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孟良她們趕到琊乾城外時,戰局幾乎已定。
呼邇軍在樹林里遇伏,雖然早有準備,還是被拖住了許久。驍騎團攻城的號角吹響,幾千人激昂亢奮,向琊乾城發起猛烈攻勢。彈盡糧絕的琊乾城守軍單單靠著大刀長矛根本抵擋不了云梯和撞車,很快就一敗涂地。
城門被破開,大批人馬涌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城內軍民控制住。終于走出樹林的呼邇軍來不及在城門關上前進攻,成了被隔城外的靶子,遭受驍騎團的箭雨攻擊。
打到現在,五千人馬的援軍被消耗成一千不到的敗軍。
更加危急的是,驍騎團的援軍快到了。
腹背受敵,無路可退,難道真的要死在這里了嗎?
鐵真瑜言指揮士兵們舉盾防御,退進樹林,作短暫的休整。
所有人,將領或是士卒,此刻都被死亡和憂懼籠罩。他們沉默不語,倚樹而坐,頹敗且不甘心。高裕本就嚴肅的臉,現在更多了一層陰霾。他遠離眾人,坐在一只樹樁上,一口又一口的灌水。
鐵真瑜言鬼使神差地走過去,在他背后,靠著樹樁坐下,等他一壺水喝完,就遞上自己的。
高裕接過她的水壺,沒說什么,又是一陣痛飲。可是“水”入了口,他愣住了,那股辛辣苦澀的味道刺激了他。但是他還是一飲而盡。
“這是我父親親自釀的酒,他送我出去前,給我灌了一整壺。”
高裕突然想:父親嗎?他應該和自己差不多歲數。可惜人家有了兒女,自己還是個單身漢。
他以前沒有這些愁思的,可是死到臨頭他也不能免俗,開始細數一生中的遺憾。
就在他出神時,鐵真瑜言又說:
“將軍,連累你了。”
連累?高裕苦笑。
他將水壺還給瑜言:
“作為軍人,死在戰場上死得其所。就算今天不死,總有一天我也會倒下。”
“可是……為了不相干的人死,你不怨恨嗎?”要不是我,你們現在還在廣滕高枕無憂呢。
“我不知道別人會不會怨恨,但是呼邇軍從不怨恨戰死沙場。”說這話時,高裕的眼神里流露出某種柔情,這讓鐵真瑜言不解。
或許,這是作為呼邇軍的一種驕傲吧。提到、想到自己的軍隊,自己的歸屬,就會不由自主地驕傲、滿足。就像提到家鄉,就會甜蜜憂傷。
就在二人說話之際,林子深處傳來馬蹄聲,又急又快,不過聽起來人數不多。
高裕和鐵真瑜言立馬號召眾人警戒,自己走到隊伍前面。
那兩三人一靠近,鐵真瑜言差點下令放箭,結果定睛一看,是孟良等人。
既然是自己人,他們當然高興,可是見就只有他三人,所有人又都免不了失望。
孟良急忙將一路上情況告之:
“我們來時,虎賁團已經占領羊頭坡,羊頭坡下的幾百人被我帶來,現在在林外警戒——我等受呼邇裘璽大將軍所托,前來支援你們。”
“就你們幾個?”
高裕說出大家都心里話。
孟良下馬,又轉身去扶江瀞雪,沒有正面回答。
“你們三個現在還走得了嗎?”
高裕又問。
他如此說,其實是要“趕”這三個人走了。當然,也表示了他的不信任。
算上林外的五百人,他們有一千五百人不到,呼邇植沒能與他們匯合,恐怕兇多吉少。孟良縱使有翻天覆地之神力,也抵御不了三路夾擊。與其到時候交代在這里,不如早點脫身。
她們鄲虞人,才是真的“不相干”的人。
“將軍放心,我有一物,可抵千軍萬馬。”
柳從月如是說,然后拿出兩只錦囊。
他們出發前,呼邇裘璽問需不需要帶兵。孟良當然也知道廣滕呼邇軍尷尬的處境,最好是不要帶兵。可是她也沒把握,可以靠他們三個扭轉戰局。
于是乎,柳從月發揮了自己的特長,掏出了兩包寶貝。
這里一包他閑來無事根據麻藥研制出來的衍生物,取名“忘三境”。將藥粉燃燒,飄散出來的氣味一旦被吸進體內,就會麻痹全身,兩三個時辰使不上力。有一定修為的人可以運轉內力來排散藥物,可是普通士兵就無法抵抗了。與之相對的就是另一包藥粉,名叫“清風堂”,同樣將藥粉燃燒,吸入體內,可以保持兩個時辰內不被麻痹。
他研制出來后,被師父批評像“吸毒”,備受打擊,就沒有推廣。沒想到此刻有了這種妙用。
有“忘三境”和“清風堂”,孟良倒也不需要什么人馬士卒,只三人朝琊乾城去。
高裕聽了介紹,還是覺得不靠譜:
“就這么一點兒,能麻痹那么多人?”
“這個將軍大可放心,我們先點清風堂吧。”
柳從月自信地說。
他將清風堂的藥包打開,朝江瀞雪點頭示意。江瀞雪便打開火折子,將藥粉點燃。藍色透明的火焰在藥粉上躥動,藥粉就像被火融化一般逐漸消失,裊裊藍煙在柳從月四周縈繞,然后彌漫,最終籠罩了整個樹林。樹林外警戒的士兵先是被莫名其妙飄來的煙霧嚇了一跳,想到孟良留下他們時說了句“一會兒看見藍煙不要怕,盡管吸”,于是就聳著鼻子猛吸。不得不說,這煙不僅不嗆,甚至有點清香。
看著“貪婪”地吸煙霧的士兵們,孟良終于知道老醫圣為什么這么不待見這玩意兒了。確實像吸毒!
她又突然給柳從月潑冷水:
“你這玩意兒和蒙汗藥有什么區別?就因為打著醫圣研制的招牌?”
“怎么沒區別?我這個散發快,效果明顯,不易被察覺……”
柳從月不服,盡可能心平氣和地反駁。
就在他反駁時,林外警戒的士兵跑過來通報:
“報告將軍,發現敵情,相距不過一里!”
“讓他們往琊乾城城門口撤!”
孟良說道。
鐵真瑜言讓士兵們照辦,但是她心里疑惑。既然有蒙汗藥,干嘛要撤?
此時情況緊急,她沒有問出口,等撤到琊乾城外,躲在盾墻后短暫喘氣時,她還是沒忍住問了。
“當然是要當著驍騎團的面把人放倒,嚇嚇他們。”孟良不懷好意地壞笑。
虎賁團的人果然從他們之前退守的樹林出來,朝著他們張牙舞爪。柳從月打開忘三境,又是江瀞雪點火,但是由孟良御劍將燃燒的藥粉撒出去。
那些不明所以的虎賁團騎兵沖在最前面,結果還沒碰到孟良,就連人帶馬摔在地上。后知后覺的步兵也有不少中招,其余人嚇得趕緊后退。
他們以為孟良使了什么巫術,趕緊把狗血雞血往外潑,依舊無濟于事。
孟良感嘆這虎賁團經驗老道,準備充足,默默飛回去。
她問柳從月:
“還有嗎?”
柳從月點點頭,再次掏出五六包。
孟良:……你隨身帶這么多的嗎?
見孟良眼神怪異,柳從月干咳兩聲:
“防身,防身……”
與此同時,城墻上一個勁兒放箭的驍騎團懵了,連箭也不放了。
他們眼睜睜看著盼星星盼月亮盼來的援軍,還沒靠近就被放倒一片,剩下的縮進樹林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