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將軍將刀鋒指著桑吉鄔的鼻尖,冷冷地下達戰書:
“給你回去準備的時間,午夜換防之際,校場中央空地決斗——只論勝負,不論生死。”
桑吉鄔立馬嚇破了膽,爬到大宛馬腳下,哀求馬上的人:
“大兒郎,我只是一時發了昏,說昏話,你幫我求求情……”
馬上的桑吉額吉和他撇清關系還來不及,哪里會幫他說話,干脆絕情地一腳踹開他,言辭呵斥:
“大戰在即,依然瘋言瘋語,口出狂言,妄議、污蔑呼邇家族,簡直罪該萬死。呼邇大將軍已經給你最大的寬恕,讓你死在阿蘭小將軍的刀下是你最體面的死法!你要是不知感恩,難道還想連累父母妻兒?”
他說的沒錯,呼邇軍的實力絕不像表面那樣和善謙遜,反而殘忍恐怖。即便現在的幾個當家人都傳是“情種”“妻奴”,也不影響他們在外人面前的手段強硬。尤其是像桑吉鄔這樣侮辱呼邇家族的榮耀之軍,簡直是自尋死路。
桑吉鄔絕對不是小將軍的對手,所謂決斗其實是殺雞儆猴。
得不到庇護的桑吉鄔現在真的有些喪失理智,開始胡言亂語。他慘叫道:
“我是軍中副將,你們不能私自處決我!你呼邇家族還沒爬到桑吉家族頭上呢!你們沒資格……我不接受決斗,不接受……”
可是他再怎么哀嚎,也改變不了午夜血濺三尺的命運。
幾個和他一起附和起哄的士兵此刻嚇破了膽,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桑吉額吉手一揮,幾個侍衛過來把他們全拖下去,又強行架著桑吉鄔離開。
桑吉額吉試探性地瞥了一眼呼邇裘璽,老將軍再次面無表情不怒自威,自己駕著馬離開。桑吉額吉愧疚地朝小將軍抱拳,然后連忙跟上去向老將軍解釋。
人終于都散了,過來帶張允瀾回去的侍衛也算出了氣,繼續領張允瀾往回走。他們才走幾步,就被小將軍喊住。
“你們兩個先回去吧,我和張小……張允瀾有事要說。”
侍衛們得令離開,留下張允瀾。
張允瀾慢慢靠近小將軍,有點害怕他此刻的表情。
小將軍看出她的忌憚,勉強笑了笑,示意她放松:
“我是不會傷害你的,我只是……只是生氣。”
這也可以理解,畢竟才聽到別人辱罵自己家族和軍隊,放在誰身上都免不了生氣。
“那……你真要和他決斗?”張允瀾問。
“這是自然!我會讓他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價。”他沒有猶豫。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小將軍神色一僵,面露局促:
“我剛才突然想到一個問題……然后看見你正好也在……就想趁機問問你。”
張允瀾點點頭,再靠近一點:
“什么問題?”
“你覺得呼邇軍和別的軍隊有什么不一樣嗎?”
這個問題著實犀利,尤其是剛剛發生那件事后,張允瀾一時間無法回答。
她想了好久,憋出一句話:
“你可以也給我點時間想想嗎?比如午夜的時候?”
“沒事,沒事,你不用急著回答我。”小將軍嘆了口氣,笑容更加禮貌勉強。
張允瀾有點不知所措,等他下文。小將軍也沒有問別的,讓人送她回去。
軍營,尤其是逐鹿原的軍營,對女子多少是不方便的。一群大漢里多出兩個女人隱患也很多。出于各方面的考慮,呼邇裘璽大將軍親自吩咐人安排她二人和柳從月住在將軍府的偏院里,又在偏院開了小門供出入。
張允瀾原先是不知道的,侍衛們領她出了軍營,她還一度以為這兩個人心懷不軌。
終于到了院子,她看見江瀞雪,懸著的心緩緩落下。侍衛不作逗留,立馬回去復命。
張允瀾迫不及待地和江瀞雪講桑吉鄔的事,可是江瀞雪顯然興致缺缺,自顧自收拾東西。
“殿下,你在聽我……”
“慎言!”江瀞雪及時打斷她。
張允瀾后知后覺,捂住嘴,小聲挽回:
“姐姐?雪姐姐?我就是問問,你聽見我和你說的話了嗎?”
“聽見了,”江瀞雪將胭脂水粉擺上梳妝臺,一個個排好,“你是想午夜去看熱鬧?”
“不是不是不是……”張允瀾連忙否認,她怎么回去看這種血腥的“熱鬧”!
“你應該去看。”江瀞雪蹲下去將兩只大箱子塞到床底下,又將床底下原有的兩只儲物用的空箱子拖出來,用來放日常的衣服。
“為什么?”
“去見證呼邇家族如何維護家族尊嚴——這是逐鹿原的風俗。”
可以理解,維護家族尊嚴的時刻當然是越多人看到越好,可是張允瀾還是不敢去看不顧生死的決斗。
然而她又答應小將軍午夜時給他一個答復,那她就不得不去。她向江瀞雪求助:
“剛才小將軍問我,呼邇軍和別的軍隊有什么不一樣,我和他說午夜時給他答復。雪姐姐,你可不可以到時候陪我去?我不敢……”
“陪你去……”江瀞雪沉思片刻,還是遺憾地拒絕了她,“我還要收拾東西,恐怕沒時間。”
“我們一起收拾,很快的。”張允瀾祈求道。
然而江瀞雪似乎不想她插手“收拾東西”這件事,再次拒絕了她。
“不過,你可以去問問柳先生。”
既然如此,張允瀾只好去敲響隔壁柳從月的房門。
柳從月過了很久才打開房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堆堆山丘似的箱子包裹。
柳從月收拾了一天,不過是將兩車雜亂無章的東西全裝到箱子里,現在在想盡辦法來安置這些箱子。
“我們怎么會有這么多東西?”
“不是我們自己的,全是他們送過來的,說是特意準備的,我們也推脫不了。殿……江雪那里放我們自帶的,我這里就放他們送來的。”
張允瀾也不多說,直接動手幫忙,幫他把一只只笨重的箱子搬來搬去,尋找任何一個可以容納它們的地方。一邊干活兒,她一邊把來意也說了一下。
“不同?確實不同……”柳從月跳過“同去”的請求,直接抓住“重點”,“呼邇軍上下紀律嚴明,將帥作風也正,對我們幾個來路不明的人也能友善對待,確實和那些蠻橫專制的軍隊不一樣。別說逐鹿原,就是放在青舟或者鄲虞,都難見這樣一支親善軍。”
他幫張允瀾考慮了問題,可還是沒答應同去的請求。
“你也看到了,我們收拾到現在還是一片狼藉,恐怕今晚不能陪你去了。”
話說他們也是真的放心,不僅拒絕同行,甚至到了午夜連送她出門都意思都沒有。張允瀾披上披風,自己獨自出門。
好在小將軍心思細膩,又派了人來接她,一路直接護送她去了校場。
她來得真是時候,小將軍和桑吉鄔剛好面對面對峙。
然而在所有人眼里,這不過是小將軍單方面向桑吉鄔施壓。桑吉鄔準備了半個晚上,此刻除了腦子清醒了點,哪兒哪兒不對勁,拿刀的手都在抖。對他而言,此刻不過是以最清醒的狀態見證自己的死亡。
小將軍率先發起攻勢,以最簡單的劈砍朝桑吉鄔而去,而桑吉鄔只是下意識抬刀去擋,手臂立馬被震麻了,連刀都掉了。他嚇得連連后退,刀都不敢撿。小將軍也不急著動手,以一種王者睥睨的姿態掃視桑吉鄔,示意他撿起刀繼續。桑吉鄔哭喪著臉撿起刀,擺出一個錯漏百出的防御姿勢。果不其然,小將軍簡簡單單一揮刀,他手上的刀再一次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