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迅疾地刺向張允瀾的心窩,卻在抵達的那一刻被飛來的暗器打偏。
門窗被強大的氣場震開,凌厲的劍氣將女人逼得退離張允瀾。披風隨風散開,露出女人蒼老的臉——這是一個年過七十面相和藹的老婦人,也是手持利刃要痛下殺手的刺客頭領。等她再要撲上去殺人時,一柄通體銀光,鋒利寒冷的劍已經抵上她的脖子。她側目,看到屋外倒了一地的手下。
“叫我師叔出來,接旨。”
孟良萬幸沒有被拖住,以最快的速度沖進來,否則一切都晚了。
女人毫不慌張,冷冷地推開孟良的劍,不緊不慢地收回匕首。
“國師大人可知偽造圣旨是死罪?”
很奇怪,她的聲音年輕得讓人分不清她的真是年紀。但也見怪不怪,修行之人總有特殊之處。
孟良再一次將劍抵上,
“叫她出來,接旨。”
這一次劍鋒直接劃破女人的皮膚,沾染上血色。
孟良瞇眼,察覺出傷口有端倪,眼疾手快去撕,果真撕開女人的人皮面具。
一張闊別多年依舊如故的臉,帶著歲月不侵的清冷氣息,一覽無遺。
“……師叔。”果真是你。
孟清珂抬眼,揮開孟良大逆不道抵在她眼前的劍,先發制人,
“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那師叔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孟良將劍收回劍鞘,迅疾的碰撞聲暗含怒意。
“當初師叔突然失蹤,就連師父都以為你……沒想到,你竟然暗中與陛下為敵。”
“注意你說的話,”孟清珂瞥了一眼張允瀾,“我孟清珂見從不曾背叛陛下。”
孟良本也不確信孟清珂會與江瀞玚作對,聽她這話,更急于要個說法:
“那師叔費盡心力要殺她,所謂何意?”
只聽見孟清珂深深吸了一口氣,終是搖頭不答。
“師叔……”
“夠了,”孟清珂再一次拔出匕首,但沒有對準張允瀾,而是交到孟良手上,
“你我侍奉的都是鄲虞陛下,我的陛下要我殺了她,你的陛下要你帶她回去,到底如何,你自己決定吧。”
江無意要孟清珂殺了張允瀾,江瀞玚要孟良將張允瀾帶回去,進退兩難,該當如何抉擇?
看著孟良猶豫不決,孟清珂話頭又轉,
“我倒也想看看,你的陛下如何給我下旨的。”
孟良遲疑了,默默護住腰間的密信。
孟清珂煙波流轉間,已經輕而易舉地從孟良腰間抽出密信,不等孟良去搶回來,薄薄一張信紙展開,呈上寥寥數字,再悠悠落地。
二人陷入沉默,一時間不知如何打破僵局。
最終,孟清珂先開口了:
“這是陛下那日下達的赦令,虧得你能找出來。”
“先帝明確表示,可以放過她,你為什么還要殺她。”
“為什么……”孟清珂仿佛回到那日,她向她的陛下最后一次叩首,大殿之上,男人滄桑的臉浮出前所未有的愧疚,朝她點頭,然后注視她離開……
“赦令下達后,陛下又獨自召見我,讓我在必要時,殺了她。”
孟良不解,什么是“必要時”。
可是孟清珂不愿意再解釋,
“好了,你快做決定吧。”
…………
又是群星璀璨夜,一如既往地無趣。江瀞玚倚欄聽風,竟被亂風吹出了些許寂寞。
她抬眼可見皇宮張燈結彩,日夜不分地忙著籌備女帝大婚;低眉可見宮人往來有序,按部就班地打理日常事務。好像,就算沒有她,或者不是她,這一切也能井井有條,平平淡淡。
玉青恰巧和江瀞玚對視,趕緊見縫插針向她請示:
“陛下,用膳嗎?”
江瀞玚搖了搖頭,似乎忘了自己今天除了兩杯茶半塊糕,再也沒吃什么。
“可是……”玉青心疼不已,還想多勸勸,但江瀞玚已經不耐煩地揮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就在玉青沮喪地退下時,瞥見來人,立刻如見大佛,又喜又恭敬:
“楊公子,請您勸勸陛下。”
楊青鹽同樣恭敬還禮,請玉青安心退下,自己則接過宮人端著的羹湯,向江瀞玚走去。
他將羹湯放到江瀞玚面前,順手將茶杯推遠,
“臣受家慈教誨,應悉心照顧陛下飲食,請允許臣奉上羹湯,以試侍奉。”
江瀞玚偏過臉,上下打量他,
“是回去挨了教訓?怎么這么溫順了?”
楊青鹽苦笑:
“不敢與陛下頂撞。”
好在江瀞玚給面子,端起湯碗嘗了一口,但也只嘗了一口。
她突然問了楊青鹽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如果沒有朕,你會做什么?”
楊青鹽確實曾多次幻想過,如果沒有女帝,沒有家族的使命,他會在哪里、做什么。或許和那些貴族子弟一樣,詩酒風流;也可能和姐姐一樣考取功名,步入仕途;又或許仗劍天涯,自由一世……可是,沒有如果。
他神色悵惘,無法回答江瀞玚。
江瀞玚似乎也意識到這個問題有多唐突,沒有繼續追問。
二人相對無言,默默坐了良久,直到湯涼透了,江瀞玚也沒有再多喝一口。
“天太晚了,陛下請回吧。”
玉青終于過來催江瀞玚回去休息,楊青鹽得以退下。但是目送楊青鹽消失在夜色里,江瀞玚卻沒有隨玉青離開,而是又轉身進了云入樓。
“陛下……”
女子仿佛沒聽見,步伐從容緩慢,直到走進樓內,隨著關門聲一起與外隔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