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jiān)府府官湯嘉欽連滾帶爬地闖進昭榷宮,被侍衛(wèi)攔住時口中還在直呼“大事不妙”。緊隨其后的局戶司盧尚書也跑得氣喘吁吁,發(fā)亂帽歪。
歐陽氏聽見動靜,讓蕖芙先去將兩位大人請進來,然后不緊不慢地帶上帷帽,整理儀容。
她到大廳時,兩位大人氣還沒喘過來,面紅耳赤地在灌茶水。一間歐陽氏,立馬從椅子上跳起來,顧不上行禮,跪下就說:
“大事不妙啊娘娘——佐相私造兵器,豢養(yǎng)家兵!他雖然沒醒,但是他的兵馬已經(jīng)埋伏在城外,現(xiàn)在鐵騎進城,他們就和國主的禁軍合成內(nèi)外夾攻之勢……國主也馬上要包圍昭榷宮了!娘娘——”
“什么?養(yǎng)兵?”歐陽氏不可思議地問道。
“正是!臣與盧尚書清查佐相家產(chǎn),發(fā)現(xiàn)他家一間密室里有大量兵器。臣未敢聲張,暗中派人出城探訪,在五十里外發(fā)現(xiàn)他的家兵的藏身地。根據(jù)線人來報,國主已經(jīng)和這些人的統(tǒng)領(lǐng)見過面,現(xiàn)在在密謀……”
外面來勢洶洶的兵馬聲打斷了湯嘉欽的話,他如大難臨頭,一瞬間面色慘白,渾身顫抖。
歐陽氏安撫性地拍了拍湯嘉欽和盧尚書的肩,
“兩位大人放心,你們?yōu)榘Ъ冶M心盡力,冒死報信,哀家不會讓你們有事的。”
說著,她讓蕖芙帶二人從后門的暗道離開,自己迫不及待地出去看看包圍之兵到底是個什么架勢。她聽到“養(yǎng)兵”二字時,內(nèi)心已經(jīng)按奈不住地狂喜。何須她無中生有,人家自己就把把柄遞上來了。
“養(yǎng)兵?呵呵……這可真是天助我也……不!老天爺可從來不幫我,我該謝謝大司馬未雨綢繆,給自己留了這一手……”
走到宮門口,果然滿眼鐵甲利劍,將昭榷宮團團圍住。帶頭的統(tǒng)領(lǐng)極其無理,朝著她大放厥詞:
“請?zhí)侍蠡罔帯1菹掠兄迹鼛兹站┏菍疑児剩钟行盎馃龤汤筛O祷适揖V常崩壞,天降懲戒。故而國主即日冊封您為太皇太后,封母上娘娘為太后,先國母為皇太后,以分尊卑。各宮禁足食齋,日夜祈天,待天怒平息,方可解禁!”
真是冠冕堂皇!有兵就是不一樣。
看他們的架勢,很可能也將黥面鐵騎繳械了,她似乎真的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
歐陽氏在門口踱步,誰也分辨不了帷帽下她的表情。
最終,她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回宮。
送走兩位大人,蕖芙又帶回來一個她自己認為不太好的消息。
佐相被禁軍帶走了,御醫(yī)們也被召去成德大殿。
歐陽氏一直關(guān)著御醫(yī),不讓他們給佐相解毒,又給東方海下達拖延救治的命令,只為了在那之前捏造佐相謀反的證據(jù)。
她倒也不是指望用謀反來離間顧炳和佐相,相反的,她更希望顧炳包庇逆臣,激起民憤,這樣自己才好召回自己的兒子,撥亂反正。
雖然變故不太受她控制,但是正是她需要的。
現(xiàn)在,天下人都應(yīng)該在同情她這個苦苦維持皇室尊嚴、社稷安定的可憐女人,痛罵引狼入室的昏君。
如果顧炳能再膽大一點,派一兩個人來刺殺她,那就更好了。即便是迂腐固執(zhí)的國師,估計也會坐不住,被迫站到她這一邊,推翻這個擾亂朝綱的國主。至于孟良,到時候給她一點小小的謊言,騙她為自己效力,站出來提出藩王繼位。她就可以奪回宗法輿情的支持,迎接她的孩子。
蕖芙不知道歐陽氏在想什么,她憂心忡忡地問道:
“娘娘,那個傳言,還要繼續(xù)放出去嗎?”
“當(dāng)然了,”歐陽氏坐到軟榻上,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我們要翻翻舊賬,為梁王報仇,為哀家的妹妹妹夫報仇。”
“奴婢之前已經(jīng)讓線人去煽動吳侍郎到監(jiān)府鳴冤,估摸著現(xiàn)在他應(yīng)該去擊鼓了。吳侍郎的夫人被火燒死,兩個孫女也被濃煙熏死,他自己廢了一只手,這股怨氣,他是咽不下去的。”
“可是你剛剛聽說了嗎?國主把這些歸咎于哀家亂了綱常,惹怒上天。”
“娘娘何須擔(dān)心這個?冠冕堂皇自欺欺人的話,無需多慮。我們現(xiàn)在只要等紅赟郡主幫我們解圍就是了。”
歐陽氏沒說什么。她還不知道孟狩和孟良的決斗,但是她知道孟狩極力阻止孟良插手這件事。自從昨日孟良離開,到現(xiàn)在她的人都沒找到她,又聽說半夜城郊有過激烈打斗,現(xiàn)場有大灘大灘的血跡,很難保證這個棋子會不會被別人踢下局。
此時的孟良,雖然還不叫出局,但是情況并不好。眼看日落西山,她還是沒醒。
東方禾沁摸了摸她的額頭,倒也不發(fā)燒,就不再給她敷毛巾。張允瀾見禾沁把毛巾收回去,以為她準備趕人走了,緊張得跟著她,隨時準備抱大腿求情。
其實東方禾沁白天放完狠話之后,又心軟了。她看到張允瀾那孤獨無助的眼神,怎么也不忍心真的趕她走。
她雖然不是孤兒,但是從小就沒了父親,靠母親給夫人們做針線活兒養(yǎng)家。東方家族龐大,她一個旁支孤女與母親相依為命這么多年,深刻地體會過什么叫絕望。所以她自告奮勇來義孤所照顧孤兒,也屢次救濟難民窮人,只希望可以讓他們悲苦的人生多一點好好兒活下去的念頭。
看著張允瀾這么依賴她的師父,就像她依賴自己的母親,她如何忍心真的趕走她們?
“你別跟著我了。”東方禾沁放下水盆,將晾好了的藥端給張允瀾,“去給你師父喂下,然后過來幫我燒鍋。”
張允瀾好久才反應(yīng)過來,欣喜地接過藥碗,樂顛顛跑進屋。不一會兒,她端著空碗回來,麻利地坐到灶邊,熟練地生火。
“你也會生火?”
“會啊,”張允瀾將柴架好,拿著蒲扇慢慢地扇,“我和王老婆婆……就是一個撫養(yǎng)我的老婆婆,我和她一起生活,很多事都要我自己來做。”
東方禾沁心下一動,又問道:
“你……父母呢?”
張允瀾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
“都死了。”
二人一下子陷入沉默。禾沁一下子連使喚她干活都覺得過意不去。
玩鬧的孩子們陸陸續(xù)續(xù)回來,在院子里嘰嘰喳喳的吵鬧。冷清的義孤所又熱鬧起來。
禾沁出門朝孩子們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后指了指孟良躺的屋子。孩子們心領(lǐng)神會,立馬捂住嘴,夸張地做口型,相互告誡不要吵。
晚飯做好了,孩子們自覺地將桌子拼到院子中央,點燈的點燈,搬凳子的搬凳子,圍坐一圈,等禾沁給他們分飯菜。他們還特意為張允瀾留了位置,又給她額外點了燈。這特別的照顧讓張允瀾有些慚愧,畢竟早上她還準備和他們拼命來著。
晚飯安安靜靜的吃完了,大一點的孩子幫忙收拾,小孩子則在院子里玩兒一會兒。張允瀾還是不放心孟良,再次進屋查看。
她手持蠟燭走進黑暗的房間,輕輕地將蠟燭放到桌子上,借著微弱的燈光查看孟良腰間的傷。一抬頭,孟良幽暗的眸子嚇了她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