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允瀾沒想到江瀞玚有這么大的野心，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么。

作為一國之君，她所做的無可厚非。要是狼王重新執政，愿意和鄲虞友好往來，那么必將造福鄲虞百姓，尤其是商客。作為根基不穩的新帝，尤其還是個女皇，她急需一次前無古人的功績，證明自己的才干與籌謀，換取更對人的認可和追隨。作為父親的女兒，祖父的孫女，她也希望可以了卻祖輩的遺憾，開創兩國新關系。

但是將一切說出來給人聽，還是叫人汗毛豎起，頭皮發麻。

不得不感嘆——

好大一盤棋！

江瀞玚看著張允瀾微微發白的臉色，輕微斂眉，嘴角的弧度漸漸抹平。她就知道，自己所做的，肯定會讓某些人詫異、失望。

但是她本來就是這樣的。沒有表明看上去那么柔弱良善，也做不到與世無爭、純粹真誠，她更多的是藏在皮囊下的心機城府，和蠢蠢欲動的野心。她有所有君主帝王都有的欲望，想要做一切可為之事，為自己的史冊添加濃墨重彩的功績?，F在大好機會放在眼前，只要她小心籌謀，日后就是歌功頌德。

她將幾盒胭脂合上，重新放進托盤里，然后拉動窗邊的金絲鈴鐺。

不一會兒，樓下得了動靜，立馬上來。

這一次是店家親自過來，他熱心的詢問二人對胭脂的看法，張允瀾閉口不言，江瀞玚則吩咐道：

“這幾款都不錯，包上三份，另外將這一次點的熏香也備上三份，我們這就帶走。”

“好嘞……二位可還要看看別的？”

“不必了，就這樣吧?！?

說著，江瀞玚將一錠金子放到桌角，拂袖離席。店家趕緊收了錢，跟上去請她下樓。

等到她們走到樓下，兩個伙計在打包胭脂，門口不知何時站了兩個士兵。張允瀾以為是來找自己的，可是她欲靠近，那兩個人也沒反應，更像是來看門的。

她環顧四周，看到了水粉貨架后的呼邇植。

奇了怪了，一個男的跑過來買什么水粉？

張允瀾腦子里飄過奇怪的想法，但是很快被自己趕走。她堅信，徒刀砍人頭的呼邇植不會有那種隱藏癖好。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呼邇植也看到了她。

她頓時感覺大事不妙。

呼邇植，江瀞玚，豈不是仇敵相見，分外眼紅？

可是江瀞玚不這么認為。

她朝呼邇植微微一笑，表示問好。呼邇植面色不善卻也隱忍地回敬了一眼。

他手里還拿著一罐水粉，可能意識到拿著水粉的樣子不足以支撐自己此時復雜不甘的心情，于是將水粉放下，雙手背到后面。本來看到張允瀾時，心里還有些意外和驚喜，可是看見張允瀾背后的江瀞玚，他立馬覺得心堵。

其實，他早上得知狼王特使來訪時就已經極其不情愿，當得知特使就是江灼華時，更是差點跑到呼邇裘璽面前公然反對。

他不是沒設想過張允瀾見到江瀞玚時的場景，甚至想到二人開開心心促膝長談的畫面。之前二人陣營敵對，不管是陰謀還是誤會，都免不了表面冷眼相對；現在呼邇軍和狼王軍談和有望，兩個人簡直可以明目張膽地勾搭！

張允瀾感覺到二人目光間來往的針對之意，夾在中間不知如何自處，最后還是硬著頭皮打圓場：

“呼邇植你怎么也在這兒??？……我和特使來看看胭脂水粉的，你也來買水粉？你喜歡什么顏色……”

越說越不著調，江瀞玚也不知是故意還是忍不住，失聲笑了兩聲。笑聲中有不言而喻的嘲諷。

舊仇新恨在胸腔中激烈碰撞，呼邇植隱忍的表面逐漸露出破綻。

張允瀾趕緊補救：

“我不是笑話你的意思……我就是隨口問問。我就是好奇你買水粉要做什么……”

做什么？這倒也把呼邇植問住了。他就是心情郁悶，想要在梵羅也城里隨便走走，然后馬莫名其妙想到梵羅也出名的姜女堂，就鬼使神差的過來了。

走到門口他后悔了，想要調頭，卻被眼尖的店家發現。店家不愧是做了這么多年的店家，有眼力勁兒還有膽量，看見這么個將軍模樣的人和后面的兩個冷冰冰的士兵，也敢過來招呼。

他被拉進門，本來還不知如何是好，可是胭脂水粉小玩意兒確實精致漂亮，他也忍不住端詳研究。店家想請他上樓焚香品茶，慢慢看，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入迷了。于是堅持不肯上樓，保持自己最后一點男子氣概。

當他逛到水粉時，腦子里不由自主地閃過在廣滕將軍府時，自己見張允瀾輕衫薄裙的那一次。微風穿堂，四物清新，少女嬌嫩的肌膚像是攜帶著體香。雖然冒昧，卻也讓人心曳。

他想從這些水粉里挑一款合適的，模擬出那個午后的氛圍。

然后他就遇見了少女本人，和少女的“同伙”。

想到這里，他心里五味雜陳——方才簡單純粹的惱怒已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不可言喻不可擺脫的愁緒。

明明人家昨天晚上說，他們連朋友都算不上。

他有些沮喪，突然說了句：

“隨便看看，給新歸順的宋巖緹家族的兩位小姐挑挑見面禮?！?

他為什么想到這么說？大概是今天叔父提起，宋巖緹家族的兩位小姐與他年齡相仿，性格良善，無論哪一個，娶回家都會是一個好妻子。

可是他到底為什么要提人家兩個小姐？真的是隨口一說，還是故意說給誰聽？

張允瀾表情沒有多大變化，還是專注于呼邇植和江瀞玚的尷尬氛圍，

“哦哦，原來是這樣……那你看，我和……我和……我和灼華就先走啦?！?

說完，她拎起伙計才打包好的胭脂，步伐紊亂地逃似的跑了。

呼邇植心里泛起些許失落，重新拿起剛才挑的那罐水粉，盯著罐身的竹葉發呆。

此時，店家湊過來推銷：

“將軍是喜歡這一款水粉？那您真是好眼光……”

好眼光？呼邇植不知道這是不是夸獎，對店家后面的話一點也聽不下去。他將水粉放回架子上，無視店家的推銷，離開姜女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