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簌離越說越激動，雙眼通紅，淚流滿面，一雙手死死扣住張允瀾的肩膀，

“你可知道，江瀞玚是怎么來的嗎？是他領養的一個棄嬰，對外謊稱是我生下的！他對一個毫無血緣關系的孩子都能關懷備至，偽裝出一副慈父模樣，可是他對自己的血脈卻能如此絕情！所以，我要報復他，我要讓他斷子絕孫，讓他的所有孩子為若姝陪葬！從那以后，沒有一個妃子可以順利懷胎，他寵幸的宮女也不可能！直到他死，他都沒有過其他子女，這就是他的報應！”

看著她猙獰的表情，張允瀾害怕地要逃。她也確實掙脫韓簌離，赤腳跑開，想要跑得越遠越好，跑出這個沒有盡頭的密室。

“不要逃，孩子，你逃不了，只有面對，你才有活路！江瀞玚走到今天，她不是為了接一個真正的皇室血脈回來和她搶皇位，她是要利用你！”

最后一聲，聲嘶力竭。張允瀾終于停止動作，呆呆地愣在原地。

韓簌離不知道什么時候追上她，像個影子一樣幽幽的毫無分量地壓迫住她的心。

“你就是那個孩子，那個不該發生的關系中無辜的產物。”

“你是不是覺得圣女血脈很高貴，其實，都是騙局。”

“你可有聽過哪一任圣女有善終？史籍上只記載圣女帶來的福佑，卻沒有記載圣女的下場。事實上，每一任圣女都沒有活路，她們都是祭品，犧牲自己的性命召喚鳳凰圣獸，死無全尸。”

“……”張允瀾已經說不出話。她手腳冰涼，眼前一片模糊。

她失去意識之前聽到的最后一句話是，

“江瀞玚不是江皇室血脈，德不配天，她即位以來鄲虞屢遭天災，她接你回來，是想要利用你的血脈坐穩自己的皇位……”

…………

鐵真瑜言按照計劃離開皇宮，在林府等了張允瀾一整天，直到天黑，都沒等到她。

林府正在為林若姝主持喪儀，全府默哀，往來哀悼的人絡繹不絕。瑜言只好藏身于內院，等待外頭的消息。

終于，就在她快要困得睡過去的時候，林若逢派人過來了，

“鐵真小姐，我們派出去的人都沒找到表小姐，您先休息吧，一有消息我們會告訴您的。”

瑜言本來還懷有期待，現在心直接涼了半截，感到隱隱不安。

皇宮封鎖找不到她，宮外也找不到她，她會去那兒？不會遇到什么危險了吧？

懷揣著各種猜測，瑜言再急也只好先歇下。

…………

張允瀾一整天鹽米不進，神色憔悴，眼睛也失去光澤。

自從昨晚韓簌離和她說了那些辛秘往事，她腦子一片混亂。她不知道自己該相信誰，又不知道自己能怎么辦。感覺所有人都在欺騙自己——她們用自己編織的網給自己設下陷阱，都想獵捕她。

江瀞玚說，念及幼時姐妹之情，想要救她脫離苦海。可是她一手主導了解除封印的局，用無形的壓力逼迫她。韓簌離說，她是江無意的女兒，是唯一的皇女，江瀞玚是想利用她。可是她派人綁架她的手段又未免別有用心，編造的故事也太過離奇。孟良效命于江瀞玚，又是無所不知的國師，難道看不出江瀞玚血脈的真假？江瀞雪看著江瀞玚長大，又怎么會不知道她的身世？可是在逐鹿原時，江瀞玚掩藏身份，長袖善舞，透露出的野心也讓人恐懼……

還有，圣女血脈，到底是她脫離苦海的救命稻草，還是置她于死地的詛咒？

她想得太多太多，已經不敢去相信任何人、任何事，只想淹沒在無邊的黑暗里，永遠不去面對現實。

到了晚上，韓簌離又來了。

她親自端來一些粥和點心，放在床邊柜子上，溫柔地哄張允瀾，

“她們說你一整天都沒吃東西，我給你帶來一些新鮮的點心，你嘗嘗？”

得不到應答，韓簌離也不急，自說自話端起粥為她晾涼，

“紅玉米熬的碧粳粥，味道不錯，嘗一口？”

說著，勺子伸到張允瀾嘴邊。

張允瀾瞥眼看了一眼韓簌離，溫柔體貼，很像一個寵溺孩子的長輩。她眼角的皺紋隨著笑而加深，眉毛又細又長，勾勒得眉眼和藹，面龐溫潤。

鬼使神差地，她張口就這韓簌離的手喝了一口粥，可是她嘗不出碧梗粥有什么香甜的，味同嚼蠟。

第二勺，張允瀾別過臉。

韓簌離絲毫不生氣，很有耐心地陪她坐著。

沉寂，潰人心防的沉寂……

終于，張允瀾忍不住先開口了：

“你怎么證明，你說的都是真的？”

“有些事，人都死了，我證明不了。可是我能帶你去鳳冢，讓你親眼看看圣女獻祭的碑文。我也能帶你去江皇室族譜面前，驗證你的血脈。”

不可否認，張允瀾心動了。

眼看有用，韓簌離繼續說道：

“或許你也甘愿安于現狀，當你的清圜郡主，摒棄上一代的恩怨。可是江瀞玚達不目的她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她肯定會來找你，把你帶回去，至少會派孟良來找你。”

張允瀾雙手默默握成拳，肩膀也不受控制的顫抖。

韓簌離繼續，

“你也可以暫時不信我，等孟良帶你回到皇宮，我會派人接應你，帶你一一證實。”

“……你以為，我會輕易上當？”張允瀾嘴硬地作最后的掙扎。

“到時候，你就會知道，誰才是在騙你。”韓簌離的話不輕不重，正好擊潰張允瀾內心的防線。

“好……”她幾乎是用全身的力氣來說出這個字，說完之后，眼中最后的神色也黯淡了。

她一度覺得江瀞玚照入她生活的光，將她從塵埃里拉起來，給了她不敢奢求的生活。明明女皇那么高不可攀，可是能屈尊和她平起平坐，稱她一句“姐姐”。即便在逐鹿原有了些誤會隔閡，可是不可否認，她給了張允瀾底氣和特權，一種足以忘記過往的彌補。如果沒有韓簌離的介入，她會很高興地帶著碎片回鄲虞，作為對江瀞玚的酬謝履行圣女的職責，然后回到有親人的江衡，安安穩穩過一輩子。可是她沒想到，這一切都蒙上了陰謀的影子，真真假假讓她害怕去辨認。一步之差，就是生死之別。