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相給孟良安排了最大的院子,最能干的仆人,最奢侈的吃穿用度。他還想賴在孟良屋里多說幾句話,宮里卻來人催他入宮。
面對唯唯諾諾的小宦官,他毫不客氣地啐了一口,然后回頭和孟良戀戀不舍地告辭。
終于送走這個猥瑣的老男人,孟良白眼一翻,拈起他用過的茶杯,丟出窗去。
“師父?”張允瀾咽了咽口水,試探她,“你這是……色誘?”
她以為孟良會揍她,沒想到孟良竟然誠懇地點頭了?
“沒辦法,佐相看起來見色起意,其實精明著呢。他說得天花亂墜,其實沒說出絲毫有用的信息。他這是想試探我這里的情報。”
“那……我們有什么情報?”
“沒有啊。”孟良絲毫不心虛地說,“我什么都不知道。”
張允瀾:“……”
看她一臉無語,孟良竟然笑得出來:
“怕什么,我不過要借他的手方便進宮罷了。”
也不知道她哪兒來的自信,覺得可以忽悠佐相。此外,張允瀾還有自己的擔(dān)憂。
“萬一……就是佐相干的呢?他以前是顧長安的人,肯定知道不少秘密。現(xiàn)在反咬一口,未必不可能。他會不會借機把我們關(guān)起來?”
孟良當(dāng)然想過,如果真的是他,那倒也說得過去。當(dāng)初為虎作倀,現(xiàn)在背信棄義,完全是佐相這個墻頭草能干出來的事。至于關(guān)起來,那倒不會,畢竟他更想借助孟良幫他實現(xiàn)野心,不會和她撕破臉。
她單手撐著桌子,手指有節(jié)奏地叩擊桌面,努力理順?biāo)木€索。
“吳世稗為什么能活著逃出來?梁王府高手眾多,為什么沒一個能跑出來?真的沒人跑出來嗎?”
這些疑問都讓她迫切地想再見一見歐陽氏。
她僥幸逃過那場火災(zāi),是由于去七姒找顧長風(fēng)。但是真的促使她那個時候去七姒的,也是歐陽氏。
顧長風(fēng)私自出走當(dāng)天,她連夜就追過去,可惜在泥溪被家里派來的人抓了回去。回去后,發(fā)現(xiàn)歐陽氏也在梁王府,正是她的線人看到孟良半夜出城,她才告訴梁王的。否則,第二天早上再發(fā)現(xiàn)她不見了也無法追上她。
之后被父母軟硬兼施,懲戒勸導(dǎo)并用,她幾乎都放棄去找顧長風(fēng)了。但是歐陽氏有一天莫名其妙和她講了很多“遺憾”“誓言”“背叛”的往事,再一次激起她的情緒,然后連夜二度出逃。那晚她總覺得有人尾隨她,一直到她渡過泥溪。她滿以為又要被抓回去,卻什么事也沒有。
她再回來,面對的就是滅門的慘案。
冥冥之中,她當(dāng)時的任性都像是被人計劃好的。
如果她第一次出逃成功,或是沒有第二次出逃,她也免不了那場火災(zāi)。
火災(zāi)之后,一無所有的她不是不可以考皇室撫恤重建郡主府,但是她選擇去玉坤山。是因為絕望?無助?恐懼?更是因為那一次,她在歐陽氏的寢宮無意間發(fā)現(xiàn)顧長風(fēng)的家書。
家書上對她的悲劇一筆帶過,歸咎天命,毫無憐憫,讓她覺得自己這十幾年信賴的親情不過可笑的愚弄。加上歐陽家族明里暗里透露出的冷漠和坐視不管,歐陽氏對于妹妹妹夫慘死的真相的漠不關(guān)心,讓她徹底死心。
她離開了,將真相擱淺了近二十年!如果不是為了解除張允瀾體內(nèi)的封印,她根本不會回來。
想到這兒,她突然感覺到門外有異樣,示意張允瀾待著別動,自己悄無聲息地靠近房門。
下一刻,她眼疾手快地推開門,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
大司馬府的管家剛剛走進院子,手上捧著一碟瓜果。
“請郡主安。”管家毫不知情,看見孟良開門出了,立馬小跑上前,將瓜果獻上,
“小人給您送來些瓜果……您是要出門嗎?小人這就派人備馬車……”
“不必了。”孟良警惕不減,看了看瓜果,“這個時節(jié)怎么會有這些?”
“啊……這是宮中冰庫的藏貨,特意取來給您嘗嘗。”
“現(xiàn)在宮中冰庫都是大司馬府的了?”實在可笑!
管家沒接話,將瓜果放下就退下了。
他走到門口,孟良突然不咸不淡地開口:
“回去告訴她,我很快就會去找她。”
管家也不知道聽沒聽見,聽沒聽得懂,反正毫不停頓地走遠(yuǎn)了。
離開孟良的院子沒走多遠(yuǎn),他迎面遇上一支大搖大擺的巡邏軍,他立馬讓到一邊,目送他們離開才繼續(xù)走。趁人不注意,管家悄悄走到花園的假山后,擦了擦額頭上的虛汗,環(huán)顧四周,確定沒人,才喚來一只看似普通的傳信雀,朝它學(xué)了幾聲,然后將雀兒放出去。小巧的雀兒撲棱幾下,飛出大司馬府。管家又假裝無事發(fā)生,回到花園的主道上。
傳信雀飛過萬家屋頂,落到昭榷宮的梧桐枝上。還在給肚兜繡花的渠芙頭也不抬,專注于針線穿引。雀兒在枝頭嘰嘰喳喳叫了一會兒,又蹦跶到另一棵樹上,啄了幾口樹枝,真的抓出一只蟲子,撲棱著翅膀飛遠(yuǎn)。
渠芙依舊手上不停歇,將荷花花瓣勾勒出來。
進屋挑布料的歐陽氏此刻選了塊質(zhì)地柔軟的鹿皮,詢問渠芙:
“我們用這塊鹿皮,做一雙鹿皮靴子好不好?”
渠芙放下針線,面露為難:
“好是好……可是誰會折面和鏟皮呢?繡娘們只會針線功夫……”
想到這兒,歐陽氏也有點氣餒,只好將做鹿皮靴子的念頭暫且放一放。
“其實,這些東西不用這么早做出來,小世子才多大?等到那個年紀(jì)再說吧。”
歐陽氏似乎在想什么,沒有回應(yīng)。
她們主仆二人又做了一天的針線打發(fā)時間,晚上收拾時,蕖芙握著一方帕子,對著上面的白鶴發(fā)呆,眼神都變得柔和了不少。她含著笑感嘆:
“這翅膀繡的真好,像是立馬就能飛出帕子一樣。——以前不是也有一只帕子嗎?奴婢收起來了,上面的也是一只白鶴……”
她突然住了嘴,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