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久違的高離,踏進熟悉的國師府,孟良大大舒了口氣。
但是她沒有多做逗留,簡單了解了不在的時候發生的事情,就直奔皇宮。
早在她進城門,影衛就告知江瀞玚她回來了。此時,江瀞玚已經泡好清茶,靜等孟良。
“陛下好清閑啊,這個時候不在看奏章?”
聽到孟良調侃的話,她笑了笑,為二人都倒了茶,
“國師趕上好時候了,等朕迎娶中宮后,又沒這么清閑了——趁著這個好機會,陪我喝喝茶吧?”
她端起茶杯,送到孟良手邊,孟良接過后才找地方坐下,順便慢慢品這茶香,
“新雨烹舊茶,雪水化浮沫,陛下好雅興。”
“只有你懂。”江瀞玚說著,將溫熱的茶水一飲而盡。
“只可惜,陛下并不是真的要品茶,”孟良淺嘗一口,幽幽說道,“董遲大人就是太死板了,無福消受陛下賜茶。”
“利刃不可久泡于水,飲血才能發揮作用。”
就在剛剛,她已經給董遲下達了刺殺命令,刺殺柴晉文。以董遲的手段,最遲今天晚上,宮外就會傳來柴司馬遇刺身亡的消息。
孟良毫不詫異,但是故作疑惑地問道:
“陛下怎么偏偏和他過不去?要我看,之前我提議將這群老東西全殺了,您就不該不忍心。現在只殺一個,會不會厚此薄彼了?”
那時候這些舊臣控制整個朝堂,雖然和江瀞玚過不去,但也確實維系了朝局穩定。現在已經有人和權利網脫節了,江瀞玚可以慢慢攻破薄弱點,補上自己的人,直至更換整個朝臣名單。
柴晉文只是開始。
孟良從她眼中讀懂她的意思,沉默半晌。看來,這一天還是到了,一旦開始了清洗,就停不下來,反噬會接踵而至,江瀞玚也會更危險。孟良本來以為,江瀞玚會等封印的事結束后,和江瀞雪一起聯手謀劃,沒想到這么快就開始了。
她有些擔憂,
“會不會操之過急了?至少等我解決封印的事……”
“不是我急,是你慢了。”江瀞玚打斷她的話,語氣舉重若輕、略有批評,“從我收到你的信,到張允瀾去江衡,這都多少天了?碎片這么難找?我們的眼線說她進宮很多天了,參照之前幾次經驗,碎片恐怕也在江衡皇宮,她拿到了碎片為什么遲遲不回來?”
一連串的問題讓孟良啞口。
“江衡是什么地方?是她母族所在。我若是她,這封印大可不解,在江衡林氏做大小姐不比在鄲虞做圣女差。
——孟良,你是不是太信任她啦?”
孟良羞愧難當,勉強回答:
“她不是那樣的人,即便她要留在江衡,也會先帶碎片回來。”
“風箏線放得太長,我們都看不見風箏了,你怎么知道還收不收得回來?”
“我會去把她帶回來的。”
孟良此話剛出,江瀞玚就緊接著逼道:
“最好現在就去把她抓回來,刻不容緩。”
孟良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試圖確認江瀞玚的用詞。
江瀞玚毫不掩飾地強調:
“我說的就是‘抓’,立刻抓回來!”
看著江瀞玚嚴肅的表情,孟良愣了一會兒,
“我不明白,你是要‘抓’她回來,而不是‘帶’回來?”
“很重要嗎?”江瀞玚冷漠。
當然重要!抓的是敵人,帶回來的是自己人。江瀞玚脫口而出“抓”字,莫非從一開始就沒把張允瀾當成自己人?孟良當然想過,江瀞玚只想利用圣女帶來的福佑,但是她以為二人會相輔相成,而不是敵對。
她干笑一聲,有些不寒而栗,生平第一次被眼前這個女孩兒嚇到,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沒想到,江瀞玚已經有了這樣的心機,之前偽裝地那么好,讓她以為逐鹿原就已經是極限了,沒想到只是冰山一角。可是江瀞玚表現得這么信任她,甚至可以說依賴她,她該是憂懼還是慶幸?
準確的來說,孟良害怕的不是江瀞玚心機深沉,而是怕她從沒有真正信任任何人。她坐在那里喝茶,舉止清嫻,挑不出毛病,可是清明的眼眸倒映不出任何東西,讓人覺得孤僻冷清。如果她的心和她的眼一樣空無一人、一物,漫漫歲月,又該如何度過?
“我明天就去江衡,帶張允瀾回來。”
江瀞玚沒在乎她的用詞,而是反問,
“為何非得等到明天,今天不行嗎?”
孟良吸了口氣,試圖用輕松的語氣饒過去,
“臣也剛回來,不能待一晚?再說了,也好讓臣今晚服侍陛下。”
“不必,自從擇夫開始,朕殿內就不缺人服侍。相比服侍朕,國師更該做國師該做的事。”
“……”可是我擔心今晚柴晉文一黨刺殺報復你。
董遲今晚一定要處理刺殺的痕跡,很難趕回來保護江瀞玚,雖然影衛訓練有序,終究不及修為高深的高手。孟良出于這個考慮才想多留一晚。
江瀞玚顯然不在乎這杞人憂天的隱患,執意要孟良趕緊走。也不知道是真的不擔心刺殺,還是抓回張允瀾更重要。
“……好,臣告退。最遲天黑前就出城。”
孟良妥協了。她現在急著回去,安排國師府的人注意皇宮動靜,隨時護駕。
等孟良走了,江瀞玚盯著她的茶杯失神。記憶中,孟良喜歡清麗的打扮:一絲不茍的發髻和服飾,點上絳唇,別人模仿不來的氣質絕倫。今日她的茶杯上沒有留下胭脂色,想必沒來得及裝扮就進宮見江瀞玚了。誰知道兩杯茶后,又被遣出去,真不知她跟著自己圖了個什么。江瀞玚何嘗不知自己最近變了,變得孤僻冷淡,不擇手段,連對孟良都無法敞開心扉。孟良如果知道,圣女要以身獻祭才能召喚鳳凰神獸,會不會怪自己冷酷?
她不敢說,至少不能太早說出來。
她失神太久,玉青來給她換茶水時發現她捏著茶杯一動不動,杯中滿滿的茶水一口未喝。
“陛下?”嬤嬤小聲喚她,她半回神,將茶杯放下,眼神又飄離了。
此時傍晚風涼,玉青想為她拿一件披風來,一轉身看見楊青鹽捧著披風等候在側。
楊青鹽已經被定下為王夫,冊封文書不日會抵達周靖侯府,此時他來給江瀞玚送披風,也算名正言順。
玉青自覺退下,留江瀞玚與楊青鹽獨處。
入宮多時,二人不似一開始言語不合,陌生疏離。雖然楊青鹽還是喝不來銀松針,但他不在言辭犀利地嘲諷。今日看茶幾上還是泡的銀松針,他甚至主動給自己倒了一杯。
他看了看孟良用過的茶杯,
“陛下方才和誰品茶呢?”
江瀞玚抬眼看他,眼神淡淡的,
“沒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