醫士。”

“我也是在他身上想辦法。”

兩人先后說出各自設想,應對環節,思量無甚紕漏,當即喚來柳醫士。

柳醫士樂呵呵的進來,笑著說,“這下好了,邊軍敗了,都跑了,朝廷的大軍都追過去了,好懸啊,你們也可以回去了。”

喬嶸悶悶不樂的說:“我這傷,以前有個兄弟差不多也是這樣子的傷,半個月總好不了,就死了,不知道我會不會。”

柳醫士知道喬嶸所言不虛,安慰說:“這要是旁人有這可能,你兩位這么后生,又如此結實,不會,我保證不會。”

兩人正等著這句話。

喬嶸歪著身子,低聲說道,“果真這樣就好,剛打完一場大仗,傷患多,鄴城缺醫少藥,不想回去;那要不這樣,我倆就留在你家養傷,我姓黃,他姓應,我在城西有家飯鋪,叫昇記,就當湯藥費送給你。”

柳醫士一聽,有這么好的事,有點不好意思。

“放心吧,就算我出什么事了,飯鋪也送你,只要你盡力就好,我現在很不好,頭暈難受。”

柳醫士知道姓應的好些,以后頂多手不大方便,這個黃姓隊正的傷重,最關鍵的日子來了,熬過四五日不出事就好,熬不過去就麻煩了,死在自己家里很難交代,這可是官家的人。

柳醫士欽佩之余,思來想去,在城里有一家醫館,往后再不用給牲口看病的誘惑下,一口答應下來,“行吧,行善積德,我可不是想著要你的飯鋪。”

“人沒了,留著這些做什么,反正送你了;你治好了我,上面的馬我們只留兩匹,剩下的也送你了。”

發財了,這下接送病患,來往鄴城都方便了,柳醫士心里馬上想著用什么藥最好,自己還缺什么藥。

“咱們隊正說話算數,我來當見證人,不過我也不舒服,頭暈渾身不舒服,要是有什么不妥的,會有人去昇記飯鋪尋我,這個包袱是我的,還煩請你轉交給他們,記住了,我叫應玉,應下來的應,金玉的玉,不是找我的可千萬別給。”

“哦,應玉,我應下來了,不過你不會有大礙的,放心吧。”

喬嶸看差不多了,故意身子一歪,慢慢倒下,李壽扶著,大喊“怎么了,怎么了。”

聲音吸引了族長和眾人進來,看著全村救命恩人不妥,都著急起來,怎么辦那,大伙都看著柳醫士。

柳醫士故作姿態:“這是官長,又是咱村的救命恩人,現在鄴城還亂,送回我家去,由我親自照料,大家先都出去,讓他先睡一會,現在開始我一步不離照料他們。”

隨后柳醫士對族長說,先做個擔架,一人抬著,另一人背著回村,傷情嚴重,耽擱不得。

大家退出去,族長和族里幾名長老商議,讓幾名壯小伙和柳醫士一道送兩人回村,其余人再等等看,等平靜下來再回去。

一個簡易擔架抬進來,喬嶸被小心抬上去,柳醫士想著御寒去外面取被蓋,喬嶸小心將包袱遮掩在身下,柳醫士取被蓋回來,仔細蓋好,幾人抬著喬嶸,一人背著李壽,就下岡回村了,柳醫士的老母不放心兒子,也一道跟著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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